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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柳暗花明(二合一)

在賴家喜氣盈門,慶祝孩子降生的同時。

同福客棧內,也有人為之欣喜。

“小姐小姐,我剛剛在賴家門口,瞧見進進出出,又是迎人,又是派喜,邢姑娘大約是生了。”

小尼姑摒塵喘著氣,跑進房內嚷嚷道。

“阿彌陀佛!”妙玉默唸一聲佛號,眼皮不由自主的微微跳動。

眼見著省吃儉用,那八兩銀子也快要耗盡,這無疑是個難得的喜訊。

只是,還沒等她們興奮太久,屋外的兩個婆子突然闖了進來,嚷嚷道:“小姐!小姐!掌櫃的說要趕我們走了!”

“什麼!”

突如其來的噩耗,讓屋內剛才還喜悅的氣氛,瞬間降至了冰點。

妙玉顧不得矜持,驚呼一聲:“為什麼……為什麼要趕我們走?”

“還能為什麼?自然是賴大人不替咱們付房費了唄!掌櫃的剛從國營司衙門回來,那邊的門房早得了賴大人的叮囑,說已經替邢姑娘還了當年的人情,咱們的那件桉子也了結了,讓小姐自便。”

之前賴尚榮擔心被皇上抓住小辮子,的確叮囑了門房,事後危機解除,卻忘了妙玉的事。

預付款耗盡,掌櫃上門,賴尚榮又不在衙門,門房自然而然按照他的囑咐行事。

見妙玉有些慌亂,兩個婆子依舊不依不饒道:“賴大人包下這麼大個院子,這三四個月怕是得二三百兩銀子,什麼人情也夠還了。更別提還在錦衣衛照應咱們,就連那幾身衣物都是他幫忙贖的。”

摒塵聽了兩個婆子的分析,不無擔心道:“小姐!那咱們去找邢姑娘還有用嗎?”

“哼!”兩個婆子冷笑一聲:“有用?誰家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人情都還盡了,憑什麼還幫著咱們?再者,咱們也沒個謀生的手段,難道邢姑娘還能叫一直養著咱們?”

看著沉默無言的妙玉,愈發來了勁。

“邢姑娘不會一直養著咱們,但那位賴大人卻未必不會,我瞧著那位大人,對小姐也不是沒有那個意思,否則當初在大牢裡,也不會又是摸,又是摟的護著小姐,偏偏您也沒個回應。”

“就是!那賴大人是什麼身份,那麼大的家業,什麼樣貌出眾的女人沒見過,您自己不主動些個,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難道還指望他來討好您?”

兩個婆子也是人精,錦衣衛大牢和客棧內的話,她們都看出了端倪,也聽出了話外音。

眼見著以後的生活沒了指望,說話也不免帶著些許怨氣。

妙玉素來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以往她們在妙玉面前謹小慎微,不過是因為,跟著她錦衣玉食,生活無憂。

而今妙玉自己都缺衣少食,自顧不暇,跟著她還不如被趕走,另尋出路。

這陣子她們畢恭畢敬,何嘗不是因為,看出賴尚榮的覬覦,還有所期盼?

可如今賴尚榮連房費都不付了,除非厚著臉皮上門,否則徹底沒了指望,所以含憤之下,態度自然也沒有原先那麼恭敬。

“你……你們竟然敢這麼對小姐說話!”摒塵不似這些婆子,自幼跟隨妙玉身邊,待遇也大不相同,故而主僕之情還是有的。

不過,她也覺得妙玉泰然受之並不合適,至少也要上門致謝。

邢岫煙有身孕不能相見,她不是沒提議過直接去找賴尚榮,只是妙玉一直死咬著不鬆口。

現在的情況,生計才是關鍵,兩個婆子話糙理不糙,她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喝斥她們說話的態度。

“你……你們竟然要我以色侍人……”妙玉氣抖冷,抬著顫抖的手,指著兩個婆子道。

“我們也是好意!小姐還當是以前呢?那賴大人家大業大,既然對小姐有那個意思,你正該抓住這個機會,現在可好,人家等得不耐煩了。”

“對對對!叫我說,現在還不算遲,乘著現在趕緊上門!”

說到底,被趕出去,雖然少了妙玉這個累贅,但還是得自謀生路,哪裡及得上攀附來的舒服。

只要成功勸說她服軟,即便遭妙玉不喜,二人向賴尚榮邀功,還愁不被收留?

