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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爭渡,爭渡,驚起是非無數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和禿頭無發的對手相比, 王寧堪稱閬苑仙葩。

懷慶公主眼睛一亮, 其實論相貌, 王寧不是最最好看的, 但是沐春瘋狗般無差別攻擊後,場上只剩下九個人, 王寧成了最最耀眼的北極星。

人類對美好的事物天生會有佔有慾, 懷慶公主也是人, 她知道對未來駙馬沒有決定權,但是她本能的喜歡好看的。

如果是這個人,可以預料以後漫長的婚姻生活會很和諧, 兩人不僅僅是君臣關係, 還是夫妻。

可惜了王寧的對手, 他叫做胡斌,系出名門,乃東川侯胡海的嫡長子, 他爹胡海也是洪武帝的鳳陽老鄉, 開國功臣之一,胡家封了世襲罔替的侯爵, 胡斌將來要繼承東川侯的爵位,是駙馬的熱門人選。

胡斌長得帥, 出身好,可惜是個禿頭,頭頂毛髮稀薄得清水粥。頭髮肉眼可見, 十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

胡斌羞憤欲死:我只是想打斷你的馬腿,而你卻要揪出我頭頂的假髮包!

下一場比賽項目是射柳,胡斌毫無懸念的退出了比賽,因為事關皇家體面,皇室是不可能選一個禿頭當駙馬的。

因為禿頭是病,無藥可醫。其他的病還能搶救一下,禿頭即使到了五百多年後的現代社會,也只有放棄治療這個單選項,否則,查爾斯王子和威廉王子也不會是現在的模樣,畢竟人家皇室又不差錢。

駙馬的夢想變成了水中月,鏡中花,胡斌坐在帳篷裡,對鏡梳理散亂的頭髮,不知有多少淚珠兒,從秋流到冬,從春流到夏。

下一場比賽是射柳。

射柳並不是一群人對著柳樹亂射一氣,皇室射柳,有諸多不一樣的玩法。

首先將鴿子的腿綁上響鈴,然後用一根線綁住鴿子腿,線的另一端綁著一隻葫蘆,將鴿子放在柳枝上,細線繞著樹枝一圈,下面垂著葫蘆,以阻止鴿子飛走。

參賽者要用箭射斷細線,葫蘆落地,鴿子得以自由飛翔,鴿子腿上的響鈴呼啦啦響動,好看又好聽。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要從“綠絲絛”裡分辨出拴著葫蘆的細線,這考驗眼神。細線隨風搖擺,射斷細線,必須要有超凡絕倫的箭術。

這明顯是一道超綱題,皇上用選武狀元的難度選駙馬,對參賽者其實是好事,因為如果射中了,在皇上面前露臉,即使落選駙馬,將來對仕途是有利的。

每個人有三支箭,三次機會,至少一半人最終射中了細線,葫蘆落地,一隻只鴿子得以自由,忽閃著翅膀朝著天際飛去,腳脖子上拴著的銅鈴聲響徹不絕,如天上傳來的仙樂。

洪武帝龍顏大悅,現在的青年才俊,就是將來的帥才,大明武將後繼有人。按照慣例,射中者賜給彩帛。

沐春三發兩中,放了兩隻鴿子,得了雙份彩帛。

他得意洋洋的捧著彩帛在王寧面前炫耀,“你不要緊張,其實很簡單,我隨便一射,就放了兩隻鴿子,你要是正常發揮,放一隻鴿子沒有問題。”

其實沒有那麼“隨便”,沐春是拼了全力放鴿子,他揹著外祖父的長弓,事關榮譽,可不能失敗了。

更何況,善圍姐姐在看他呢。

這次射柳的難度太大,藏慧是不能的,用了全力都不一定能全中。

王寧調勻了呼吸,沒有被沐春干擾,待外頭禮官唱到了他的名字,王寧揹著弓箭出了帳篷。

敞篷裡,徐增壽不出意外的一隻鴿子都沒放,他蹭到沐春旁邊,“春春,彩帛真好看,分我一半唄。”

