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若從儲秀宮出來的時候,剛好是一陣冬風卷著細細膩膩的雪花而來,拍打在她的臉上,一絲沁涼透過皮肉,滲進心裡。方才在暖閣內染上的熱意,一下退了下去。
永璋在她的印象之中一直是一個很是熱情的小孩子,不管是對弟弟妹妹,還是對哥哥,他總是用很快樂的樣子面對著他們。所以,這次看到站在院內的海棠樹後邊,偷偷掉淚的永璋,錦若很是不敢相信。
她走了兩步來,叫了一聲,永璋渾身抖了一下,很是警覺地轉過頭來,如同面對著強敵的小獸,讓人心疼。可是發現了是錦若之後,永璋委屈地眼淚一下落了下來,撲到錦若的懷裡就是一陣壓抑著的哽咽。無論錦若怎樣問他,他就是不說,絲毫不見往日裡的活潑開朗。
嬤嬤們叫了一聲,永璋絲毫不敢停留地就往那邊跑。
永璋的變化,倒是讓錦若看不懂了。小丫頭心裡又不懂的事情就會問問昕玥,只是她記得弘曆對自己說的話,沒有把那件事說出來,只說了永璋的事情。昕玥對儲秀宮的純妃娘娘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她記得永璋,她跟錦若一樣,喜歡那樣活潑開朗的孩子。
這會兒聽了錦若說永璋的變化,她也是不解,除了不解之外,亦是心疼這個孩子。因為他們都知道,孩子的改變,一定是經歷了一些特別的事情,而那些特別的事情是損傷孩子的童真童趣的事兒,是昕玥發誓,一輩子也不要發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事兒。
臘月初就要賜福的,去年賜福的時候,倆人還在永和宮裡頭一起說著看梅花的事情。如今,一個永和宮,一個承乾宮,距離遠了,感情卻近了許多。
錦若膩膩歪歪地拉著昕玥的手撒嬌:“姐姐,等你將來有了孩子,讓我做她的乾孃可好!”
昕玥放下手裡的剪子,滿眼笑意地看了她一眼,視線慢慢地從臉上移到了她的肚子上,打趣兒道:“我瞧著,你的肚子大了不少,是不是有了?我還等著做乾孃呢!”
錦若羞紅地低下了頭,滿臉小女兒的嬌羞:“我這些日子好吃的吃多了。我那是發胖了,您就死了心吧!”小丫頭自己說完了之後,臉蛋更是紅了,喊著彩雲就要回去,嘴裡還嚷嚷著昕玥欺負她,以後啊,她再也不來了。
小丫頭說的都是玩笑話,她說不來了,可是第二天還是歡歡喜喜地跑了進來。昕玥取笑她說話不作數,她卻笑道:“我就是說話不作數,姐姐也不會討厭我!”
倆人說說笑笑的很是熱鬧。今兒個正好趕上周福貴來送弘曆賜的福字。一如去年的情景,倆人都在,福字也都在。念著倆人是如今宮裡頭最得寵的主子,周福貴說盡了好話,說什麼這倆福字是最好的。
其實福字本沒什麼區別,也就是弘曆寫的時候順不順手的問題,寫的順手的話,看著就流暢,寫的要是不順手的話,看著就不那麼的舒服了。昕玥展開瞧了瞧,跟去年的沒什麼區別。所以,她想著,這六宮諸人的福字也是無大區別的。
可是別人不這麼認為,估摸著是看著倆人得寵,宮裡頭人人謠傳她承乾宮的福字是最好的,不但大,而且用的紅紙都是最好的。一些人習慣了承乾宮的榮寵,聽得多了也就倦了。
雖說前一段關於翊坤宮的流言蜚語被貴妃的霸氣給壓制了下去,但弘曆念著祖宗規矩,不能對貴妃有太多的眷顧。她跪傷了身子,弘曆不忍心責罰,這對她的冷落,算是小懲大誡吧!免得日後六宮諸人效仿。
他的心思,自然是聰明人才能看得出。
賜福之事,本事喜氣洋洋的事兒,在哪個宮裡頭都是順順利利的。偏偏這會兒到了翊坤宮,就出了岔子。
而更奇怪的是當晚弘曆就留在了翊坤宮。
翌日長春宮請安,那是貴妃自上回跪傷了身子之後的頭一回露面。她一直都是那般的風光無限,只是她頭上的首飾越來越華貴精美,看的芸菡呆住了,那雙喜翡翠金珠步搖晃得她的眼睛生疼。
“奴才們辦事不小心,昨兒個已經打發去慎行司了!”瑞佳的話,倒是讓在座諸人更是疑惑了。而詩嵐的面上卻是滿不在乎,她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雙喜翡翠金珠步搖,道:“皇上昨兒重新寫了新的給嬪妾了,墨汁都是摻著金粉的,著實華麗!”
