22.
娜娜好久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站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悅哥哥，怎麼會這樣？住院前身體還不至於這樣吧，怎麼住了快兩個月醫院了，這病是越看越嚴重了？我想不通啊。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娜娜，你先別激動，要保持泠靜，冷靜才能清醒，咱們兩坐下慢慢說。”我頓了頓，拉著她坐在旁邊椅子上，理了理思路，接著說道：“什麼叫癌症？我不管醫學上那些專業術語怎麼回答，我個人認為：所謂癌症，就是當前世界醫療科技尚不能完全治療的疾病。你父親就很不幸得了這種病。那麼第二個問題就來了，得了癌症怎麼辦呢？首先作為家屬你要有充分的思想認識，咱們住院治療，一是抱著一份渺茫的治癒希望來的，也就是盼望會在自己身上發生奇蹟，二是萬一不能發生奇蹟，至少能控制住病情不會惡化，但這種要求目前的醫療水平要做到也是很難。三是最低就是延緩疾病惡化的程序，從而儘量延長病人的生命，這個手段好像是當前比較流行，各家醫院正在努力中。所以雖然咱們已經住了近兩個月醫院了，那個世界知名的什麼勞布恩教授沒有做到第一點不奇怪，第二點好像也沒做好，沒能控制住病情，今天出現這種昏迷的情形，就表明了病情再向嚴重方面發展。這也不能怪醫院沒盡力，因為這種病目前人力的作用很有限。至於第三點延緩疾病惡化，延長病人生命，似乎做的也不是很好。這是西醫本身的缺陷，只是針對人的肉體想辦法，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不像中醫辨證施治，從內在到外在，從人的肉身到人的精神，從日常飲食到心情調節等多方面、多層次、立體化綜合治理。雖然見效較慢，但在延緩疾病惡化延長病人生命方面，能起到較大作用。”
娜娜此時目光炯炯的看著我，聽得非常認真。
我就接著說道：“所以在你們父女二人第一次找我之時，我就建議過你們要放寬心情，多出去旅遊玩耍，輔助於中藥治療，其目的就是延緩疾病惡化，從而達到儘量延長病人壽命的效果。只是作為病人以及病人家屬，在發現有千分之一乃至萬分之一希望治癒的可能，都會不顧一切的想抓住，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段話的意思，其實就只暗指父女二人想抓住勞布恩教授這根萬分之一的救命稻草，看來也是救不了命的。
說完，我就不再言語。
娜娜也默默無語，似在認真的思考著。
這時，急救室大門開啟，病人被緩緩推出來。我和娜娜都搶上前去，只見吳廠長臉色蠟黃，帶著呼吸罩，艱難的看著娜娜，雙目中包含著老淚，而娜娜則一臉淚痕，不斷呼喚著：“爸爸，爸爸”。
推進重症監護室，娜娜被醫生叫進醫護辦公室，我不放心也跟了
進去。醫生介紹了近期出現病情反覆原因，以及目前病人身體狀況，並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娜娜不言不語，也沒有任何表示。我攙扶著娜娜胳膊，小心翼翼的走出醫護辦，看著她靜靜地隔著玻璃盯著監護室內的老父親，我心裡也十分不好受。我開始鄭重的的思考著是不是應該出馬了？試一試那神奇的換血術？但人家沒有提出來，如果我主動來提，似乎很不合適。
一直到晚上，經過12個小時的重症監護未發生異常後，我們兩才被允許進入一個人到監護室探視，時間不超過半小時，自然是娜娜進去，看見她和已經清醒過來的父親在說著話，我耐心的等待著。娜娜出來後，我們被要求離開醫院，明日下午才准許探視。
我和娜娜至今都水米未進，又餓又困，我挽著她的手，走進一家飯館，吃了一點東西，就回到賓館。當晚，我沒有回我的房間，就一直在陪著她。
次日下午，當我們到了醫院，吳廠長已經被送回原來病房，說明病情穩定。吳廠長雖然氣色還沒有緩過來，但明顯的精神出現了好轉，我們剛坐下沒一會兒，就又把娜娜打發出病房。
我猜到，這是有重要事情和我談了。
只見吳廠長捋了捋已經不剩幾根的頭髮，提了口氣，才開口說道：“小張啊，讓你跑這麼遠陪我一個糟老頭子治病，吃不香睡不好的，這段時間委屈你了呀。”說完頓了頓。
我趕緊實時介面道：“吳叔叔別這麼說，我很好，不但沒有一點點委屈，還漲了很多見識。慚愧的就是沒有給你幫上什麼忙，該我做的工作，全讓護士做了，我到成了一個閒人了”。
“真是個好孩子，看見你，我就想起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整天就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怎麼弄到一口吃食，不至於餓死。唉......”