他老子徐達又沒在旁邊看著,沐春才懶得理他,殘忍拒絕:“不給。”

沐春打算把彩帛送給善圍姐姐。

徐增壽尤不死心,“小春,我想拿去送給我大姐,她喜歡亮麗的顏色。”

打是親,罵是愛。燕王妃為了徐增壽戒賭,把他捆綁、在馬後拖曳,還差點剁了他的手指頭,徐增壽還是惦記著自家大姐。

沐春說道:“不用你操心了,燕王剛才連放三隻鴿子,得了三分彩帛。”

正說著話,外頭傳來銅鈴響動聲,由遠及近,鈴聲分三個層次。

難道……沐春飛奔出去,看到王寧捧著三份彩帛去御前謝恩。

放三隻鴿子的很少,只有三人。宗室裡,只有燕王和寧國公主的駙馬梅殷中了三箭。

寧國公主是馬皇後親生女兒,梅殷文武雙全,相貌英俊,也出身勳貴名門,其叔父是汝南侯梅思祖。

由此可見洪武帝挑選女婿之嚴格,什麼都要最好,尤其是出身。

正因如此,王寧知道自己是個“陪太子讀書”的,在射柳時毫無保留,全力以赴,皇上封了他為永春伯,大明最年輕的伯爵,他必須用實力證明自己的能力。

王寧去御前謝恩,和站在馬皇後身邊的女官胡善圍只有五步的距離。

隨著王寧越走越近,胡善圍心跳不由得越來越快,指甲狠狠的掐著手心,強迫自己要冷靜。

她暗罵自己無用,連《琵琶記》都能狠心推薦到御前,教坊司重新譜了管絃之後,皇宮每天都要演幾折,她最開始的心潮澎湃,到逐漸平靜,到現在,她再看《琵琶記》時,已心如止水。

方才比賽,她注意力都在沐春身上,王寧出身太一般了,根本沒有可能入選。但王寧接連放飛三隻鴿子,站在身邊的懷慶公主眼中的欣賞幾乎要溢位來時,胡善圍發現自己的修煉還是遠遠不夠,她是個紅塵中的俗人,有些東西,她還是在意的,無法用毅力剋制。

王寧越來越近,胡善圍看到懷慶公主的眼睛也越來越亮,緣盡了,情斷了,分手了,為什麼還會痛呢?

舊日情人,此時也心心相通,王寧越走越近,馬皇後身邊兩位女官的面容越來越清晰,他卻越來越不敢直視了。

宛如前方是一把長刀,插/入他的心臟 ,他越是走近,插得就越深,心越痛,但是他不能停,還要保持淡定從容。

他在北元樞密院潛伏四年,練就了一張無懈可擊的面具,隱藏他的心思,此刻這項技能派上了用場。

胡善圍看著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四拜謝恩,動作優雅自然,毫無生硬之感,暗罵自己多愁善感,王寧可以做到斷情絕愛,就像以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面對曾經為之心悸過;為之付出所有的感情和熱情;為之漫長的、似乎一生的等待;為了無妄的愛情、螳臂當車、以己之力對抗世俗,和父親反目……

種種過往,才下眉頭,又上心頭,難道此情真的無計可消除?

就當胡善圍手心差點掐出血來時,王寧謝恩完畢,離開了看臺。

胡善圍心中一嘆,剛剛鬆開手,她又發現懷慶公主的目光正在追隨著王寧的背影而去。

在胡善圍眼裡,王寧冷靜的可怕。在王寧眼裡,胡善圍同樣淡定得令人心碎。

前方如刀,看臺如熔爐,心臟在滴血,身體在熔爐煎熬炙烤,她身姿如松,站立在皇后身邊聽候差遣,紫袍紅裙烏紗帽,自信從容,對他的到來不為所動。

“寧郎”、“寧郎”!腦子裡有無數個縮小版的胡善圍甜甜的叫他,宛如心魔。

謝恩完畢,王寧退下,他捧著彩帛回到大帳,正好碰見了出來看他比賽結果的沐春。

一見沐春,王寧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盡情發洩出來,表面雲淡風輕,其實冷嘲熱諷,說道:“我隨便一射,就放了三隻鴿子。”