妙玉被二人的胡言亂語,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立即將人趕走。

但理智卻告訴她,萬萬不能衝動,一旦將人趕走,以後那些洗衣漿裳的活計,可都要壓在摒塵和自己身上。

如果這兩個婆子,不是這般明火執仗的擺明車馬,妙玉或許還會被說動。

但如今無疑將她素來最高傲的一面,按在地上踩踏,如何能夠抹的開面子。

“我本是方外之人,既然桉子已結,也不該流連塵世,找間庵堂掛單便是了!”

說著對摒塵道:“銀子還剩下多少?”

原先還一副出塵的模樣,詢問銀子的舉動卻出賣了她。

“還剩一兩多!”

聽到這話,妙玉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至少暫時不用將身上的僧袍當了,這件僧袍也是她說話的底氣。

兩個婆子見她執迷不悟,也是無可奈何。

四人也沒有行禮,早一天找到掛單的庵堂,也能節約一分住客棧的銀子。

乘著時辰還早,趕忙奔波尋找。

妙玉的清高孤傲是刻進骨子裡的,這種清高孤傲的性格,往往都自帶著十分的自信,她並不覺得掛單會有多難,認為憑藉自己的品貌,那些庵堂也會趨之若鶩。

故而,在掛單的庵堂上,也是挑三揀四,她並未選擇進榮府前,掛單的那間位於西門外的牟尼院。

而是選擇了殿宇輝煌,香火鼎盛,位於城西的摩尼庵。

一來,人往高處走,她離開牟尼院,被榮府請去何等榮光,再回去難免被人嗤笑。

二來,那些破舊的小廟香火不勝,住宿和吃穿用度也不可相提並論,以前她不在意這些,如今卻不得不考慮。

人靠衣裝馬靠鞍,不得不說那一身青蓮僧衣,起到了裝點門面的效果。

知客的尼姑見她留著長髮,一副眼裡沒人的模樣,又開口閉口要面見主持,只當是哪家一心禮佛的小姐。

這種小姐、太太出手最是闊綽,也是庵堂廟宇主要的一項收入來源。

於是不敢怠慢,立即將人引到了主持所在的大殿之內。

“掛單?”

主持陪著笑臉跟妙玉打了半天機鋒,直到口乾舌燥,詢問能給佛祖多少香火,妙玉才說明了來意。

聽完,主持立即瞪了一旁的知客尼姑一眼。

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咱們庵小,早已住的滿滿當當,還請居士另尋別處去吧!”

其實妙玉這是搞錯了物件,她尋找庵堂掛單,相當於求職應聘,主持也就相當於人事。

如果把求神拜佛看做是一門生意,那這門生意就屬於服務性行業,自然少不得迎來送往。

笑臉相迎也就是必備的專業技能,而妙玉非但不懂這套,更是連自己求職的位置都沒認清,這種人召來庵堂,萬一遇到個較真的權貴,連帶著整個摩尼庵都要跟著倒黴。

當然,也不是說千篇一律,總也有人吃妙玉這一套。

只是,這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配合上一定的包裝。

當初妙玉能進大觀園,若不是有林之孝家的從旁包裝,點明她乃是官宦小姐的身份,王夫人怎麼可能下帖子請她?

妙玉不明就裡,還待再說上兩句。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主持!北靜王妃來了!”

主持顧不得理會妙玉,向知客尼姑使了個眼色,立即迎了出去。

在知客的催促下,妙玉離開了大殿,外頭等待的摒塵和兩個婆子急切道:“小姐怎麼說?”

妙玉茫然的搖了搖頭,三人也是垂頭喪氣。

下了大殿的臺階,知客遠遠看見主持,引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迎面走來,立即粗魯的將四人拉至路旁。

隨即垂首侍立,畢恭畢敬的站好,這般作態,讓妙玉無地自容,隱隱覺得北靜王妃有些眼熟,生怕被熟人看見自己落魄,忙垂下螓首。

待到北靜王王妃走近,只聽身旁的摒塵驚呼一聲:“甄二小姐!”

其實摒塵也是受到兩個婆子的啟發,否則不至於非得等到跟前才喊出聲,原指望著妙玉主動,可自家小姐垂頭不語,她也只能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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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驚呼,頓時引起了北靜王妃的注意,循聲看去。

驚呼道:“妙玉!你怎麼會在這兒?”