我這次沒有接話，我知道這只是序曲，後邊還有很多。
果然，他接著說道：“我從小就是個個性剛強，重情重義，很看重面子的人，雖然經歷了很多苦難磨礪，但也正是那些經歷是我更加成熟起來，幾十年的光陰，讓我變化了許多，但這幾個性格特點一直未變。我不願意看到那些同情憐憫的目光，我更不願意看到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看見我形容枯槁，躺在病床上無奈掙扎的模樣，讓雙方都肝腸寸斷，痛不欲生。說實話，我不怕死，但我就怕這種情形出現。但從目前看，這種情形似乎不遠了。”
他悠悠的嘆了口氣，眼睛看著窗外，臉上現出堅定的神情：“既然避免不了要死，不如選擇一種有尊嚴的死法”。
聽到這兒，我被嚇了一跳，這是想幹什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對面還是一座高樓，天啊，這可是在第十八層啊，這不是
在想著跳樓自殺吧？
想到這兒，我趕緊說道：“吳叔叔，你可別胡思亂想啊。是的，就像你說的，有很多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此刻都在關注著你的健康，比如娜娜，你如果有其他非正常想法，那起到的作用恰好相反，你不但不能減輕他們的痛苦，反而本是雙方均攤的痛苦，被你把自己的那一份痛苦也硬性的塞給了他們，加倍的折磨了他們。你自己倒是一了百了了，而那些愛你的人卻承擔了雙份痛苦，你想想，那些心志沒你堅強的人能否承擔得起？比如娜娜，會不會出現不可預估的嚴重後果？”
我也停頓了一下，給他一點思考時間。
好一會兒才聽到一聲嘆息：“唉,人活著真累啊，人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活著，還要為那些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活著”。
“對呀，您老這句話太經典了，道盡了人生的無奈啊”。
我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我昨天已經給娜娜說過了我對你病情的看法，娜娜不知道和你談過沒有？”
見他點了點頭，我接著說：“其實你我都明白，這種病目前世界最新醫療技術也沒有治癒的可能，否則那就不叫癌症了。所以咱還是面對現實，乾脆就別抱著僥幸心理了，腳踏實地的做一些有利於延緩疾病惡化，盡力延長壽命的辦法。叔叔您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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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事到臨頭總是犯糊塗。又一次犯了想不開，看不透，放不下的老毛病。我都覺得自己一個老頭子了，有時候真的不如你成熟。”說完還衝我笑了笑。
我一看吳叔叔情緒見好，趕忙笑著說：“你是當事人嘛，‘人在事中迷’，這是古人總結的經典語錄。我是置身事外，自然能冷靜的看待一切。”
“你這個臭小子，也不謙虛一點。”
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呵呵乾笑兩聲。
“小張啊，你剛才的那番話，的確對我震動很大，我不能為了逃避自己的痛苦，就讓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承擔更大的痛苦。既然治癒疾病、控制疾病都無可能，此路已經走不通，那就儘量延長壽命，只要能讓我看到我的娜娜結婚生子，我就知足了，哪怕再給我一年的生命，我也滿足了。人總有一死，拖上一年再死，那也是賺了。”
喘了口氣，只聽他接著說道：“我得了這種病，目前除過親近的幾個人，很少有人知道。由於種種原因，這次來香港看病，我對上級和廠裡也都是保密的，現在這樣子，不但沒有看好病，反而是感覺更加不好了，如此發展下去，可能都過不了這個年了。我自己的病情我自己知道，現在最後一個希望，就落在你身上了，也就是說，你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話已經說開了，該我表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