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上古御獸師來說，與自己訂下誓盟的獸類，就是自己最好的搭檔，是同生共死的夥伴與戰友。”
“但是，如今的馭獸師用接駁器強行奪舍獸軀，用獸類去打擂臺，為自己掙錢、掙聲名。”
“這就是獵手聯合會，不允許獵手參與鬥獸，以及與鬥獸相關一切事情的原因。”
“大部分馭獸師也會愛惜自己的鬥獸，但這種愛惜主要是不想花錢。鬥獸受傷要醫治，靚仔斷了根肋骨，受了點皮肉傷，就花了你五萬多塊。換成別的馭獸師，未必會有這麼大方，給衪用最好的藥。要是死了，還得再買一頭獸，最次的起步也得上百萬。”
說這些話時，談平飛的語氣很平靜，但出於對他的瞭解，聞命知道屍兄心底真正的想法。
他並不排斥鬥獸，也不討厭馭獸師，但骨子裡其實是瞧不起這一行的。
聞命以前只覺得屍兄很傲驕，直到今天才明白，原來對方心中始終對先輩抱著至高無上的尊敬。
他也明白，那些馭獸師之所以會走上這條道路，大多都是生活所迫。
有好日子過，誰會喜歡將自己的意識接入一頭野獸的身體裡，又有多少人能忍受得了枯燥又艱苦的訓練呢？
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談平飛瞧不起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整個以滿足人類私慾、枉顧獸類死活的畸形行業。
“其實，現在的馭獸師之所以能駕馭得了品類繁多的兇獸，發揮長處進行戰鬥，還不都是承了先輩的恩澤。”
“哦？怎麼說？”聞命好奇問道。
“就拿跟你那頭白猿對擂的蜚獸舉例好了。”談平飛反問道：“你認為蜚獸的那個絕招是什麼能力？”
陶老二搞來的鬥獸影片裡，就有蜚獸的三場戰鬥。反覆觀看比對後，聞命基本可以斷定，這頭兇獸擁有類似‘次聲波’的特殊攻擊手段。
靚仔與之對擂之時，蜚獸一共發出兩次‘非嗯’的怪聲。
第一次是剛出場時的突襲，當時在場所有人都在聽到這個聲音時，感到不同程度的頭暈眼花。
第二次明顯提高了強度，即便戴著鬥獸場發放的特製耳機，看臺區也有不少人忍不住想要乾嘔。
至於聞命自己，倒是沒有那麼大反應，只是覺得稍微有點不太舒服。
當然，人類的耳朵根本聽不到次聲波。所以，他才會認為是類似。
屍兄會這麼問，顯然應該並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與聲音無關？”
“不，有關。”談平飛解釋道：“只不過，這聲音並不是從其嘴裡發出，而是，眼睛。”
“大仙說的是那怪獸額頭上那只獨眼？”許如願一臉震驚。
談平飛呵呵一笑，顯然，大仙這個稱呼真的很受用。
“沒錯，就是那只獨眼。這招叫做——目吼。”
“如今的蜚獸，不是純血統。”談平飛看向聞命，補充道：“你那本書裡記載的內容，差不多就是上古時期真正的蜚。
其目吼之威，就在於斷絕萬物生機。不過，這一族群早在七千多年前就死絕了。
與蜚獸族群訂下契約的那位御獸大師前輩，在死前拼盡全力留下了蜚獸的精原。他的後人花了數百年，才將蜚獸精原與青牛犼配對成功，培育出了新蜚獸，也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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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牛逼！”許如願驚歎道。
“大學沒有語文課，就這麼放飛自我了嗎？”聞命好笑地搖了搖頭，又道：“看來，上古時期的御獸師，真的很愛他們的獸。而且，還是生物學家兼基因工程師。”
透過那塊晶石，也就是被梟叔和安之稱為[魂盾]的祭品，聞命彷彿穿梭數千年，親眼見證了一場又一場戰爭。同時，也看到了數千年前的山海兇獸。
當時，他就覺得，現世所存的大部分異獸，無論體型、戰力還是兇狠程度，都遠不及古早兇獸。
一開始，他認為那是物種遭到毀滅性打擊，為了適應生存，再進化後造成的。
現在看來，這個結論錯是沒錯，只不過，一半是生物自行選擇再進化，另一半則是人為干預的結果。
