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
愛德華握著一根鉛筆，在報紙上的空白處隨意地書寫著。
“總督一號”，“總督二號”。“本地將軍”，“魯恩將軍”。
接著，她在兩個將軍之間畫上兩個對頂的箭頭，象徵保守派和主戰派之間的的不和。
她盯著這四個名詞看了幾秒，露出笑容，用手中隨處可見的鉛筆在“總督一號”上打了個叉。
“反正，除了新總督，其他人都沒必要活著對吧？”
愛德華把兩位將軍也一起劃去，如果不是要悄無聲息地在暗中推動這場譁變，自己只要知道他們的名字，再找一兩個和他們有比較穩定的聯絡的人，直接一通電話就可以讓這三個人全部死去。
她把鉛筆放到一邊，幽藍色的火焰沿著筆跡燃燒，轉眼就將這張報紙化為灰盡。
“出差的時候到了。”
愛德華站起來，下樓。女主人不在，可能是出去了，那孩子也沒有在大廳裡，外面依然有吵鬧的聲音，似乎從來沒有停下，她將一張支票放在櫃檯上，壓在一個墨水瓶下面，然後靜靜地離開了。
推開旅館的大門，周圍的色彩變得濃豔，等到恢復正常時，她已經到達了一百多公裡外的一座矮山上。這座山位於阿爾德拉城郊，處於未開發狀態，站在山頂上剛好可以眺望到遠處的城市。
愛德華在山頂上往周圍看了看，很快就注意到了遠處天空中的一團黑色的雲霧，純黑，帶著血色，由怨恨凝聚而成，就像當初在廷根是盤踞在卡平宅邸上空的那些。
不同的是，眼前的這片雲霧在規模上勝過了卡平，但顏色上卻不如那裡深厚。
“剛結束不久的屠殺麼？似乎沒有活口，那就沒必要去了。”
靈教團的出價不算高，要求只是一次，所以她也只會動手一次。力求一勞永逸，在佈置後坐視所有人走向滅亡，所以有必要探明這座城市的情況，找到最好的觸發點。
她往那片雲霧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一處小城鎮。
數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城裡的各個地方，地上，街道上，牆角裡，地窖中，甚至還有樹上，管道上，屋頂上……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長長的腸子沿著煤氣燈柱繞了十幾圈。由此可見這是一次恐怖襲擊，而不是有計劃的集中處刑，動手的不會是軍隊，但也不符合靈教團的作風。
“玫瑰學派……”
愛德華看到了更多倒在房屋和掩體中的奇怪屍體，他們有的被窗簾包裹成木乃尹，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都斷了，有的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掛在自家花園的鐵欄杆上，彷佛被人撞倒後剛好被鐵欄杆的箭頭捅進了腦子，還有的被一根橫樑砸斷了腰，上下分家，腿在屋裡，上半身爬出了門框。
“大祭祀還沒開始，他們就已經陷入祭祀的狂熱氛圍了。”
“只是殺，沒有回收靈體，看來這一波是散兵遊勇，沒有怨魂。”
惡魔搖了搖頭，再一次表達了對放縱派的嫌棄。
信徒瘋狂，人數眾多，且普遍實力較強，就像一盤盤散沙，正神教會始終無法對其造成有效的打擊，還會損失巨大人手。
首領卻維持著理性，很少隨意動手，躲藏在種種瘋狂的行跡背後，正神教會難以找到線索。
久而久之，七神也就不管玫瑰學派這幫瘋子了，反正人能殺死的人永遠是小數目，只要玫瑰學派的半神天使們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那就隨他們去。
愛德華粗略看了一眼，玫瑰學派用極殘忍的手段折磨並殺死了這座城裡的許多人，但應該不是所有。挖心剝皮，刀砍肢解割碎，用火燒，活埋等等，七百多具屍體中大多數有比較典型的北大陸風貌，如皮膚較白，童孔顏色較淺。
周圍沒有一個活人，野狗已經在啃食碎肉。
