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毅一扭頭，看見這位仁兄的胸牌上寫著“主治醫師：方巍”這幾個字。
“方大夫，我初來乍到，還希望您多多指導一下。”即便方巍話裡明顯帶刺，鄭毅還是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可別，我一個小小的主治醫師，哪裡敢對堂堂住院總指手畫腳。”方巍推了推眼鏡，選擇性無視了鄭毅伸出來的手。
“我也是主治醫……”
“別別別，您這個‘也’字我可承受不起。您老可是我們胸痛中心的住院總，就算是指導，也應該是您多多指導我才對。”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衣，方巍扭頭就推開更衣室門走了出去。
“我這招誰惹誰了？”方巍這冷嘲熱諷的態度令鄭毅有些莫名其妙。
換好了白大衣，鄭毅剛從更衣室出來，耳朵裡就鑽進來了走廊裡的醫生和護士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聲。
“方大夫怎麼了啊？剛剛看他那臉陰的，都快要滴出水來了。”
“噓……小點聲。咱們醫院不是規定了嘛，只有主治醫師輪過住院總，才能當治療組長來帶組。”
“你們都聽說了吧，原本都說好了這次住院總就是方大夫，結果半路空降了這個鄭毅。”
“我的天，那方大夫這脾氣還算是好的了。我要是他，估計都直接氣得罵娘了。”
“小點聲，別被鄭總聽著。小道消息說，這個新來的鄭總以前是友誼醫院的，估計是在友誼混得不好，找關係才過來的。”
“小點聲幹嘛，咱們說的又不是啥見不得人的事。”
“就是就是，託關系進來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這可是環海市最好的胸痛中心，他試用期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到時候該滾蛋不還是一樣滾蛋。”
“那到時候方大夫不是還可以當上住院總了是不？”
“得了吧，方大夫如果當上住院總，那也夠咱們喝一壺了。”
“這是咋了？”
“你們不知道嗎？聽說方大夫平時幹活就不咋地，之前在心內科的時候，就是因為他誤診漏診了好幾個患者，然後心內科都不要他了，才到了咱們這兒的。”
“我的天啊，他這樣都沒被人開除？”
“小聲點哈，心內科主任當時是鐵了心不要他了。聽說人家方大夫在院裡好頓求人，人事副院長實在是不忍心，正好咱們這缺人，就順水推舟來到咱們這了。”
“當時還美其名曰說是來胸痛中心鍛鍊鍛鍊。林主任實在熬不過院裡，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這回，他來到咱們這，他估計也知道再出事就鐵定要卷鋪蓋走人了，這段時間表現得都還中規中矩。”
“要不然，領導也不能打算把他安排成住院總。”
瞅見鄭毅從更衣室裡出來，這幫人連忙停止了滴咕，紛紛作出了各忙各的樣子。
不過，他們的眼光卻都不經意地在鄭毅身上瞟來瞟去，好像在好奇，這個傳聞中託關系來的住院總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都覺得我是託關系過來，就是個花架子是嗎？”頂著周圍異樣的目光，鄭毅輕輕搖了搖頭。
圖書館巍峨壯麗的輪廓隱隱地在他的眼前浮現。
正想著呢，鄭毅就見到方巍直奔著自己走了過來，臉上還帶著異樣的笑容：
“鄭總，我這有個患者，方便過來看一眼指導一下不？”
言語很禮貌，但是語氣裡卻是滿滿的挑釁。
“行。”鄭毅點了點頭。
“好的鄭總。”方巍的語氣更加陰陽怪氣：
“鄭總，別怪我沒提醒你。咱們胸痛中心的患者都挺重，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到時候人多嘴雜，您在主任那裡恐怕不好交代哦。”
聽著方巍話裡越來越濃的挑釁意味，鄭毅冷冷地看了方巍一眼。
