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來得快去的也不慢。
二更天,雨勢漸止。
屋裡已不見賴尚榮的蹤影,床上玉體橫陳、鬢雲亂灑的王熙鳳,艱難的抬起腳,勾了勾一旁發呆的李紈。
調笑道:“沒想到大嫂子綿綿軟軟的一個人,竟這麼有韌勁。”
李紈冷笑一聲:“呵!我也沒料到風風火火的鳳辣子,竟這麼不堪揉捏!”
畢竟是一起扛過槍的交情,又沒了被告密的風險,她也不再發憷。
只是有些擔心道:“他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回去,不會有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咱們兩個都睡了,這府裡跟他家又差得了多少?況且咱們府裡你還不知道?都是些巴高望上的主,今兒又是老太太找他過來,這會子不過二更天,他一身酒氣那些守門哪個敢多問一句?”
“呸呸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什麼睡不睡的,別被人聽了去!”
“嘖嘖嘖!就大嫂子你清高,喜歡玩那些自欺欺人的把戲,還相公呢?野相公吧?”
“你……”
“好啦!咱們大嫂子別說二嫂子了,這回不怕我告你的刁狀,以後若是再有退縮了,可就不幹我的事了!”
“嗯?”李紈狐疑道:“我怎麼瞅著你有點怕他?”
同臺競技賴尚每個動作,每一個指令,王熙鳳都帶著諂媚的立即照做,今兒又張羅了這麼一出,李紈或多或少,能看出來些苗頭。
“呸!誰怕他了?”王熙鳳現在雖然有些畏懼賴尚榮,卻不想在李紈面前露怯,忙遮掩道:“我那外頭的生意都指著他,不巴結些怎麼能行?”
“生意?能賺多少銀子?”
李紈也是個守財的,只是她不似王熙鳳想自己斂財,而是為兒子賈蘭準備的。
王熙鳳捋了捋鬢角,輕描澹寫道:“一年幾萬兩吧!”
“嚯!有這麼多?”
“怎麼?大嫂子也眼饞了?”
王熙鳳冷笑道:“呵呵!大嫂子這相公也不是白叫的吧!是想他認下蘭兒這個便宜兒子吧?”
“我……你……”
不得不說,在大宅門裡能生存下來的,沒一個不是人精,李紈被叫破了心事,頓時顯得有些慌亂。
王熙鳳看在眼裡,笑道:“你放心,我既然在你跟前說了,難道還會背地裡告你的刁狀不成?咱們這府裡二老爺一走,連個正經男人都沒,可不就得在外頭找個依靠嘛!”
接著又自嘲道:“不怕大嫂子笑話我找藉口,我這也是被逼的,璉二不著家,我又不是這一房的,難道還能在這管一輩子家?遠的不說,就說寶玉娶了媳婦,太太連你都容不下,還能容得下我?”
她這麼一說確實觸動了李紈,想當初不就是因為賈蘭求學,家裡不管不問,她才逼不得已……
回憶往事,不禁嘆道:“是啊!若非為了蘭兒求學,我又怎麼會稀里湖塗……”
王熙鳳見狀,拱火道:“可不就是嘛!蘭小子好歹也是長子嫡孫,大嫂子你難道就甘心以後被掃地出門?”
賴尚榮娶寶釵的路走不通,王熙鳳就開始在內部找盟友了,否則即便想討好賴尚榮,也不必非得跟李紈同臺競技。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李紈嘆道:“我寡婦失業,蘭兒又爺爺不疼奶奶不愛的,能有什麼法子?”
說著慶幸道:“好在如今有他幫著教導,還算出息。”
王熙鳳卻不容她退縮,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沒法子?寶玉不讀書不科舉的,又不耐煩俗務,以後這個家難道還能指望他?”
“那你的意思是?”
李紈平素雖然不爭不搶,但不患貧而患不均,她心裡何曾真的甘心?
“當然是內外結合,雙管齊下了。如今老太太和太太互相制衡,只要咱們把著內宅,以後蘭小子大了出息了,又有他便宜老子撐腰,難道太太還敢太過苛刻你們母子?”
