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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一曲成殤聽絃斷 一朝悲歡夢魂遠

姬心瑤縱身跳了下山谷。那一刻,她是微笑的,她有著徹底解脫的欣慰。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就是個笑話,上蒼將太多的笑話都累積到了她的身上。

到現在都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公主還是私生女,少女時代愛上母親的情人,嫁給夏御叔不到一年就守寡。再後來,莫名其妙地想憑著一己之力去復仇,將自己弄得聲名狼藉,人所不齒。

猶豫著不敢接受屈巫的愛,不相信這世上有真正愛她的男子。終於相信了,命運卻又偏偏和她開玩笑。不祥的女人,給自己親人帶來災難的女人,也許從一出生,就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風在她的耳邊呼呼地響著,她急速地墜落著。衣裙被風吹起,宛如一朵巨大的花在空中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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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瑤!”正在往山峰上疾奔的屈巫大驚失色,不顧一切地從山腰上掠起,像箭一樣衝到正在墜落的姬心瑤身旁,雙手接到她,抱著她一個翻轉,腳尖借力山崖突出的石頭,緩緩地落到了谷底。

屈巫抱著她大喘著氣,他的功力沒有完全恢復,情急之下強行運氣又傷到了心脈。

姬心瑤見他臉色煞白,氣息不穩,不由得心中一痛。你一次又一次地捨命救我,我卻只能給你帶來災難。你不是有新歡了嗎?還跑來救我幹什麼!

過了一會兒,屈巫的氣息穩定了,他才放開了姬心瑤,看著她,卻是怒意翻滾。他厲聲說道:“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也犯不著去死!”

姬心瑤的嘴唇蠕動著,終是沒有說出話來。我怎麼會不願和你在一起?我是不敢再拖累你,像我這樣不祥的女人,是不能奢望愛情的。

屈巫深深地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來無怨無悔地愛著她,為她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就是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而她寧願去死,都不願和他在一起。自己有多麼可笑,又有多麼可悲!

新婚以來,她一直就悶悶不樂,自己就一直包容著她,千方百計地哄她開心,到頭來,她竟然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離開。

回頭想想,這麼多年來確實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她和自己結婚也是沒有辦法,情非得已吧!放手好了,只要她好好地活著,何必再委屈她!

屈巫的眼睛向遠處看了很久,才收回視線。他的心情平靜下來,竟然看著姬心瑤微微地笑了笑。

他緩緩地說:“對不起,是我錯了。一直以來,我用自己的愛強行綁架你,想當然地認為你也會愛我。沒想到,卻逼得你要用死來掙脫。這段時間我也想通了,既然我不能讓你愛上我,放你離開好了。但你要答應我,好好地活著。”

姬心瑤睜大了眼睛,輕輕地搖著頭,她想說,不是你想的這樣,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這樣。可是,她到底什麼也沒說,低下了頭,淚如泉湧般地落了下來。

屈巫扭過臉去,說:“回去吧,收拾一下,這就讓人送你回鄭國。”

姬心瑤用衣袖擦了下眼淚,抬起頭說:“我回株林。”

屈巫點了點頭,慘然地笑了下,原來是忘不了夏御叔,難怪失憶時候做夢都喊他。你們才是真正的夫妻,我們不過是露水情緣。回株林吧,他富可敵國,就是死了,莊園和家產都還在,依然可以奴僕成群。跟著我,卻只能是顛沛流離。

“委屈你了,這段時間只有兩個笨手笨腳的丫鬟侍候你。”屈巫不無酸味地說。

你竟然以為我不愛你,難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裝出來的?好吧,誤解就誤解吧。在這裡死不了,那我就換個地方去死。我再不要給你帶來任何的災難。

“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姬心瑤說著,淚水又流了下來,她悄悄地用手拂去了眼淚。

谷底怪石嶙峋,姬心瑤磕磕碰碰地跟在屈巫身後,再沒有說話。屈巫也不再說話,遇到難走的路,他依然抱起她躍了過去,到了平坦的路上才放她下來。一如他們新婚那晚,在奕園後山。只是沒有了甜蜜,只有無盡的苦澀。

上了山道,不一會到了山洞門口。一個漂亮的女弟子嬌滴滴地喊了聲:“門主,我等您練劍呢。”拋著媚眼,就站到了屈巫的面前。

“沒空!”屈巫冷冷地說著,沒有表情地走進了山洞。

跟在屈巫後面低著頭的姬心瑤,稍稍抬頭,眼風掃了一下,見正是剛才和屈巫一起練雙劍合璧的女弟子。此時,她雙眼含淚,滿臉委屈地看著屈巫已經走過去的身影。

回到洞屋,姬心瑤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衣物。從洛邑府邸大火中逃出來時,她除了軟劍和《內功心法》以及為屈巫做的一疊絲帕,其餘什麼都沒拿。現在這些衣服都是屈巫後來為她新買的。