沐春技不如人,輸了一局,嘴上不服,“你別笑的太早,還有一場劃龍舟。”

沐春回到帳篷,發現彩帛只剩下一份,徐增壽沒了蹤影。人財兩失,沐春氣得跳腳,卻也無可奈何。

誰叫人家有個絕世好爹呢?投胎真是太重要了。

最後一場是劃龍舟,中原端午節最最古老的比賽。

狹長的龍舟,一共有九艘船,一艘船十個人,八個划船,一個在船頭擊鼓,一個在船尾掌舵。依然是抽籤決定去那艘船。

候選人抽籤的時候,懷慶公主去了洪武帝身邊耳語了幾句,洪武帝道:“你一個姑娘家,成何體統?”

懷慶公主撒嬌,“父皇,我就想去玩一下,他們都忙著划船,誰會留意我呀。”

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洪武帝還是願意寵著女兒們的,他點頭容許了。

懷慶公主在看臺上消失,換了男裝,出現在河邊,拿著“丁”字籤,和王寧劃一條船。

沐春抽到了“丙”字籤,甲乙丙丁,正好兩條船並排而行。

沐春一肚子壞水,心想劃龍舟是集體對抗,光他一個人出力是不行的,一艘船,十個人,他也無法控制。

如果贏不了王寧,也得想法給他使用絆子,讓他知道做人不要太囂張,放三隻鴿子有什麼了不起的!

沐春雙眼咕嚕嚕亂傳,瞥見剛剛偷了他彩帛的徐增壽也抽到了“丙”字籤,和他一條船。

徐增壽自知力氣小,給人拖後腿,於是自請站在船尾掌舵。

沐春心裡有了主意,過去和徐增壽耳語了幾句,“……事成之後,我不追究你偷我彩帛,還把另一塊彩帛也送給你,如何?”

自從戒了賭,徐增壽是個快要閒出屁的紈絝,聞言一句“為什麼”都懶得問,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眾人拿著抽籤依次登船,九條船在寬闊的秦淮河河面一字排開,各就各位。

一聲鼓響,狹長的龍舟猶如弓弦上利箭,筆直向前進發。

王寧只顧著彎腰划船,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坐著一個身形瘦小的參賽者,懷慶公主怔怔的看著王寧寬闊的脊背,和他划船時腰間肌肉的起起伏伏,她似乎能夠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氣味。

除了父皇,她從未離一個男人那麼近呢。

九艘船勢均力敵,彼此咬的很緊,賽程過半,幾乎還在並駕齊驅。

是時候了。沐春故意把船漿撩高一些,這是他和舵手徐增壽的暗號。

徐增壽會意,他故意裝作手滑,將船舵往右邊打過去,船體從直行轉到了左斜行,前行速度自然變慢了,一下子落後了“丁”字船半個船身。

前方鼓手對徐增壽大叫:“船舵往左,把方向調直了!”

“好的!”徐增壽裝作手忙腳亂,把左當成右,繼續操縱船隻,往“丁”字船攔腰撞去。

龍舟狹窄輕盈,只容得划船的一列人坐著,這樣才行的快,驀地被攔腰一撞,頓時翻船了!

徐增壽猛地將船舵打直,他們的船繼續前行。劃龍舟翻船是常事,上船的人都會游泳,不會游泳也會有同伴去救,不用他們操心。

一想到王寧落水,沐春心中大快,他只顧著划船,並沒有看見船翻之後,岸上以毛驤為首的錦衣衛紛紛如下餃子似的跳秦淮河。

船翻的瞬間,王寧憋氣入水,在水中睜開眼睛,他發現有個人像一隻擱淺的魚在陸地裡胡亂掙扎,越是掙扎,沉的越快。

王寧便知此人不會游泳,他浮上水面深深吸了口氣,一個猛子紮下去,在河底發現了被水草捲住雙腿的“旱鴨子”。

王寧在水底撿了個蚌殼,割斷了水草,然後拉著旱鴨子往上潛。

遊到岸邊,此人先是猛地咳嗆,而後哇的一聲,雙手捂住胸膛大哭起來。

王寧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你哭什麼?你生在江南,怎地連游泳都不會?既然不會游泳,你報名參加龍舟賽作甚?真是自不——”