當然，這裡的人為干預，不是刻意要將生物的基因進行程式設計，而是不得已。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總之，現在能看到的兇獸，至少有一半都與上古時不同。這些被滅族的獸類，都曾與各自的御獸師訂下靈印誓盟，同生共死。”
聞命點點頭，明白談平飛為什麼說如今的馭獸師，都是在吃老前輩們的紅利了。
先不說上古御獸師，統領萬獸對抗獸潮那種想想就讓人心潮澎湃的恢弘場面了，單就生物存續這一點上，要沒有老前輩們的付出，如今可看不到這麼多異獸。
最重要的是，老前輩們留下了各類異獸的特性。
假如沒有靈印契約，光憑接駁器，很難發現蜚獸那類似‘次聲波’的攻擊手段，並不是用嘴或者嗓子發出的，而是獨眼。
類似長角犀、紅毛怪、彘獸這類生物，一看就知道爪子很尖，有角有牙有鋼鞭長尾。要發揮出這類兇獸的特長，並不難，重在練習。
但是蜚獸的發聲部位找不到，就是練一萬次，把嗓子嚎啞了，也沒用。
“那現代馭獸師為什麼不用靈印契約呢？”許如願問道。
談平飛沉默了兩秒後，低頭道：“失傳了！”
如果有統御萬獸的法門，現代馭獸師又何必用接駁器這種科技產品，進行物理馭獸？
千年前，人族聯盟與山海巨獸最後一次大戰。修行者戰至百不存一，很多大氏族都在那一戰中完全覆沒。
南地失守、北地失守，西邊更是枯骨千萬，血肉如山。
人族聯盟退守至東境山海關要塞，苦戰三日，眼見獸潮將要退去。然而，原本平靜的海域，掀起滔天波瀾。
一頭藏在深海底的山海級巨獸，率領海中兇獸，將要塞與海域之間的城池全部淹沒。
在山海關即將失守之時，三位大修站出來，想以靈爆之威，與那頭山海巨獸同歸於盡。
然，這三位大修都已身負重傷，而海中又有獸潮結成的防線，直接衝過去消耗太大。
與此生死存亡之機，人族最後一百零八名御獸師，帶著自己御下獸群，出要塞、跨城池、奔赴山海。
無一倖免！
三位大修最終完成了使命，將那頭山海巨獸轟得粉身碎骨。
大浪褪去，遍地屍骸。
人族存亡一戰中的最後關頭，三位本可登天台、壽長無邊的大修，毫不吝惜自己的修為與生命，守住了人族最後的希望，在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那一百零八名御獸師，卻只有廖廖數人留下姓名。
大戰中，誰會去統計倖存者是誰，又有誰死了。
數以億計的生命，在亂世之中，都只是一串數字其中之一。
這是談平飛第二次談及那場大戰，初聽時，聞命只覺得那是離自己很遙遠的事情。但現在，感受已截然不同。
雖無法感同身受，但不難想象，那一百零八名御獸師義無反顧奔向死亡的果決，是何等壯烈。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犧牲是否有意義，就像那些用胸膛堵住敵人槍口的無名戰士，並不知道自己的死亡能否為戰友爭取一線生機，更不知道，遮天閉日的黑暗何時能褪去，他們夢想中的新時代能否到來。
盛世，是經歷了血與火的洗禮之後，涅槃重生的鳳凰，羽翼華美、光彩奪目。
但，又有多少人還記得曾經的苦難與悲壯？
如今的山海界，九大主城各自為政。
治下坊鎮，民眾衣食無憂，有工幹、有飯吃。集市裡一派祥和，可以說是歌舞升生。
但在這些表象之下是固化已久的階級，晉升通道幾乎卡死，鎮民、平民想要完成階層躍遷，基本不可能。
在這個機械文明越來越發達的科技時代，普通人也能透過改造或使用強化劑，令自己的肉身達到超高水準，或擁有不同凡響的能力。
而修行傳承儼然已成為各大氏族的私人財產，並且，連氏族內部都有宗家、分家的區別。
人族幾乎拋棄了與天鬥、與地鬥、與獸鬥的精神，全力放在了與人鬥之上。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談平飛曾說過，山海界太平太久了。那道高高的趺絲網，在將兇悍勐獸擋在網外，也將人族的鬥志與血性，困在了網內。
此時此刻，聞命這個異界來客，終於認識到了這句話裡的深意。
同時，也對談平飛有了更深的認識。
這位傲驕屍兄，雖然人設崩了又崩，毒舌又八卦，還愛看小姐姐跳操，但骨子裡其實滿是人族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