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飄飄不停地下著,宮裡頭的宮人們這時不能偷懶,長長的宮道上面絲毫不見積雪。路過翊坤宮的時候,弘曆猶豫了一下,他腳步轉了幾轉,還是朝長春宮的方向走了去。李易自然瞧不懂弘曆的心思,那日大阿哥和慧貴妃在養心殿門前長跪不起之時,弘曆看著慧貴妃的眼神不是沒有情誼,如今慧貴妃跪傷了身子,弘曆自然該去看看。
瑞佳也是如此想著,她雖一直看不慣慧貴妃的囂張霸氣,但對於慧貴妃的此舉動,她還是頗為動容。她聽說隔壁的慧貴妃傷了身子,派人去問候過,只是每次都是被慧貴妃宮裡人的轟了出來。
問了李易知道弘曆在翊坤宮門前猶豫了一下,瑞佳便知弘曆是為了慧貴妃煩心。那事兒雖然定了下來,但總歸是不是按照正常的法子,六宮諸人自然不得效仿。弘曆是慈孝之人,慧貴妃此番舉動,弘曆不是沒有動容,不然他也不會同意永璜之事,這才弄得兩邊為難。
瑞佳最懂弘曆心思,這會兒奉了熱茶給弘曆,瑞佳便打趣兒道:“說起來,貴妃還有力氣生氣,身子骨不會差到哪裡!”
她的這話,弘曆聽得很是舒服,握了握瑞佳的手,嘴角噙著安心的笑意。
宮裡頭不缺有智慧的人,只是每個人的智慧用在的地方不同。瑞佳是後宮之主,她的智慧自然不容置疑。她能穩坐六宮之主的位置,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她不是最聰明的,但她是最懂弘曆的,最受弘曆敬重的。
但是這話,瑞佳也只會用來寬解弘曆,定是不會出去說給旁人聽。詩嵐是貴妃,她要給詩嵐貴妃的尊貴。
可是一夜間,宮裡頭的留言又傳了起來。
眾人都說翊坤宮慧貴妃為了自己的兒子惹怒了皇上,頗有失寵的意向。而說永璜的話更是難聽,除了那些貪圖女色之外,還說永璜不孝,連將來不能繼承大統的話都說了出來。
這其中的不孝,是弘曆那日在養心殿門前指著永璜的鼻尖說的。這事被拿出來說兩句也無可厚非。只是繼承大統這樣敏感的話題,都能被人說出來,實在是有點僭越了。
慧貴妃不是沒聽過這些話,說她失寵的話,她聽後只是冷笑,她骨子裡的傲慢容不得旁人說三道四,即使恩寵不在,她的貴妃的位份還在,她應屬貴妃的榮耀還在。雖然詩嵐嘴上說不在乎,紫靈還是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內心深處的落寞。
紫靈心疼,伺候著詩嵐喝了湯藥,換了熱乎乎的手爐拿給詩嵐,怯怯問道:“主子,您……值得嗎?”
詩嵐的眼睛晃了一下,握著手爐看著杏黃色的床幔,嘴角浮起苦澀的笑意:“值得嗎?你說呢?拿我的恩寵換了我兒子的一生幸福自然是值得的!”
“可大阿哥不是您親生的!”紫靈是真的心疼詩嵐,才會這般口無遮攔的把詩嵐最忌諱的話都說了出來。
詩嵐平生最恨旁人說大阿哥不是她親生的這話,往日裡有幾個不懂事的嬤嬤們嚼舌根說了幾句。詩嵐的手段很是狠辣,一人幾十大板,打得全都殘廢了。疼得她們哇哇直叫,撐了幾天,還是全都去了。
伺候大阿哥的宮人們整日惶恐不安,做事總是出錯,詩嵐一氣之下把她們全都打發了出去,親自挑選了人來伺候大阿哥。
這會兒紫靈說了這話,早已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叩頭如同搗蒜,直呼:“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破天荒的詩嵐並未生氣,連意想中的發怒都沒有。她平靜的反應,讓人不敢相信。聽不到貴妃的罵聲,紫靈還害怕貴妃身子弱,暈過去,可是抬頭,就看到貴妃很是傷感的樣子。
詩嵐掀開了被子,扶著床沿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紫靈,很是威嚴地說:“給我更衣,我要出去走走!”