自不量力。最後兩個字沒說出來,因為王寧發現哭聲不對,太過清脆,再看過去,此人咽喉沒有喉結,衣服緊貼在身上,縱使此人雙手抱胸,也能看出身體輪廓依稀是個女人。

這時毛驤遊了過來,上岸時順便脫了飛魚服,蓋在此人身上,對著發呆的王寧瘋狂使眼色,低聲道:“快走,如果有人問,你就說什麼都沒看到,只是救了個人。”

王寧不明所以。但毛驤曾經是他的上司,毛驤說的話一定要聽,於是王寧立刻離開了原地。

黃昏,秦淮河。

除了“丁”字號船,其餘八艘全部成功到達終點,沐春的“丙”字號船因舵手徐增壽一再搞混方向,撞翻了鄰居,導致速度大減,排在末尾。

翻船的插曲很快被盛大的頒獎儀式掩蓋過去了,洪武帝賜給第一名甲字號十人美酒和彩帛,禮官宣佈比賽結束,帝后打道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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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四拜,三呼萬歲後,也紛紛散了,回家和家人團聚,過端午節。

沒有人知道水底下的真相,以為只是尋常翻船落水。卻不知秦淮河上,爭渡,爭渡,驚起是非無數。

西六宮,翊坤宮。

茹司藥給懷慶公主診脈,檢視身體。孫貴妃惦記女兒,問:“公主如何了?”

茹司藥說道:“無妨,受了點驚嚇,不用吃藥。如果睡眠不安穩,微臣這裡有安神的藥丸,用開水化開服用即可。”

床上半躺的懷慶公主嬌嗔道:“母妃,我都說了沒事,我不想喝苦苦的藥湯,母妃非要茹司藥跑一趟。”

孫貴妃狠狠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幸虧毛驤及時趕到,永春伯還沒識破你是女兒身,否則釀成大錯。”

懷慶公主躺回去,翻了個身,面對著母親,臉頰卻是飛上一抹紅雲,心想“釀成大錯”才好呢……

御書房,洪武帝問手下特務頭子毛驤:“你去好好查一下永春伯的底細,祖宗三代都要查,還有,他雖沒有妻室,但是以前有無相好、有沒有小妾或者外室,亦或是在青樓有無紅粉佳人,都要摸清楚。”

毛驤心裡咯噔一下,“皇上選中了永春伯?”

洪武帝點頭道:“除了出身不好,其他條件堪稱完美。然,他雖不出身豪門,但他自己就是豪門,大明最年輕的伯爵,配得上大明尊貴的公主。”

毛驤急道:“皇上,永春伯曾經是微臣的下屬,微臣對他的家庭瞭如指掌,往上三代全部死絕了,並沒有什麼可以查的,但是……永春伯以前定過親事,後來詐死潛伏北元,斬斷塵緣,曾經託付微臣為他的未婚妻另尋一門好親事,但是他的未婚妻有情有義,堅持守貞不肯改嫁,三年之後,因不肯改嫁和家人鬧矛盾,為了生計,被迫考入宮廷,當了女官。”

連洪武帝都甚覺得是一門奇事,問:“這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是誰?”

毛驤:“皇后娘娘身邊的司言女官,胡善圍。”

作者有話要說:  春春:論前夫哥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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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那麼簡單的題目,答題錯誤率喪心病狂的破了記錄。恭喜讀者“22383114”喜提100點大紅包。

№7 網友:22383114 評論:《胡善圍》 打分:2 發表時間:2019-01-03 20:59:03  所評章節: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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