甄家在江南勢力盤根錯節,官員赴任、年節往往都要上門拜訪,妙玉的父親也不例外。

而她自幼帶髮修行,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奇貨可居,故而每每與父親同去,與北靜王妃也有數面之緣。

得益於那清高的性格,讓甄家二小姐留下了比較清晰的印象。

妙玉被叫破了行跡,只得擺出一副雲澹風輕的模樣。

雙手合十,上前行禮道:“阿彌陀佛!貧尼本就隨遇而安,雲遊至此偶有感悟,打算在此地稍作停留,潛修心得,不成想竟得遇故人。”

與甄玉瑤交談,她是信手拈來,只需本色出演,表現出從前的出塵出世的態度即可。

而甄玉瑤偏偏也吃她這一套,盛情邀請她一同入殿,並與之攀談起來。

摩尼庵的主持,此時腸子都悔青了。

心中暗自腹誹,你既然有這層關係,怎麼也不早說,否則無論如何也要將人留下。

有了這層關係,以後北靜王府的香油錢,還能少了不成。

彎腰駝背的跟在二人身旁,端茶遞水,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

攀談了良久,甄玉瑤詢問道:“妙玉來這摩尼庵,莫不是打算在此潛修心得?”

這麼一問妙玉立即有些尷尬,總不能直言人家主持看不上自己吧。

不過時移世易,不等妙玉開口,摩尼庵主持忙搶著道:“妙玉師傅大量!剛才是貧尼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妙玉師傅佛法高深,還望海涵。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貧尼這就要人去辦理掛單的手續。”

不得不說人脈是個好東西,剛才還不屑一顧的主持,這會子卻盛情相邀了。

感受過反差的妙玉,也知道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甄玉瑤。

“阿彌陀佛!主持客氣了,只是貧尼素來清淨慣了,不知有沒有清淨的小院可供貧尼清修?”

她雖然性格上有些瑕疵,但心智卻不缺,當然要乘著這會謀求一個好的待遇。

實在是囊中羞澀,也沒有勇氣再去另尋他處。

“有!有的!貧尼這就要人安排!”主持忙答應一聲。

妙玉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嘴上道:“貧尼素來不理會這些俗事,你們去外頭找我的丫鬟吧!”

“噯!噯!貧尼這就去,不打擾您二位敘舊!”

待主持離開,甄玉瑤笑道:“謝天謝地!在京裡難得遇到故人,以後前來拜訪,妙玉可別嫌我打擾了你的清修。”

“阿彌陀佛!他鄉遇故知,便是你我二人有緣,又怎會有打擾一說!”

擱在以前,她也不會拒絕甄家的這位二小姐,更別提現在落魄至此。

甄玉瑤也是嫁入北靜王府以來,難得遇上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在庵內用了齋飯,二人又一直交談到了午錯。

臨走時,甄玉瑤吩咐下人,留下了五百兩銀子的香油錢,才率隊離開。

隨後,主持親自引著妙玉,來到後院禪房一處偏僻的小院,摒塵及兩個婆子,早已將屋子收拾妥當。

進到屋內的妙玉,立即板起臉,往榻上一坐。

沉聲道:“我這間廟小,容不下這兩個欺主的刁奴,把那一兩銀子給她們,讓她們走吧!”

兩個婆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磕頭如搗蒜,哀求道:“求小姐念在我二人,這麼多年盡心竭力的份上,千萬別趕我們走啊!”

“我們若是走了,以後誰來替小姐洗衣漿裳,打掃禪房啊!”

摒塵也於心不忍,幫著勸說道:“小姐她們也是一時湖塗,您就饒了她們吧!”

只是妙玉心意已決,對於二人的哀求不予理會,若非形勢所逼,她也不會等到現在,當初在客棧之中,就恨不得趕走二人。

並非因為她們提議她以色侍人,畢竟建議和做是兩碼事。

但二人說的話,實在刺到了她的痛處,當初在錦衣衛大牢內,她被女牢頭剝落的中門大開,可迫於形勢,只得小鳥依人於賴尚榮懷中,並忍辱負重任由賴尚榮上下其手。

她一直自欺欺人,那只是迫於形勢的委曲求全。

可就在今天,二人不但叫破了當時的難堪,還將她那些自我安慰的託詞,掰開了揉碎了,狠狠的按在地上踩踏。

叫她怎麼能夠咽的下這口氣。

如果她是正常情況掛單在摩尼庵下,她還會忍一時之氣。

畢竟,就如她們所說,洗衣漿裳、灑掃庭院也離不開人。

可如今有北靜王妃做背書,摩尼庵的主持也將她奉為上賓,難道就不能安排人手負責這些俗事?

擲地有聲道:“我意已決!你們若是現在就走,那一兩銀子還可以給你們,若是還死賴著不走,別怪我不念舊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