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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轉

她會來嗎?

還是不會?

為什麼總會想起她,在不經意間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她的模樣,蒼白的臉,慌張的眼,佈滿青斑的肌膚,以及,沒有穿鞋的腳。

是擔心她?還是覺得她不來,自己就沒法交代——對自己?

這是一種複雜的情緒,包含著諸多的不確定和想象,袁意很久都沒有體驗這種等待的煎熬了,他從早上八點就來到了診室,一直呆到十點,這期間,無人登門,沒有來電,沒有資訊,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房間內,和周圍的景物融為一體,時間在他身上緩慢流逝,一點一滴,不快不慢。

所幸,今天天氣還不錯,太陽露出笑臉,陽光跳躍著鑽進房間,在棕紅地板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金色柵欄,似在分割地盤。

上次,蘇言言就是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沙發上的。昨天臨走時,袁意單方面和蘇言言約定,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方,他等著她,不見不散。

然而,她沒來。

有點失望,或者說,有點失落。

她應該相信他的,至少有一點他值得相信,那就是他不怕。

袁意抖落掉身上的時光,起身走進洗手間。鏡子中的那張臉平靜而堅毅,只不過眼神略帶一絲疲倦。等待,消耗了他一部分的能量。當然,除此之外,還因為昨晚沒睡好,沒睡好的原因並不是又有莫名其妙的電話打進來,也不是因為樓下的斗篷人在默默觀望他,而是因為昨晚母親忽然打來電話,告訴他,她去買菜的路上看見一個人,好像他父親,但一眨眼就沒見了。

母親問袁意,你父親會回來嗎?

母親又問袁意,你父親到底去哪了?

袁意的回答總是沒有回答,在漫延的沉默中,電話會在不經意間被結束通話。

於是,昨晚,袁意做了一整晚關於奔跑和尋找的夢,早上醒來累的雙腿痠疼。

夢境是現實的折射,疼痛源於心靈的束縛。

晃晃腦袋,洗一把臉,清掉腦內雜亂的念頭和略帶焦躁的情緒,袁意意識到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他還有別的事要做。等待,只會徒增煩惱。降低預期,反而會有意外收穫。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有水滴聲響起,似在頭頂上,難道是樓上的水管漏水?這兩天一直有滴答的聲音,卻總找不到源頭。袁意貼近水管,凝神靜聽著。

“譁啦啦!”一陣粗魯的水流聲從水管內響起,接著是“砰!”地一聲響,好像誰用鐵錘敲了一下水管,震的袁意耳朵一陣嗡嗡響。

袁意搖了搖頭,離開了洗手間。

剛剛走進客廳,他就感覺哪裡不對勁了,光線,氣氛,還是空間感?快步往前走,第一眼,望向門簾,紋絲未動;第二眼,環顧四周,空空蕩蕩;第三眼,看向沙發——有個女人。

之所以判斷是個女人,是因為此人露出的腦袋烏黑一片,頭髮很長,散亂下來。

從袁意的角度,只能看見這一個黑乎乎的腦袋,不,應該是半個。

袁意感覺自己的心在快速跳動,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種劇烈心跳的感覺了,就算診所開業那天,他都沒有如此激動。他大跨步走過去,繞到正面,定睛一看。

是她,沒錯。

她坐在那,雙手抱膝,腳尖點地,後背弓起,蜷著身子,整個人縮成很小的一團,幾乎和沙發一邊高,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她穿一件雪白長裙,下襬又長又寬,像一艘船。她不是坐在沙發上,而是坐在長裙上。她沒穿鞋的雙腳露在外面,五根腳趾緊緊閉著,腳背繃緊,大拇指扣住地板,像要嵌進去。

袁意悄然走過去,坐到了扶手椅上。

“你來了。”袁意開啟錄音筆,拿起記事本,翻過了時間沙漏。

“是你來了。”蘇言言沒有抬頭,她在看著自己的腳,端詳著。

“你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袁意從扶手椅的暗格中取出一張表格。

“還沒死是嗎?”蘇言言將腳往後收了收,藏進了長裙裡面。

“填張表吧。”袁意將表格和圓珠筆遞過去,“很簡單的幾個問題。”

“你們心理醫生都愛搞這一套,填了又有什麼用呢?”蘇言言將表格接在手裡,看了看,搖搖頭,“相似的問題,無聊的談話。”

袁意感覺今天的蘇言言和昨天有點不一樣了,情緒、態度和說話方式都有所不同。她甚至都沒正眼看過袁意,是有意避開目光接觸,還是沒將袁意放在眼裡?但,不管怎樣,她能再次來到這,已經表明了她對袁意的信任,也表明了她想要擺脫自身困境的決心。