聽著很平常的一句話,本不該這般的威嚴霸氣,可是詩嵐說出來,就是這般的威嚴霸氣。
紫靈哪裡還敢怠慢,趕緊拿了斗篷來,伺候著詩嵐穿戴整齊,開了翊坤宮的門。翊坤宮的宮門一開,六宮都震動了。
貴妃的一身裝扮甚是華貴,杏黃色的金織斗篷上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孔雀,展翅開屏,傲視蒼生。
下了幾日的雪夜突然就停了下來,和敬和婉牽手出來打雪球玩兒,一推宮門就看到了詩嵐華麗的斗篷的後邊的活靈活現的孔雀,那孔雀的羽毛都分外的逼真。離遠處瞧見了,還以為是真的孔雀落在了貴妃的金織斗篷上。
小姑娘很是興奮,追著貴妃一路跑著,那清脆的笑聲紛紛揚揚地灑落在各宮各院裡,很是惹人心醉。
貴妃本就美得讓人不敢直視,這樣的裝扮更是為她的嫵媚增添了幾分威嚴霸氣。如同仙女下凡的那一瞬間,周圍都是五彩斑駁的光暈。只是貴妃的臉上一直都是清俊的,她的翊坤宮的宮門開啟的那一瞬間,她的嘴角就抿成了凌冽的弧度。
紫靈扶著貴妃一步一地沿著六宮宮道走著,身後一幫宮人簇擁著,聲勢浩大。六宮諸人自然知曉門前經過的是誰,只是,翊坤宮宮門一開,其餘各宮的宮門多少也就關了。
天好了,人自然想出來透透氣,走走看看這冬日裡的御花園的情景。貴妃走來的時候,本沒預想會有這般多的人在這裡。她們聲勢浩大的一幫人立在石徑小路的盡頭,抬頭仰望著不遠處的亭子裡,圍著的鶯鶯燕燕的女人們。
純妃最先看到貴妃的,她站起身的那一瞬間,臉上的大大的笑容僵了片刻,眼睛也開始眯了起來,眼睛裡有著深深地震撼。背對著坐著的嘉妃、怡嬪、愉嬪、張答應等人不見純妃言語,倒是頗為疑慮。幾人轉過頭來,看到貴妃的時候,面上的表情跟純妃的一模一樣。
貴妃的眼角帶著無人能及的霸氣,她一步一步的走進,眼角的霸氣越來越濃。長春宮的皇后一直是心慈體貼之人,性格也是溫和容易親近的,那種天下之母的氣勢在長春宮皇後身上著實很難找到。
今日純妃等人見到貴妃露出此種驚歎的表情也不足為奇。只是這種本該是六宮之主的霸氣,突然在貴妃身上體現出來,著實讓人吃驚。
眾人跪下行禮,難得一見的整齊劃一。
貴妃擺了擺斗篷,徑直坐到了純妃方才的位置。叫起之後,眾人落座,只有純妃一人站在那裡,很是尷尬。巧鳶乃是幾人之中微分最低的,自然是她起身讓座的道理。芸菡是妃,本該大大方方的坐下,只是貴妃在此,她怎麼都覺得彆扭。
詩嵐定眼看著,聲音滿是譏諷和鄙夷:“純妃是不敢坐嗎?”
這次的流言蜚語傳的很是熱鬧,詩嵐不是不知是誰在背後扇風。芸菡的笑容很是尷尬,她戰戰兢兢地坐下,方才對詩嵐說:“貴妃娘娘,您……怕是誤會了!”
冬日裡的晴天,很是難得的溫暖。細細聽著似乎有雪花微微融化的聲音。玉瑤與芸菡比鄰而居這些年,芸菡的性子,玉瑤最是瞭解。看出貴妃不悅,玉瑤打圓場道:“純妃姐姐也是無心之失,貴妃娘娘您寬宏大度……”
貴妃犀利的的眼神由芸菡的身上移到了玉瑤的身上,她不懈地哼了一聲,伸出手掌,用食指指著玉瑤,那手指上的鎏金鑲紅寶石的護甲很是耀眼,她不懈地冷哼一聲,隨即便是憤怒地斥責:“嘉妃,本宮告訴你,本宮從來不是寬宏大度之人。本宮……”貴妃拖長了調子,轉而看了看勾頭不語,面色煞白的純妃,接著道“本宮是有仇必報之人!”
貴妃的這句有仇必報,折騰的純妃幾日幾夜的合不上眼。
往日裡永璋定是會滿眼關切地跪在床頭,伸出頭摸摸額娘的額頭,然*住額娘的手,問她難不難受。可是這次,純妃臥床幾日,永璋每次都是站在院子內,看著芸菡寢殿的方向,默默地流淚。
自此宮裡頭的流言蜚語一下就被鎮壓了下去。私底下宮人們傳言,稱這便是翊坤宮的氣勢,這便是慧貴妃的霸氣。
昕玥不知為何弘曆繞過翊坤宮不去看望慧貴妃。雖然慧貴妃的舉動不合乎規矩,歸根結底她是為著弘曆的兒子!錦若不知是從哪裡聽來的那日御花園內的事情,回來有模有樣地學給昕玥,最後錦若還很是感慨:“貴妃果真有氣勢。沒曾想,貴妃還是一個好母親!”
昕玥捧著手捂子站在廊下,抬頭看著溫和的日光,之後閉上眼睛,感受著來自遙遠的日光的溫度。想著第一次在翊坤宮門前見到慧貴妃的樣子,那時只覺得是美,美得夏日的陽光都黯然失色。自此很久之後,貴妃的美又被她的囂張跋扈所取代,讓昕玥既害怕,又羨慕。而如今,貴妃在昕玥的腦海裡,依然很美,依然很囂張跋扈,只是這美,這囂張跋扈都鍍上了一層母性的光芒。
碧落拿來斗篷要給昕玥披上,昕玥卻笑盈盈地越過碧落的肩膀,看著後邊卓語曾經待過的地方,她的聲音很是輕柔:“貴妃很美對不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