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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跟宏圖大哥說心裡話:我也追求金錢的數量,錢多的時候也很快樂。可是我最主要追求的是理想,是自己在頭腦中憧憬中、幻想中、構思中、構思完成中的那種妙不可言的歡樂。還有你一旦把它創作出來,它也讓別人深深地感動。那是一個思想,一個屬於自己的感動。它融在作品裡,讓人們永遠去體會那種美。

我希望是這樣的:我離開這個世界,而我的作品還在這個世界中長期地生存著,它仍在讓人們感受到深刻而高尚美而感動。

向宏圖大哥深深地鞠躬。

胡泓上

50^有多少浪漫可以重來列車啟動的那一刻,捲起站臺上的一陣聲浪,有鑼鼓聲,有歡呼聲,也有哭聲。我從車視窗探出身子,向媽媽、向弟弟妹妹、向同學們,還有她,告別。火車幾乎是推開人群走出車站的,先是慢吞吞的,以後便呼晡著奔跑了。

她跟著啟動的火車跑著,穿過站臺上的人流,一^步一^步,先是慢跑,後來就是狂奔了。火車消逝在遠方,她停了下來,在站臺上,在人群淡去的站臺上,默默地流淚^她是我的同學,本來也是我的同行者。在1968年的那個不平凡的5月,她和我一起報名到黑河的哈青農場下鄉。那時,大規模的知青下鄉還沒有形成人人必走的運動。在“文革”中失去升學機會的我們高三學生,已開始復課。但是亂象紛呈的學校還是容不下一張平靜的課桌。作為當時哈爾濱一中的學生中的共產黨員,我串聯了幾個同學,貼出一張“上山下鄉鬧革命”的大字報,響應者當然有也是學生黨員的她。儘管在“文革”中,我們已歷經磨難,但激情之火併沒熄滅。在遷辦戶口的那一天,她重病的母親,突然心臟病發作,不省人事,學校的軍宣隊怕出人命,取消了她下鄉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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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回憶起當年火車站臺上的那一幕,我對她說,你在追趕我,追趕愛情吧?因為離開哈爾濱的前一天晚上,她到我家為我送行,送給我一個筆記本,裡面夾著一張她穿著軍裝的照片,那上面寫著一句詩:

當年她真像個明星似水柔情何足戀,堂堂鐵打是英雄。

她說,我在追趕革命。看著你們走了,我覺得自己被時代車輪甩在後面了,我一定要追上去!

是的,我知道她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子,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學品兼優的學生。她特別愛讀書,嚮往革命,追求自由,是她在書中的革命青年身上學到的理想。1966年在社教運動中的一中,新中國成立後第一次在中學生中發展黨員,我是那一年的1月入黨的,同時入黨的還有現任的黑龍江省人大副主任滕昭祥、曾任哈爾濱市副市長的朱盛文等。她是月份入黨的。在報考大學志願時,醫學世家的她報考北京醫大,學校領導找她談話,為了支援亞非拉人民的革命,希望更多優秀的學生能報考國際關係學院,她馬上服從了組織的意見,開始了女外交官的夢想。

然而突如其來的革命風暴,把我們的所有夢想都衝滅了,“學生黨員”成了革命的“物件”,我們被所有“革命組織”拒之門外。她和個要好的女同學要到外地串聯,被紅衛兵追到火車站。“你們不是紅五類,不能串聯!”她們據理力爭:“我們也不是黑五類,憑什麼不讓我們參加革命!”她們終於登上了火車。沿著書中的線索,她們在北京尋找《青春之歌》中林道靜的地下鬥爭的足跡,在重慶尋找江姐和許雲峰與徐鵬飛、甫志高鬥智鬥勇的場景。她們曾深夜爬上歌樂山,在渣滓洞驚歎那從洞頂滴落的水滴是棕紅色的,如烈士的鮮血還在流淌……

革命激情燃燒後就消沉和逍遙,是那個時候青年們的思想規律,可她沒有消沉卻更清醒,她恨自己因晚生失去了像林道靜一樣“革命加愛情”式的浪漫,也失去了像江姐一樣視死如歸的壯麗。在被拒絕革命的壓抑中,她讀普希金,她“忍受期待的煎熬,翹望那神聖的自由時代”,她也在呼喚“趁我們還在熱烈地追求自由,趁我們的心還在為正義跳動,我的朋友,快向我們的祖國,獻上最美好的激情”!

她是把上山下鄉當作一次投身革命的壯舉,也把它當作走出黑暗追求自由愛情的一次機會。當她在等待中,讀到我在北大荒寫給她的詩,那詩寫在小興安嶺的白樺樹皮上,她躲在校園的大樹後哭泣。

勇敢和堅定可以衝破所有羈絆,她終於在這一年的11月7日,十月革命節的那一天,悄悄地登上了北去的列車,同行的還有一個非要去保衛邊疆的狂熱小姑娘。看著這兩個細皮嫩肉文文靜靜的女孩子,同車的人問,你們去哪玩呀?她們堅定地說:上山下鄉,屯墾戍邊!