袁意起身泡茶,背對蘇言言,藉著水壺表面的反光,觀察蘇言言的一舉一動。

蘇言言彎腰填表格,蒼白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她將昨日的慌亂、緊張、恐懼、膽怯等情緒藏了起來,就如同她將雙腳藏進裙襬裡一樣。

可看不見,並不代表沒有。

當袁意端著茶壺坐回到扶手椅上的時候,蘇言言將表格遞了過去。

表格上的問題確實很簡單。基礎資訊列,填寫她自己以及直系親屬姓名和聯繫方式即可。顏色傾向列,根據選項做出第一選擇即可,是一種初級人格測試,起到診療方式的參照作用。物體聯想列,根據列出的物體,選擇想到的物體,可以篩選出一些關鍵詞,用於解析過程中的定向引導。

袁意注意到,蘇言言沒有填寫她母親的資訊,而她父親,並不姓蘇。

“咱們開始吧。”袁意將表格放在身側,直視著蘇言言,等待著。

片刻後,當蘇言言抬頭望向袁意的時候,袁意立馬露出一抹笑容,並默默點了點頭。只一眼,蘇言言便迅速低下頭去,雙眼盯著桌角,神情愣愣的。

“昨晚睡的如何?”袁意要從最簡單的問題自然而然地切入到正題上。

“就那樣。”蘇言言有些敷衍。

“你喜歡白色對嗎?”袁意並不著急,問題也並不是為了答桉本身。

“還行吧。”蘇言言看了一眼裙子。

“今天天氣還不錯,不過下午可能會下雨,你看天氣預報了嗎?”

“你——”蘇言言皺了皺眉,抬頭望向袁意,目光中帶著一絲不耐煩和怒意,“你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幹什麼?有意義嗎?”

“有。”袁意答。

“多說一個字會死嗎?”蘇言言右腳的拇指從裙子底下伸了出來。

“生活不就是由這些簡單而又無聊的問題組成的嗎?”袁意笑了笑,雲澹風輕。

“可生命不是。生活不等同於生命。人活著要有追求。”蘇言言提高了音量。

“哦?那你的追求是什麼?”袁意順著她的話問。

“很多。”蘇言言輕抿了一下嘴唇,喃喃重複了一遍,“很多。”

“比如呢?”

“畫畫,寫詩,彈琴等。”

“這更像是愛好,而不是追求,愛好用來打發時間,追求用來創造奇蹟。”

“我想成為畫家……知名畫家……我想開自己的畫展,讓別人看到我筆下色彩斑斕的世界……我想畫一幅全世界從未有過的畫,在那副畫裡,我將融入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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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好的追求。”

“哎,可惜。”

“怎麼?”

“我沒時間了啊,要不然,我肯定會成為一名好畫家的。”

“你已經是一名好畫家了。”

“你說我昨天畫的那幅?”

“在昨天那幅畫中,除了那個惡魔之外,底下還有幾條波浪線,它們代表什麼?”袁意終於將話題和昨天聊的內容聯絡到了一起,並且順其自然地問出了他昨天已經問過一遍卻沒得到答桉的問題。

“它們……代表海浪。”蘇言言忽然長吁一口氣,最後兩個字說出就像是吐出兩個氣球一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此時,蘇言言的情緒已經悄然發生了轉變,變得有些感傷了起來。

情緒的轉變代表想法的轉變,在變化的瞬間,人的心理防禦,是最脆弱的。

袁意在記事本上記下兩個字:海浪。

這個“海浪”肯定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它能與惡魔共存於一張紙上,絕非偶然。

“為什麼會是海浪?”袁意輕聲問。

“因為每次他出現的時候……我總能聞到海水的鹹溼味道……總能聽到浪花的翻滾聲音……那像是他的開場儀式,固定而嚴肅……所以,即使在他的畫像上,我也不能將其抹掉……”

袁意默默點了點頭,之前諸多怪事的起因找到了。那些無緣無故出現的“水”,和蘇言言體內的惡魔產生了某種內在聯系。水或許就是惡魔的象徵。惡魔透過水來影響外在的世界。

“除了味道和聲音之外,還有別的和水有關的事嗎?比如,他能控制水嗎?”袁意想要進一步挖掘惡魔的身份特徵。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蘇言言看了一眼牆壁上依然碎裂的油畫,以及桌上的水杯,“你昨天就領教過了,不過,這才僅僅只是開始,他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讓你發瘋,畢竟,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離不開水,就算是我們的身體,也離不開水。”蘇言言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袁意。

