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片子上，患者的主動脈靠近心臟的位置，有一個白色的光斑正在主動脈裡閃閃發光。
“這是……”方巍心裡一驚。
當時自己只注意看患者的冠狀動脈了，這個位置他壓根就沒來得及關注。。
“從心臟剛出來的這段主動脈被稱作升主動脈。”鄭毅指了指片子的另一處：
“這個患者肥胖，高血壓。而且主動脈內膜有明顯的鈣化，你看主動脈周圍這一圈亮斑，這不都是鈣化的主動脈內膜嗎？”
“那又怎麼了？”
鄭毅的嘴角微微上揚：“方大夫，以你這麼多年的臨床經驗，你來分析一下。”
“明明應該在長在血管壁上的鈣化，為什麼會跑到主動脈裡面去了呢？那裡，正常可都應該是流動的血液啊。”
“這一般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主動脈內膜的鈣化斑朝著血管內移動了。”
“最常見的原因就是主動脈內部破了個窟窿，導致血液流入了主動脈壁裡，原本只有一層的主動脈壁，被血流撕成了兩層。”
“就像這樣。”
鄭毅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本子，將本子翻開了一半做了一個例項：
“這就是升主動脈夾層。”
鄭毅的講解很精彩，可是方巍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他的手心也早已經被冷汗所浸透。
升主動脈夾層可是有著90%的死亡率。只有接受了心外科手術，患者才會有那麼一絲生機。
但是，吃了抗血小板藥的患者是不能做手術的。
這患者要是被當成了普通的心肌梗死，到時候治療普通心梗的抗血小板藥一吃，再上臺一做造影。
那患者可就真的沒命了。
但是自己這誤診……要是被主任知道了，再被院裡知道。
那自己妥妥的是要卷鋪蓋走人啊。
自己之前在心內科惹出的事情，就已經鬧得整個環海市醫療圈都知道了。
要不然自己也不至於求著人把自己留下來，哪怕是到胸痛中心這種地方。
因為要是離開了這兒，怕是連找個工作都不會有醫院會要自己。
不行，自己一定得想辦法湖弄過去。
心裡忐忑不安，可是方巍的嘴上還是逞強道：“那患者的急性心梗又是怎麼來的？”
“你再仔細看看片子。”鄭毅敲打著片子：“被撕成兩層的主動脈，恰好裡面的這一層卡在了給心臟供血的血管上。心臟供血不足，這不就心肌梗死了嗎？”
這一回，方巍罕見的沒有爭辯。
然後他就看見了鄭毅那令他感到刺痛的眼神：
“那還不趕緊帶患者做增強CT！”
看著方巍匆忙的背影，鄭毅冷冷地笑了一下。
自己就是從那位急性心肌梗死患者的處理過程中，察覺到了這個方大夫工作態度不太對勁。
所以自己剛剛才會敲開方巍診室的門。
結果……
這裡可是胸痛中心，隨時可能出現致命性急症的地方。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麼不靠譜的大夫？
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診斷，鑑別診斷，你都忘了嗎？
患者的特徵那麼明顯，你只要片子看得再仔細看一點，病史問得再詳細一點。
你就能知道患者到底是什麼病。
可你作為一個主治醫師，為什麼連多看一眼片子都不願意。
鄭毅腦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方才護士們的議論聲。
胸痛中心，急診，難道就只能接收這種沒別的科室要的大夫嗎？
鄭毅的臉上劃過了一縷無奈。
正尋思著呢，鄭毅就看見方巍氣喘吁吁地趕了回來。
“鄭總，做完了。病情也已經和家屬交代完了，家屬同意手術。”
連續遭遇了兩次打擊，方巍的語氣也有些發蔫了。
但是鄭毅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增強CT報告上，那一行“升主動脈夾層”的字眼是如此的醒目。
“聯絡心髒外科了沒，最快什麼能急診手術。”鄭毅的臉色異常嚴肅：“患者目前診斷明確，每拖一分鐘，患者的死亡風險都會再高一分。”
“聯絡了，患者的綠色通道術前準備也都弄好了。可是……”
方巍欲言又止，看了看鄭毅還是咬了咬牙說道：
“現在已經晚上六點了。人家心髒外科只剩下值班大夫在了。”
“麻醉師和手術室護士咱們有現成的。但是這種手術，需要他們主刀大夫和體外循環醫師現從家裡趕過來。”
“等到患者能做上手術，至少還得4個小時。”
聽到這句話，鄭毅的心裡冷不丁就是一涼。
他知道，這種會牽扯到其他科室的事情，方巍絕對不敢騙他。
累及升主動脈的夾層，僅僅發病的時候就有高達50%的死亡率。
換句話說，有一半的患者連來醫院的機會都沒有就一命嗚呼了。
而且不僅僅是這樣。
在發病後，每過一小時，患者的死亡風險還會增加1%-2%，在2-3天內會達到最高峰。
這個患者，從發病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5個小時了。
患者能活著等到4個小時以後嗎？
病床上的患者還在疼得齜牙咧嘴，可是剛剛頂著降壓藥都還居高不下的血壓，這時候卻開始一點點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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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鄭毅很熟悉，留給患者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家屬。”鄭毅剛一張嘴，鄭毅就看到了患者愛人淚眼婆娑的樣子。
看著患者愛人的雙眼，鄭毅竟然有些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可是患者的愛人已經從臉上讀懂了鄭毅還沒說出口的內容。
“撲通”。
患者愛人毫不猶豫地跪在了鄭毅和方巍的面前。
“大夫，求求你們救救他吧。”
患者愛人雙手顫抖著從口袋裡掏出來了一張銀行卡：
“大夫，手術風險我們願意接受，我們有錢，我們家裡還有存款，我們不會拖欠醫療費的。”
“我女兒才三歲，我真的不想她突然就沒有了爸爸啊！”
“您別這樣。”鄭毅有些不敢直視患者愛人的雙眼，伸手將患者愛人攙扶起來，眼角再一次瞟向了一旁的方巍。
就連方巍也不知道什麼已經把臉別了過去，彷佛不忍心目睹這揪心的一幕。
鄭毅只覺得一股熱血在往自己腦門子上湧。
患者的病自己看明白了，這個病怎麼治自己也一清二楚。
只需要給患者這段形成了夾層的升主動脈給換掉，患者就有超過90%的可能會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可是這個手術，鄭毅卻不會做。
會做手術的心外科大夫，現在也不能及時趕來。
“可惡。”看著患者愛人崩潰的樣子，鄭毅緩緩地攥緊了拳頭。
鄭毅記得清清楚楚，那本《升主動脈手術學》需要的就是600點醫道積分。
要是患者能晚幾天發病，等到自己能再啟用一本書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難道自己就要這麼看著患者從一個大活人，一點點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卻什麼都做不了嗎？
患者愛人的哭嚎聲彷佛是一把錘子敲打在鄭毅的心頭。
鄭毅的拳頭越攥越緊，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肉裡。
這時，那個熟悉的聲音終於在鄭毅的耳畔響起：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醫道積分增加150點。”
“得到家屬的誠心感謝，醫道積分增加100點。”
這是來自下午那個急性心肌梗死患者的獎勵和感謝！
鄭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