小興安嶺迎接她們的是凜冽的風雪,從黑河到我們下鄉的哈青農場要走80裡山路,她倆輪流坐在那輛破嘎斯車的駕駛樓裡,另一人就只能擠在敞篷的車廂上。車行途中,要幾次下來跑一跑,否則就會凍死在車上。當汽車走在黑龍江的冰道時,她們看到了對岸的軍事哨所,又緊張又興奮!傍晚,嘎斯車到了營部,許多人圍上來看,來自哈爾濱的“白雪公主”,而她們已凍得說不出話來。我只能遠遠地望著,那個時候知青剛剛下鄉,愛情都是隱蔽的。

她被分配到了後勤連,當上了炊事班長。比她先來的老同學朱盛文當木工班長。本來要讓她到營部搞清查,後來從檔案中看到她的祖父當過東北軍的醫生,便作罷了。那時我先在清查組,後來也因為父親被定為“走資派錯誤”,而被清理到報道組了。她從家裡帶來針灸用的銀針和一些醫學書,她看到山裡長著豐富的中草藥,曾給營裡領導寫信,建議就地取材建立藥廠,當時剛成立的營衛生所也缺人,可能因為她家庭的“政治問題”,她沒被“重用”,但並沒影響她成為知青們業餘的衛生員。

在家時連麵條都沒下過,要給100多人做飯,對她是很難的事兒,當時她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累,現在想起的,都是些有趣的故事。

那時她特怕冷,經常咳嗽不止,因找不到對症的藥,怕影響戰友們休息,只能整夜坐著吃凍梨,以凍止咳。同志們把她安排在最熱的炕頭,又多燒了些袢子。那天上夜班的她在宿舍睡覺。中間有的戰友回宿舍喝水,看見她的炕下的被褥在冒煙,她還在呼呼大睡,大家叫她不醒,以為她燻昏,把她抬遙望遠方不知前途在何處到炕的另一頭,她還在睡。炕上墊的板子和她的厚褥子全燒著了,再晚一會兒,火躥上來,她真的要葬身火海,變成火鳳凰了。後來知道,那是因為她水土不服,總愛睡覺,就是烈火燒身她也醒不了。

中午開飯了,視窗外排滿等著吃飯的戰友,滿鍋的菜湯就要開了,湯裡漂著海帶絲,連點油星都沒有。為了調味,她抓了一把味精撒到鍋裡,突然鍋裡泡沫翻滾!有人喊:“放錯了,那是蘇打粉!”她又急又氣,蹲在地上哭起來。這時視窗外有人喊:“別哭了!快倒醋,酸鹼中和!”她馬上又把一瓶醋倒到鍋裡。知青們很給這個笨蛋炊事班長面子,那天中午把一鍋湯都喝了,邊喝邊說味道不錯!

炊事班最累的活是挑水,她當仁不讓地天天上井臺。那時她瘦弱得像迎風搖擺的白樺,挑起水就像個蝦米了,晃晃悠悠地挑到食堂就剩半桶了。最危險的是,寒冬臘月,井臺已凍成冰山。那天,她手腳並用地爬上井臺,吃力地搖著凍滿冰凌的轆轤,慢慢地把掛滿冰的柳灌鬥放下去,感覺裝滿水後,再雙手費力地搖上來,轆轤吱吱呀呀地叫著,那沉重的柳灌已到了井沿,她騰出一隻手去提,可另一只手的力量已把不住轆轤了。這時,突然脫手的柳灌鬥又譁的一聲掉進井裡,轆轤在井繩的拉動下飛旋起來,重重地向她砸來。她向後一閃,正好砸在她的小腿上,她痛苦地應聲倒下,和轆轤一起滾落到井臺下。這時正好有人路過井臺,他喊來戰友把她抬到屋裡,用剪刀剪開棉褲一看,腿上已砸出一個青紫的大包,還好並沒骨折。她已是滿眼淚水,還裝出談笑凱歌還的樣子。

多少年了,那傷痕還在,腿上留下一個坑。現在說起這件事兒,她很自豪:“我也是渡過江,摸過槍,身上還有傷的老戰士!”我說,你就偷著樂吧,你如果當時不撒手,就跟著柳灌鬥落井了,那白樺林裡又多了一個墳塋!這樣的事,在兵團沒少發生。

只是勞動的艱辛也還能忍受,剛到哈青的知青們又被捲進了政治運動。那時黑河正搞深挖“蘇特”運動,知青們以城市革命的方式,又開展農村鬥爭,在這個清一色的知青農場中,我們也挖出“重大線索”。正在雞飛狗跳之時,軍宣隊進駐,又把知青打成“二月逆流”,朱盛文被大會批判,幾乎被逼得跳井,我也被“靠邊站”。並沒受到觸動的她卻為我們鳴不平,她在一封給同學的信中說:“朱盛文被大會批判了,老賈也快不行了……我們到邊疆是參加革命的,怎麼成了革命物件!”她請一個到黑河辦事的同志投進郵筒,可是這個同志拆開偷看了,還交給了“首長”。“首長”讓她大會檢討,當個劃清界限的典型,她說,我就是這麼想的,沒什麼可檢討的。那時,她很崇敬為自由而戰的俄國“十二月黨”人,特別敬重和她們的丈夫一起流放到西伯利亞經歷苦難的貴族婦女。她崇拜她們的忠貞不屈。她曾抄一首普希金的詩給我:

愛情和友誼將會衝破幽暗的牢門來到你身旁就像我這自由的歌聲會飛進你們苦役犯的牢房這首詩就是普希金託“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帶到西伯利亞的。

後來,她因“立場不堅定”理所當然地被撤銷班長職務,到豬號餵豬了。她上任愉快,幹得很有興趣。從此豬號成了知青顯示“共產主義星期六義務勞動”的場所,全連的男女知青們一有空兒,就來幫她挑豬食起豬圈。那時她最大的貢獻是發明了一個膾炙人口的“段子”。那天,她精心照顧的母豬就要產崽了,她手足無措,向營部獸醫所邊跑邊喊:“孫獸醫快來呀!我們連的豬要生小孩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