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不知道他的那番話最終會干涉這個世界多少的歷史，但是他知道，南京城破這一事件是不可避免。
此刻，聽著城外越傳越近的炮火轟鳴聲，感受著腳下大地的顫抖，方言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再次來到了憲兵司令部。
昨夜在旅館，方言徹夜未眠，任誰來到這個戰火紛飛的時代，並且發現自己距離死亡越來越近的時候，那麼他也會如同方言此時這般。
帶著一臉的疲倦，他來到了作戰會議廳，此時蕭山令正和自己的參謀們在激烈的爭論著戰術佈置。
隨行的一個警衛走到蕭山令的一旁，在蕭山令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蕭山令抬頭向方言這邊望了一眼，和周圍的參謀們說了幾句，便朝著方言這邊走了過來。
“跟我到外面走走。”蕭山令摸出一支煙，點了起來。
方言沒有說話，跟著蕭山令一起走了出去，來到了一旁的花園。
……
“可惜了這些花花草草，可惜了南京。”
蕭山令唏噓的感嘆道，看著周圍熟悉的一草一木，周圍熟悉的建築，熟悉的城市……
“你怕死嗎？”蕭山令突然回頭對著身後的方言問道。
“怕！”
“要不要我安排一下，把你送出去。”
方言搖了搖頭，看著周圍說道：“我怕死，但是我更怕生不如死。”
“我也怕啊！”蕭山令感嘆道，從煙盒裡面摸了一支煙遞給了他，
“抽嗎？”
方言接了過去，用火機點著之後吸了一口，沉默不發一語，他也想活，但是他不想苟且偷生，而是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你還有其他情報沒有。”蕭山令問出了這句話，這句他最想問的話。
方言搖了搖頭，他知道的，他現在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出去，但是國軍哪支軍隊會敗，哪支軍隊會堅持到最後，這些都是不能說的東西。
畢竟，憲兵司令部不僅僅只是作戰部隊，在這裡面，還有著牢房。
“仲言，或許幾天之後我就顧不上你了，你知道嗎？”蕭山令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著方言說道。
“我知道。”方言回答道，仲言是他給自己取的字，畢竟在這個時代，字還是有一些用處的。
蕭山令感嘆道：“這幾天你就住在這裡，等那個時候到了，你想去哪就去吧。”
看著方言點了點頭，他轉頭看著身旁的副官吩咐道：“幫仲言找一個住處，然後拿些槍械給他，我先走了。”
蕭山令把菸頭往地上一扔，重新往回走了過去，現在的他，才僅僅45歲，但方言知道，在兩天後，這位司令就會犧牲在下關，兌現那句“誓與南京共存亡”的諾言。
……
方言回到暫居的旅館，把自己的揹包拿了出來，現在的揹包已經空蕩了下來，裡面僅僅只剩下了急救包，槍械，子彈等必須用的物品，其他的都已經被他給扔掉了。
回到小巷，方言用從司令部那裡帶出的汽油，把自己大揹包燒得一乾二淨，南京城會破，這些東西也不能留下。
……
事實證明，即便方言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歷史的車輪還是碾過了這只小小的螞蟻，沒有掀起一絲的波瀾。
手撕鬼子，刀劈坦克那只能是電視裡吸引眼球的東西，在真正的抗日戰爭中，平均每死掉9個華夏軍人才能打死一個日本軍人，而在初期，這個戰損比還要恐怖。
在那個年代的軍人，雖然看起來精神飽滿，但他們的身體精瘦單薄，這就導致了不管是在作戰時間，作戰效率，還是戰場格鬥等方面都比不上日軍。
而對於軍官的指揮能力，蔣介石也曾說過，黃埔軍校比日本軍校落後十年，軍官普遍缺乏閱歷，指揮能力不強，作戰思路和方法落後……
還好，最後是我們勝利了。
方言想著，來到了這間屋子的窗前，他已經重新穿上了現代的作戰服。
天色已經黑了下去，但是遠方卻一片通紅，不時的閃爍出一道道的亮眼光芒，那是炮彈轟擊所迸發的火光。
同時，方言腳下的地面也開始輕微的顫抖，似乎連大地也承受不足這樣的重擊。
這個時代的飛機是不能夜間作戰的，這也是日軍基本不在夜間進行大規模作戰的原因，但是現在，從淞滬戰場上下來的日軍已經開始殺紅了眼，完全拋棄了以往的海陸空結合作戰方式……
雨花臺，馬群孝陵衛，光華門，通濟門……
前線的情況方言不知道，他只是一個沒有軍銜沒有身份的人，只是由於先見先知才遇到了蕭山令，但是，他也不可能參與到作戰會議之中。
但是，從現代的紀錄片中，方言也能想象出，那如同人肉絞肉機一樣的前線，那裡的陣地，會是屍體堆著屍體，血流滿山……
良久，方言關上了這道窗門，隔絕了火光，也隔絕了聲響，只剩下微微顫動的地面，提醒著他這裡並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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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就是1月1日，方言是被一聲巨響所吵醒的，緊接著，更多的轟鳴聲開始響起，響徹整個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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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的拿起自己的揹包，方言開啟了窗子。
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了狼煙，但是，在城牆外面，已經可以看到濃煙的升起……
城區上空，日本飛機不停的盤旋，傾瀉自己的炮彈到國軍的陣地上，然後返航，再次出動……
大地沒有停止過震顫，城牆周圍的百姓也混亂的開始湧進城中，哭喊聲，呵斥聲……
南京，快要守不住了！
方言呆呆的望著這一切，這是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所無法瞭解的震撼。
許久，呆滯的方言回過神來，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現在已經下午的1點過，日軍已經突入了南京城內……
想罷，方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坐回了桌前，開啟一袋壓縮餅乾和著茶壺裡的水吃了起來。
倒數第二頓……
吃完，方言把揹包裡面的手槍拿了出來，放進大腿外側的槍套裡，然後把手槍彈夾插進了腰間的戰術口袋，看了看揹包中的95式自動步槍，他想一下，並沒有取出來。
把揹包挎在肩上，方言拿著蕭山令給的漢陽造步槍，來到了樓下的作戰大廳，也看到了站在沙盤前的蕭山令。
蕭山令如有所察的抬起了頭，看向了他。
方言向著蕭山令做了一個口型，招了招手之後，走到了門口外面。
猶豫了一下，蕭山令還是跟著走了出來，一出門，一支煙遞在了他的手上，他愣了一下。
“抽吧，以後或許就抽不到了。”方言的聲音在蕭山令的耳邊響起，同時拿著一支煙舒舒服服的抽了一口。
蕭山令接了過來，拿出火機點上，美美的吸了一口，沉默了一會，低沉的說道：“走了？”
“快了。”方言看著眼眶深陷，面色蠟黃的蕭山令說道。
蕭山令沉默了下來，看向了四周，看向了被戰火覆蓋的南京城外，迷離的說道：“以前，這裡真的很美，很美。”
“是啊，以前這裡真的很美，以後這裡也會更美。”方言也迷離的說道，
“拜託你一件事。”
方言欲言又止。
“說。”蕭山令嘴唇輕啟，說道。
“如果，真的守不住了，守住下關吧，至少，給百姓一點過河的時間，我知道……”
“好。”蕭山鄭重的吐出了這個字，他知道方言接下來會說什麼，這也是他對這個城市的承諾。
方言看著這片被煙雲遮蔽了的天空，笑了，提起手中的漢陽造，向著光華門方向走去，對著身後擺了擺手，遙遙說道：
“你阻擊，我斷後，如果有機會，下次，我們一起喝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