“聽起來,你不僅害怕他,似乎還有點佩服他。”袁意捕捉著蘇言言話語中的情緒指向。有時,一句話的語氣比這句話本身的內容還能說明問題。

“我不是佩服他……我只是已經被他折磨的快要投降了……最開始的時候我怕得要死,但逐漸地,伴隨著他對我身體的侵襲越來越深,那種恐懼感反而變澹了……可能當我的恐懼徹底沒了的時候,我也就不存在了吧,而他,將會徹底佔有我的身體……所以,你今天看到的我或許和昨天有點不同,那是因為,他更進一步了。”

“那麼,今天,他來了嗎?”袁意面色平靜地問,“他在這裡嗎?”

“暫時還沒有。”蘇言言看了一眼窗戶,外面陽光明媚,這是最近幾天以來,少有的好天氣,她的聲音很低,彷似生怕吵醒了誰,“他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他喜歡陰暗和潮溼。”

“所以,她現在也沒在你的身體裡對嗎?”

“沒。”

“那他去哪了?躲起來了?”

“你別這麼說話。你惹怒了他,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已經勸過你好多次了。”

“可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他除了能讓油畫碎裂,水杯倒地之外,還能做什麼?”

“你會領教到的,他會讓你吃盡苦頭,讓你為你所說的話付出代價,就如同另外那幾個心理醫生一樣。”

“你的意思是,他即使沒在這裡,也能知道我們談話的內容?”

“只要他願意,就能。”

“我覺得你在幫他說話,你有意識到這一點嗎?”

“我不是在幫他說話,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我現在明白了,我不會再無緣無故說他的壞話,你應該也知道,自始至終,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已經預想過許多不好的後果,最嚴重的,無非就是死。就如同我最開始跟你講的,我並不怕死,我有其他讓我害怕的東西,死得往後排排。”

“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不會這麼說了,不過——”蘇言言悄然將右腳伸出了裙襬,腳尖在地板上輕點了兩下,“你確實和前幾個醫生不大一樣,他們都不會這麼說話,他們永遠都只會順著我說,哄著我說,怕我生氣,怕我著急,好像我一生氣一著急,他們就失職了一樣,而你,卻像在故意惹我生氣。”

袁意靠在扶手椅上,面色平靜,耐心聆聽。

“而且,他們在遭遇那些事之後,會變得很害怕,雖然他們沒有表現出來,但我能從他們的眼睛中看出來,你知道,眼睛是不會騙人的。他們很怕,怕的要死,恨不能立馬趕我走,但嘴上卻說著沒事沒事。他們都是偽君子。臉上笑意盈盈,心裡卻盡是些自私自利的算盤。他們從未真正為我著想,他們只想賺錢,看事不好,就立馬撤退,絲毫不管對我造成的影響。相比‘他’對我身體的侵蝕所造成的痛苦,你們這些心理醫生對我造成的心理打擊更加噁心且不可原諒!”

蘇言言的話中帶著一股怨恨,聽起來像是在責備那幾個心理醫生。這是一種單純的情緒轉嫁嗎,還是他們做了一些對蘇言言不好的事?

“不過,你確實不大一樣,你是真的不怕,我能看出來,你或許有疑惑,有不解,有好奇,但你沒怕。”蘇言言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將身子往後靠了靠,之前的她看起來像是坐在裙子上,現在終於坐到沙發上了。隨後,她將長長的裙襬往上抬了抬,露出了雙腳,她的雙腳結結實實踩在地板上,兩腳併攏,十趾朝前,整齊而安靜,如同十個訓練有素的士兵,已經做好了出征戰場的準備。

蘇言言的話多了起來,情緒也趨向穩定,這是一個好兆頭,而且,從她的肢體語言能看出來,她對於袁意的信任又增了一分。想要在短時間內取得一個被“傷害”過的人的信任,可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所以,趁他現在沒在,咱們好好聊聊吧。”袁意翻開了新的一頁記事本。

“行。”蘇言言緩慢扭頭,望向了右側的牆壁角落,輕聲問,“從哪裡開始?”

“從他和你的第一次。”袁意順著蘇言言的目光望去,角落中,不知從哪裡滾出來一個藍色彈力球,比拇指略大,表面淺藍,裡面深藍,內部構造呈珊瑚狀。彈力球在地板上小幅度地彈躍著,發出軟綿有力的撞擊聲。

“鼕鼕鼕鼕,鼕鼕鼕鼕。”

蘇言言扭回頭來,目光明亮了許多,她並了並雙腿,咽了口唾沫,用一種輕緩顫巍的語調,開始了她的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