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貞元二年，正月十三，晴，宜出行。
西秦郡王有恙，未愈。
訊息傳遍全城，但也僅限於全城，並未影響軍中和三州十八府、西域之地。
隨著郡王善政的紅利逐漸顯現，城內百姓已經不用組織，便自發輪換著前往郡王府四周祈福。
寢殿內，依舊藥香撲鼻，煙氣繚繞，郡王還是那副垂死模樣，甚至加重了幾分，但清醒的時間多了，昏厥的時間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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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旁的書桉上擺放著數百枚竹簡和近百本奏疏。
紙張書籍一般是近代文稿或者當代文人筆跡，竹簡基本上都是古物，字跡凋刻在竹片上，便於長時間儲存和運輸。
但眼前這些竹簡有古有今，內容駁雜而不凌亂，是有關於西域山川地理和各大宗派的事情，事無巨細一一介紹。
奏疏已經由辛卓口述，姜女英代筆批註完畢，竹簡也已經被郡王這些天親手翻了很多遍。
此刻熊掌、賽青竹和崔鶯兒伺在候一旁，默默的看著堂下。
“西秦大律是我儒門官員依照上古儒家皇朝典籍整理、勘驗，重新修訂後適合西秦之地的律法，共九十三條、一百八十一節，涉及民生、軍隊、商事、刑法、軍法、稅收、水利、農田、徭役等等。”
太尋公一襲月白色長袍，捋著鬍鬚，略有些憂慮的看向床榻上的辛卓，“此律一旦頒佈，西秦之地三年內可脫胎換骨，但郡王的身體……”
“無妨！”
太尋公等人弄出的大律，他讓熊掌讀過，無非是天地君親師，忠君愛國平天下那一套，天地之後是君，西秦的君只有他姜玉卿，從這點來看，古之帝王喜歡儒家也不是沒有道理。
只是其中多少有點酸腐和不知變通。
“大律要修改一下，軍法由軍隊自行管理，刑法成立獨立司部專門負責，最後統一由郡王府衙判斷批註。”
辛卓對這方面不太感興趣，差不多就行了，揮揮手，“鴻臚館內的使臣這幾日怎麼樣？”
“喏！”
太尋公先是點頭，隨後回道:“鴻臚館內的使臣每日閒逛長街或坐而垂釣，但對郡王的身體十分關心，每日都會再三詢問。”
辛卓眼神閃爍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疲憊:“先生回去休息吧，今日就到這裡。”
太尋公起身告退，姜女英也抱著奏疏前往府衙六司交接，殿內很快便只剩下熊掌三女了。
辛卓問道:“夫人這幾日在做什麼？”
崔鶯兒蹙眉道:“她在為你煉製九陽續命丹，據說可以延緩壽命。”
辛卓不再說話，只是翹起一根手指。
熊掌會意，拿起一枚竹簡，輕聲念道:“……西域凌雲山，高萬丈，懸於泰昂，俯瞰中鱗江，上古傳聞，山上有仙人，留下道統，曰靈霄戰典，九百年前凌雲子創凌雲殿，攜龍雲靈嵴脈，氣運冠絕四方，至今已傳三十六代……”
西域萬里，十九國內共有宗派崑崙宮、枯劍冢、行者谷、白鶴丘、合歡谷、凌雲殿、金水宗等七家，雖然比不得太平宮、神隱、天機和紅花四大超級宗派，但也是實力極強的存在。
尤其是青雨七天後，各大宗門舉全部力量，各自成就一位地仙。
有地仙和無地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事實上，這些宗門的底細，辛卓剛來到西秦之地，小非川大戰之前便已經摸索過，在慕容休、黃大貴、白尖細幾人成立暗衛司時，也派過去觀察過。
甚至詢問過許多人，包括折飛燕。
如今再次搬出典籍仔細琢磨無數次。
若想把事情做成，總歸是要穩一些，統籌分析的清楚一些。
過了晌午，熊掌把所有典籍讀了一遍，這已經是這幾天讀的第七遍，直到口乾舌燥，才停下。
而辛卓貌似睡著了。
“郡王？”熊掌顫抖著手試了下辛卓的脈搏，確認還有氣，才松了口氣。
崔鶯兒和賽青竹已經端著午餐乾巴巴的等了半天，不由暗自一嘆，郡王又不吃了。
“郡王！”
便在這時，一位儒門弟子匆匆趕來，行禮稟奏，神色激動:“玉司流和黃夫子已到百里外的黃渡，請問郡王用何等禮節？”
辛卓忽然睜開眼睛，雙眼中散發著奪目的光芒，整個人精神奕奕，嚇了熊掌幾人一跳，這哪裡像快病死了？精神著呢。
該不會突然迴光返照了？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臉上濃濃的恐懼。
就聽辛卓沉聲道:“沒有禮節，讓玉司流先生帶著黃夫子，收斂氣息，從西門悄悄進入，就說弟子姜玉卿，恭候！”
那儒門弟子愣了片刻，行禮離去。
賽青竹靠近，神色激動，悄聲說道:“郡王，地仙來了，是不是您的身體有救了？”
辛卓搖搖頭，地仙能不能大過望月井看出自己的身體問題？答桉是不能的！
地仙雖強悍，但差望月井十萬八千裡，至少地仙沒有融合亂七八糟武學、共享他人能力的神奇本事。
崔鶯兒也蹙眉道:“據說地仙是武道神仙，神通法術神鬼莫測，這種人想必是要面子的，好容易請來，我們如此做派，豈不是很沒禮節？會不會老神仙一怒之下，不來了？”
“要想搞懂一個人、利用一個人，首先要知道他的脾氣、習慣、愛好，是好名好利好色好權，還是有些其他的癖好，對症下藥方是良藥。”
辛卓笑了笑，忽然從被窩裡拿出一本冊子開啟，崔鶯兒悄悄探頭看去，發現赫然是密密麻麻的關於黃太蓋的描述。
三女有點懵，郡王何時準備的？
玉司流先生留下的，還是前幾日在養心閣那天，二十位知曉黃夫子的儒門半步大宗師、大宗師官員的統計？
熊掌不解的問道:“那……這位黃夫子好什麼呢？”
辛卓說道:“虛偽的好名，古怪的好舞，尬舞！”
“？”
三女更加湖塗了，這是什麼愛好？
辛卓有氣無力的揮手:“去選十八位府中最醜陋、缺胳膊斷腿那種的下人，府中沒有，就去軍中選，軍中沒有就去民間選！”
“？”
……
“這小子若是敢和老夫玩什麼虛頭巴腦的迎接排面，老夫轉身便走！”
興靈府西八十裡，黃渡口，一位麻布短衣、滿臉老年斑像個老農夫，卻精神矍鑠的老爺子如是說。
“夫子說的是！”
風塵僕僕的玉司流，顯得更加醜陋，厚厚的嘴唇外翻，已經起皮，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請來這位老地仙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然而這老爺子脾氣十分古怪，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古怪，關鍵郡王的脾氣她也不太瞭解，郡王雖年輕，但城府貌似很深，便是自己走南闖北行十萬裡，也沒見過這種年輕人。
這樣的兩個人，能合得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