她留下了絲帕和《內功心法》,只拿了幾件已經穿過的衣服,打成一個小包袱,見屈巫坐在軟榻上一動不動地耷拉著腦袋。她的心又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用了絕子嗣的涼藥,你就想當然地以為我不愛你,怎就想不到我是怕拖累你?竟然這麼快就有了別的女人。還說我是逢場作戲露水情緣。好,就讓老天來證明我,決定我是死是活吧!她走到屈巫面前,蹲了下來,手扶著他的膝蓋,懇求說:“我明早走,好嗎?”

屈巫抬起頭來,淺淺勾唇,說:“你不怕我改變主意?”

姬心瑤低下了眼簾,說道:“你不會。”

屈巫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姬心瑤看著門外,又發了一會呆,他是去找那個女弟子了吧?人家等他練劍呢,雙劍合璧,情侶才一起練的劍。

晚飯時,姬心瑤讓丫鬟喊來了夏徵書和伊蕪,告訴他們自己即將離去,讓他們跟著屈巫好好練功。

“公主母親,我要和你一起回株林。”夏徵書悶聲悶氣地說。這段時間,他早看出屈巫和姬心瑤之間出了問題,心中有些憋屈。

“不行,等你學好了再回去。”姬心瑤一口拒絕。她覺得夏徵書只有在屈巫身邊才是安全的,跟著她回去,很難說會發生什麼。她對夏徵書的感情,早已越過了夏御叔的原因,而是真心實意地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就讓徵書跟在你身邊吧,多少也能保護你。”屈巫的心裡其實還是放不下,她身邊多個人保護總是好的。

“他是你徒兒,你收了他就要對他負責。”姬心瑤看著屈巫正色說。

說罷,她轉眼看著伊蕪,說:“伊蕪,雖然你隨我媵嫁,其實你還是個孩子。御叔不在了,我做主將你許給徵書,這並非是上烝下報,而是你們自幼一起長大,情投意合。待你及笄之後,由你們師傅為你們主婚。”

姬心瑤根本不徵求屈巫意見,就將此事推給了他。屈巫看著她,眼睛裡閃過了一絲疑惑,什麼意思?他們結婚,你不參加?我放你離開,難道你還不想好好地活下去?

伊蕪紅著臉低下了頭。幸福來的太快,她一直不敢想的事,被姬心瑤三言兩語挑明了,她心底對姬心瑤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晚飯後,夏徵書和伊蕪離去,洞屋裡只剩下屈巫和姬心瑤,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一時間,倆人坐在軟榻上竟無話可說。

沉默了許久,屈巫說:“讓這兩個丫鬟還跟著你吧,她們的賣身契,下午我去問了築風,說是在大火中燒了。若是以後你有了得心應手的人,她們是去是留,你自己看著辦吧。”

下午沒有去練劍?姬心瑤看了屈巫一眼,說:“你要多注意身體,不要仗著自己武功好,一味逞強。”

客套話吧?你要是真在乎我,寧願死都不願在我身邊?屈巫在心底恨了一聲。說道:“株林莊園只有兩個弟子在看守,我會讓宛丘的弟子再去十幾個。”

“不用了,現在應該沒人找我麻煩了。我在宛丘府邸調幾個家生子過來就行了。”姬心瑤說。

宛丘府邸的家生子,夏御叔的家奴。你到底還是把自己當成夏家的主母,而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屈巫嘆了口氣說:“前任老門主是你的外祖父,你原本就是七殺門的子孫,他們保護你是應該的。與我無關。你若不願意他們進莊園,我就讓他們暗中保護好了。”

姬心瑤看屈巫這樣說,只得點頭說:“好吧,隨你意吧!”

“心瑤!”屈巫的聲音嘶啞起來,卻是沒有了下話。他想說,心瑤,不要離開我。他更想說,心瑤,我不能沒有你。可他終於還是嚥下了自己想說的話。

突然,他猛地將她摟到自己的懷裡,狠狠地噙住她的唇,瘋狂地吻了下去,直到她快要窒息,他的唇才換到了她的頸項,她的肩胛……

這一夜,他們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有身體的交融,苦澀的瘋狂,無語的纏綿,讓他們恨不能將時間永遠定格,彼此永恆。

然而,夜終歸是短暫的。黎明在他們萬分不情願中到來,他們的分別也終於到來。

從此別,聽弦斷,斷那三千痴纏,一曲成殤。

自難忘,夢魂遠,遠去半縷冷香,一朝悲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