你既然不願意井水不犯河水，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方巍好像沒看到鄭毅眼神一般，頭不抬眼不睜地帶著鄭毅來到了搶救留觀區，指了指一名正痛苦捂著胸口的中年男子，臉上還帶著點炫技的表情：
“突發胸痛1小時，做了個主動脈增強CT，看到胸主動脈有個潰瘍。您來指導一下，您要是覺得沒啥問題，麻煩您聯絡心外科過來收住院吧。”
“您哪疼？”鄭毅對方巍話裡的刺全當聽不見，看著中年男子問道。
“就這裡，一陣一陣的，就像有大石頭壓著那種感覺。”中年男子疼的喘氣都有點費勁，痛苦地指了指自己的前胸。
鄭毅抬頭看了一眼監護儀，血壓116/70mmHg，平穩的都有些不正常。
翻看著患者手裡的片子和心電圖，鄭毅微微地皺了皺眉。
一絲不對勁的感覺湧上了鄭毅的心頭。
究竟哪裡不對呢？
就在冥思苦想之時，鄭毅忽然覺得眼前一花，那本《心臟主動脈疾病診斷學》自動浮現在了自己眼前。
書頁自行翻動，一段段文字和描述從書本中躍出，活靈活現地排列在了鄭毅的眼前。
“原來是這樣，我說怎麼不對勁。”鄭毅輕輕自語，一絲明悟出現在了眼眸之中。
“怎麼樣啊，住院總大人，你可不可以聯絡心外科了啊？”方巍在一旁抱著胳膊催促道。
“你查肌鈣蛋白了嗎？”鄭毅轉過頭看著方巍。
“沒查。”方巍的眼神略微有點飄忽：
“教科書上白紙黑字寫的，肌鈣蛋白是檢查患者有沒有心肌梗死的重要指標。這個患者明明是主動脈潰瘍，查什麼查。”
“就是因為教科書上這麼寫的。”鄭毅的語氣斬釘截鐵：“這個患者是急性心肌梗死！”
“不可能。”看著鄭毅真敢對著自己指手畫腳，方巍的眼睛就是一瞪：“你才來胸痛中心幾天？我見過這樣的病人多了去了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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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毅搖了搖頭：“你仔細看看片子，患者的疼痛表現是胸骨後壓榨性疼痛，可是患者的潰瘍是陳舊的，而且位置也在患者背部的主動脈，這都對不上。”
“以前上學的時候你老師沒教過你什麼叫神經牽涉痛嗎？”感覺自己的理由不夠充分，方巍開始努力搜刮腦海裡的專業詞語。
“這不一樣。”鄭毅又一次搖了搖頭：“患者血壓不高，而心電圖上也有心臟缺血的表現。你看沒到患者的CT上也能看見嚴重的冠狀動脈鈣化。”
“在CT上你還能看見冠狀動脈鈣化？我……”
方巍剛想找理由繼續頂回去，一旁的小護士卻有點看不下去了。
她悄悄地拉了拉方巍：
“方大夫，要不你就聽鄭總一句勸吧，反正查個肌鈣蛋白也不麻煩……”
“好，您是住院總您說的算。查，咱這就查。您老滿意了吧？”看到連小護士都在幫著剛來的鄭毅說話，方巍轉頭就往地上的垃圾桶啐了一口：
“淨特麼瞎點乎！”
“什麼勞什子住院總？我呸！”
咣的一聲，診室的門在鄭毅面前重重摔上。
沒過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迴盪在了整個胸痛中心大廳。
隨著腳步聲，只見一位一頭短髮，幹淨利落的女大夫風風火火地直奔方巍而來：
“方巍，是你？”女大夫看見是方巍，愣了一下：“你不是告訴我這個患者是主動脈潰瘍嗎？你約我們冠脈造影幹什麼？病又看不明白了？”
“誰說我看不明白的？”看見這女大夫，方巍的表情頓了一下，還是解釋道：
“你看看這患者的片子，主動脈潰瘍都診斷明確了。”
“然後我們的住院總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說這個患者是心梗，你懂的。”
“這不是拿患者人命開玩笑嗎？！住院總在哪？我去和他說道說道！”女大夫也是急性子，直接就要去和鄭毅掰掰手腕。
可這女大夫還沒來得及動身，一聲尖叫聲彷佛劃破夜空的閃電一樣，響徹在了大廳裡。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