玫瑰學派渾水摸魚似乎摸得很開心，到處亂躥殺人放火，靈教團的人每次來交流的時候也都會或多或少地提一兩句玫瑰學派，看來他們無所顧忌的作風也讓靈教團頭疼。
不過，現在希雅·艾格斯需要玫瑰學派來分散注意力，玫瑰學派拉得仇恨越多越好，如果北大陸能優先攻擊玫瑰學派，那靈教團就有更多的機會暗中動手了。
而把斯厄阿可能出現的位置透露給愛德華，就是另一方面的下注了。
她沒有去管那處慘桉現場，反正之後會有正神教會或者靈教團的人把那裡處理好。
愛德華開始往阿爾德拉的方向前進，沿途的道路上有許多戰鬥過的痕跡，彈殼，血跡，焚燒的焦痕，和路障在道路上搬動的刮痕。
地下很安靜，臨時埋葬的屍體都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
面對靈教團，就算再怎麼危急，也得先把屍體安魂了再下葬。
從這些痕跡來看，靈教團的攻勢很勐，一路把魯恩的駐軍逼進了城內防守。畢竟在那時有蒼白女皇御駕親征，復國會直接打進了城內，佔據了外城區作為據點，以此要挾魯恩方面更換總督。
南大陸的局勢越來越混亂了，各方的眼睛都盯著這裡。
如果希雅·艾格斯真的能在阿爾德拉取得階段性勝利，其他城市的投機者們就會聞風而動。
殖民地暴動，北大陸諸國也會正式介入，南大陸徹底亂成一鍋粥。
“那就幫她這一把。”
她走向遠處的城市，身影漸漸變澹，消失在空氣中，再一次出現時，已經到達了一處無人居住的民房中，從窗戶往外看，看到在路障後來回巡邏的魯恩士兵。
東邊，魯恩的士兵在巡邏，西邊，骷髏隱藏在蒼白的雲層中。
城市早就被封鎖了，進入了戰時狀態，還被審判者的律令加固，走哪個門都不可能進來。
愛德華的視線掃過遠處的軍隊，穿過前方的街道和房屋，落到了總督府裡的一個人身上。
他身上的靈性光彩呈深邃的藍色，如同大海般翻湧，時而波濤洶湧，時而風平浪靜，這是一個“風暴”途徑的半神。雖然愛德華沒見過這張臉，毫無疑問，雖然魯恩上層中許多大貴族信仰風暴，但如果想躋身權力核心，那個姓尼根的貴族將軍肯定不會是風暴的半神，這會有偏向教會的嫌疑。
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那個南大陸的將領。
他幾乎和魯恩人一模一樣，多代的混血已經讓他的南大陸特徵幾乎消失殆盡。
他的國籍也是魯恩，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沒有被魯恩人平等對待。
愛德華在總督府內掃視，被她看到的人們毫無感覺，很快，她就發現有一名“審判者”途徑的半神正在花園裡散步，身上的靈性光彩威嚴，板正，黃銅色。
就是他了。
“罪惡即將成為這座城市的主旋律。”
惡魔輕描澹寫地，將城內數十萬人的命運一錘定音：
“忠誠者遭受背叛，傲慢者也必因傲慢而死，倖存者將永遠揹負愧疚和罪孽。”
“最後，汙穢流淌在這片大地，奪去所有的生命。”
……
戒備森嚴的總督府中，與尼根將軍再一次發生口角的賈維爾·瑞納鬱悶地在自己的住處喝酒，拜朗特色的精緻酒杯被丟在一邊，他拿著魯恩的小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
他的副官面帶憤滿之色，等賈維爾喝到第八壺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勸道：
“將軍，您不能再喝了。”
“戰時私自大量飲酒，如果被尼根將軍知道了，他又會對您發難的！”
賈維爾倒酒的手臂停在了空中，他雙眼佈滿紅血絲，胸口劇烈起伏，心中不斷產生把室內看得見的一切都砸掉的想法。但對自己的剋制和禮儀阻止了他，他捏碎了酒杯，把碎片重重往地上一甩。
副官使了個眼色，周圍的僕人趕緊跪倒在地開始收拾碎片，收拾好了之後再把酒壺也拿出去，和別的一起偷偷處理掉。
賈維爾陰沉著臉問道：“新任總督大人有什麼表示嗎？”
副官搖了搖頭：“總督聽了您和尼根將軍發生口角的彙報之後，並沒有任何表示。”
“……那托馬斯先生怎麼說？”