“可他畢竟是外人,府裡的事情他能幫得上什麼忙?”
王熙鳳冷笑道:“不怕告訴你,這兩年又是蓋園子又是省親,府裡已經入不敷出,大不如前了。”
“啊!~這事你沒告訴老太太和太太?”
“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嗎?還用得著我告訴?”
“那她們就任由府裡敗落了?”
王熙鳳嗤笑道:“敗落倒也不至於,就這樣至少也還能支撐個一兩年。”
李紈也不是傻子,聽出了她的話外音,忙問道:“你的意思是……府裡以後想過富貴日子,還得指望尚榮?”
“可不就是嘛!府裡想要維繫下去,無非就是開源節流,但這一大家子,節流又能省下多少?最後還得看能不能尋到旁的進項。
他那個國營司,都是些穩賺不賠的買賣,府裡就沒打過心思?你當大太太為何要將自家侄女兒給他做妾?不就是貪圖他那兒的股份嗎?其實當初大老爺是想將二姑娘嫁過去,只是被老太太否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什麼?還有這事?”個中細節李紈還是頭回聽說。
王熙鳳笑道:“所以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只要府裡還想維繫體面日子,可不就得指望著他?到時候只要他偏著咱們,誰敢說個不字?”
李紈仍有疑慮道:“可若是真的偏著咱們,豈非將寶玉摘了出去,太太又怎麼會同意?”
王熙鳳嗤笑道:“寶玉文不成、武不就的,太太心裡就沒點數?能好吃好喝的供著,就求爺爺告奶奶了,難道硬要撕破臉,到時候多吃多佔的那點兒,又夠他花用幾年的?”
李紈聽了王熙鳳的話,若有所思道:“由奢入儉難,你這話倒也在理。”
“可不是嘛!我的大嫂子,你瞅瞅我家那口子,還沒到那地步呢,施捨了他點股份,巴結的跟什麼似的,若是真到了難以為繼的時候,他就是知道了,怕也是個縮頭烏龜……”
“你就消停些吧!別惹出什麼亂子來!”
“你怕是不知道,這府裡如今一天不如一天了,東府這回怕是都難保了……”
越說越是來勁,竟忘記自己腰上有傷,剛想扭腰坐起,頓時扯動了患處,疼得齜牙咧嘴。
“哎喲!……”
平兒畢竟是她的丫鬟,倒還沒有跟自家丫鬟爭強鬥勝的想法,可今日與李紈同臺,妯裡二人本就身份相當,她又想著討好賴尚榮,頓時被勾起了好勝心,便強撐著與李紈暗中較勁。
原以為她不過與平兒相當,咬咬牙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不成想,李紈看著人畜無害,卻是個綿裡藏針的主。
本就缺少鍛鍊的她,已經扭傷了腰,加上那片刻的肌肉痙攣,以至於事後好半晌不能動彈。
“奶奶!”屋外剛回來的平兒聞聲,慌忙走了進來。
瞅見二人衣不蔽體,忙細心的將門關上。
李紈扶住王熙鳳重新躺下,問道:“人送出去了?”
“嗯!奴婢趴園子的內子牆角,看著大爺出了後門,才回來的。”
李紈瞅了瞅平兒身後,問道:“素雲那丫頭呢?怎麼沒一塊回來?”
平兒低頭看了眼地上斑斑點點的紗裙,掩嘴道:“奶奶的這些衣服怕是不能穿了,素雲妹妹回園子去拿換洗衣裳了。”
李紈面露潮紅,朝著平兒的腰上一扭道:“好你個促狹鬼,居然也學你奶奶打趣人了,今兒你大爺沒時間疼你,你……”
話沒說完,平兒一扭腰,羞晗道:“奶奶快別摸了,撓得人怪癢癢的!”
李紈卻一把撈住了平兒的紗裙,笑道:“噯喲!你這裡頭硬硬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鑰匙!”
“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還要這鑰匙作什麼。”
平兒笑道:“奶奶吃了酒,又拿了我來打趣著取笑兒了。”
一旁的王熙鳳啐道:“呸!她這哪裡是吃了酒?她這是……”
一句話沒說完,卻被李紈堵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