之後昕玥才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原是送去翊坤宮的福字有所損壞,貴妃發了大脾氣了。福字是吉祥如意的好兆頭,損壞了福字,就如同損壞了一年的福氣,貴妃生氣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奴才們不是不知這福字,這福氣在各宮主子們那裡是多麼的重要,他們豈會這般不小心。
秀貴人把這些話說給詩嵐聽得時候,詩嵐正在看著那大大的金燦燦的福字,她的嘴角噙著笑意。垂下來的金珠步搖,被光線一照,滿屋子都是金燦燦的光芒。這跟瑞佳倡導後宮節儉的理念著實不符。所以在六宮諸人都還沒道長春宮的時候,瑞佳瞧著坐在下側的詩嵐,就說了一句:“今年大災,為了黎民百姓,國庫空虛,錢糧緊缺!咱們後宮的女人們也應節儉度日,為國家出一份力來!”
詩嵐絕美的眼睛眨了一下歪頭看著瑞佳,勾起唇角,微微揚著翹翹的下巴,道:“皇上喜歡臣妾這樣!”
相比較坐在上首的瑞佳,詩嵐倒是更像是這六宮的主人。她滿身的珠光寶氣,雍容華貴,瑞佳卻樸素多了。對於詩嵐這般的回答,瑞佳不是很認同,她甚至還有一些不滿:“皇上喜歡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衣衫首飾!”
詩嵐卻又道:“皇后您是嫉妒了嗎?”
她這樣子說話不饒人的性格,實在是一點也沒有改。這句話一說口,倆人自然是沒有在談下去的必要了。
所以這會兒秀貴人踏進翊坤宮的時候,詩嵐的心情格外的好。至於她的心情為何這般好,除了弘曆昨晚留在這裡的緣故,跟她在長春宮佔了上風也有聯絡。
只不過,她的這笑容,在聽完秀貴人的話之後,就漸漸地暗了下去。她啪地一下拍了一下紅木四合如意小方桌,瞪圓眼睛吼道:“你說,有人故意弄壞本宮的福字!”
詩嵐第一個懷疑的物件,就是承乾宮的令貴人了。畢竟,宮裡頭一直謠傳她承乾宮裡的福字是最大,最好,也是看著格外順暢的一個。香蘭卻很是篤定地說:“令貴人不是那種人!”
詩嵐氣不順,拿起手爐就朝香蘭身上扔了過去:“有你說話的份兒?”
秀貴人也擰了一下香蘭的胳膊,呵斥道:“你閉嘴,貴妃娘娘面前,豈容你個賤婢胡言亂語?”
而他們翊坤宮裡頭這樣子想,外頭的人去不是這麼想。文熙跟隨素琪到了永壽宮。巧鳶本是站在院子內發呆的,這會兒聽到了聲音,很是驚恐。文熙冷眼瞧了瞧,拉著素琪的胳膊,伸出另一手指著巧鳶道:“姐姐,你宮裡頭的人兒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怎麼一有個動靜兒就這般害怕?你瞧著,全身還在發抖!”
巧鳶那裡聽得了這樣子的話,趕緊跪下直呼不敢。文熙卻咯咯直笑了:“我不過就是說說,瞧把你嚇得,你的膽兒就這般小?在姐姐的眼皮子底下,你能做出什麼翻天的事兒來?”
素琪看著巧鳶這般膽怯的樣子,也不願多理會,便叫她起來。之後文熙又對素琪說:“翊坤宮的慧貴妃真是有心思的人兒,還說是別人弄壞了她的福字,可不是她自己故意弄壞招皇上去的?為了大阿哥的事兒,她都多久沒見著皇上了?她難道不想?我可不信!她的滿身傲氣,到了皇上跟前兒,可是一點都不剩了!”
素琪叫她別亂說,領著她進了正殿的東暖閣去。她們倆一走,巧鳶整個人都癱了,要不是環佩扶著她就倒在了地上了。倆人也不敢在永壽宮裡呆著,趕緊跑了出來,一路上巧鳶都渾身發抖,抓著環佩的手,戰戰兢兢地說:“那事兒,那事兒是不是暴露了?要不然怡嬪也不會那般說了,你說,你說是不是嫻妃娘娘發現了什麼?是不是她發現了?”
知道了什麼詩嵐是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秀貴人說這事兒去慎行司一問就清楚明白了,她是貴妃,自然不願踏足慎行司那樣的地方,這事兒便交給了秀貴人。誰知慎行司的奴才早就咬舌自盡了。這事兒本來是斷了線的風箏,無處找尋了。可是夾雜的流言蜚語,詩嵐還是坐不住了,被人這樣子詆譭,她著實是不能忍受!
貴妃發怒,後果自然不堪設想。
長春宮裡頭,芳華對瑞佳道:“臘月裡,能這樣鬧的也只有貴妃了!”
瑞佳說起來頗是無奈:“連你都知道了!這事兒可鬧大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