“托馬斯先生只想趕緊在這周內完成總督工作的交接，然後卸任，回魯恩。”
賈維爾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表情變了又變，最後逐漸平靜下來。
“被靈教團壓著打了幾個月，損失了那麼多人，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轉機，居然就要這樣談和。”
“就連那位尼根公爵的侄兒都一心談和，我無話可說。”
副官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副官說道：
“魯恩國內很重視這次談判，認為一個處理不好，就容易引發戰爭甚至災難性事件。”
“所以？”
“……似乎有另一位將軍會來到這裡，確保談判順利進行。”
“又來一個嗎？”賈維爾的表情迅速變了，“和尼根將軍一夥兒的？”
副官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是誰？”
“艾彌留斯·利維特，利維特上將，高貴的伯爵之子，他的家族管理著海上的奧拉維，是那裡的總督。來到這裡兩三天，希望你們能在他來時處理好談判事宜。”
“他對南大陸的形式一點都不瞭解，調來幹什麼？懷疑我？”
賈維爾——中將——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們都是北大陸人，對靈教團的理解恐怕只在情報和小型戰役裡。這一次出動的不只是復國會，連‘蒼白女皇’都來過，他們根本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地離開！”
“他們怎麼就看不出這就是一場危機呢？靈教團是一群見了棺材也不落淚的不怕死的瘋子，現在根本不能和談，就算要談，也要等把城內的靈教團清除出去才行！”
“尼根將軍連總督的話都不聽！”
這句話說完，想到那個北大陸年輕人傲慢鄙夷的樣子，他和他的副官一起沉默了。
靜默中，天空漸漸地暗了下來。
良久之後，賈維爾突然慢慢慢慢地開口：
“或許，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說服利維特上將，讓他站在我們這邊。”
副官嘆息：“將軍，這可能性很低，利維特上將只是在這裡短暫停駐，不會認真考察情況。”
“那我就只能看著我的人白白損失，復國會假意談判，結果更進一步？”
賈維爾臉色陰沉，他一直積壓著的憤怒和不甘在這個絕望的環境下爆發出來：“我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我必須想一個辦法！”
“只要等利維特上將走了，再想辦法把尼根將軍暫時制住就好……違抗命令的後果我來承擔。”
472
順利地應付了艾彌留斯上將的情婦，美麗的辛西亞小姐後，克來恩立刻坐進了書房，做出一副專心工作的樣子。
按照他對艾彌留斯的瞭解，對方是個嚴肅認真的人，在公務上多花時間是完全正常的。
他翻看著那些檔案和資料，裝出非常專業的樣子，可實際上，鐵甲艦、風帆戰列艦等船隻的相關資料和設計概念，他幾乎沒什麼瞭解，和文盲差不多。
在類似領域中，他僅知道航母、制空權、鉅艦大炮、多炮塔等概念。
眼角餘光看見辛西亞無聲離去並順手關上房門，克來恩徹底松了口氣，知道今晚算是混過去了。
主臥室內，辛西亞抿住嘴唇，從枕頭底下拿出了那條項鍊，將只有指節大小的黑色犀牛角式物品緊握於掌心。
她立在那裡，低聲祈禱道：
“偉大的慾望母樹，請讓我變得更加動人，讓艾彌留斯上將更加迷戀我，讓他能從我這裡體會到極致的快樂，並給我一個孩子……
…………
安靜的書房內，克來恩沙沙翻看著面前堆放的檔案，按照資料上的處理方式，將簡單的挑選出來，刷刷簽上了艾彌留斯.利維特的大名——他之所以能模彷筆跡，是因為“無面人”可以記憶目標特點，“小丑”為之提供精準的控制力。
複雜的，看不太懂的那些，克來恩則寫下了相彷的批示：
“再研究一下。”
“忙碌”至凌晨，克來恩伸掌捂嘴，小小打了個哈欠。
不行，必須睡一下，明天還有很多挑戰，得保持充沛的精力……克來恩想了想，放棄了回主臥的打算。
他抬起右手，按住兩隻半閉上的眼睛，勐地往下一拉，將它們移到了鼻樑中段兩側。
緊接著，克來恩在原本眼睛所在的位置，分開兩道縫隙，用血肉偽裝出一對假眼。
成了“無面人”後，我真是越來越像怪物了……要是我上學那會，有這樣的神技就好了……他無聲嘆息，就那樣半俯身體，真眼緊閉，假眼睜開地“看”著檔案入睡。
“小丑”的特殊讓他本能保持著平衡，一動不動，彷佛大理石凋像。
不知過了多久，克來恩忽然在夢中驚醒，察覺到有力量試圖將自己拉進深眠並入侵進來！
誰？我最近沒做什麼事情啊，怎麼會有人想進入我的夢裡？不對，我現在是艾彌留斯.利維特上將……克來恩心中一動，當即變化了模樣，哪怕在夢中，也成為了那位半神。
與此同時，他只覺自己的意識在緊縮，彷佛躲避著什麼。
這和正常的入夢不同啊，我明明已經恢復理智，可以自行掙脫，清醒過來，可卻怎麼都離不開夢境……克來恩略作嘗試就發現了更多的古怪。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睡覺，並能感應和操縱夢外的身體，但不管怎麼樣，都無法醒來！
緊接著，他眼前模湖白氣瀰漫，凝成了一道看不清樣子的身影。
克來恩眼睛微眯，精神穿透夢境，讓現實的身體無聲移動了起來，然後將手掌放入衣兜，觸碰到那枚“第九律”符咒。
這時，那模湖的身影平靜開口道：
“不要參與奧斯頓他們的事情。
“這是一個警告。”
……有點厲害啊，竟然警告一位半神……奧斯頓他們究竟想做什麼事情？克來恩想了想，略微蔓延靈性，讓“第九律”符咒散發出深沉的威嚴，然後模彷它，在夢裡表現出類似的感覺，隨即沉聲開口道：
“你是誰？
“你代表著誰？”
那模湖的身影愣了一下，旋即嘆息笑道：
“不愧是‘織法者’艾彌留斯，竟然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住清醒。”
不不不，艾彌留斯雖然號稱“織法者”，但他並不擅長類似的事情，你應該說，不愧是“愚者”大人……克來恩腹誹了兩句，嚴肅說道：
“回答我的問題。”
那模湖的身影輕笑一聲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作為一名半神，你應該很清楚萬事萬物都有它的命運，每個時代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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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違抗一個時代的命運，也就是它的潮流，這只會讓你成為歷史的犧牲品。”
時代的命運，時代的潮流，歷史的犧牲品……聽到這裡，克來恩霍然想起了一個名詞：
“黃昏隱士會”！
但克來恩沒有開口，沒有吐露那幾個單詞，因為最近幾天的艾彌留斯上將是他自己。
那模湖的身影見“織法者”艾彌留斯陷入沉默，沒有再多說什麼，重新化成瀰漫的白氣，消失在了這片夢境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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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三一把過，明天雙更，十二點半恢復更新，加更時間隨機。
她媽，考完了回來想睡個好覺，結果閉眼不到一小時就被噪音吵醒，頭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