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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6章

“今天去刷《黃金時代》,開場前後面坐著的男生給他身邊的女生科普背景知識:

肖紅這個人文章是不錯,但為人我確實欣賞不來。

據說她有一個孩子生下來就被她掐死了。

女生:是嗎?是不是蕭軍的孩子?

男生:對的。而且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懷著上一個人的孩子,和蕭軍在一起的時候就懷著孩子,和端木在一起的時候懷著蕭軍的孩子。

女生:那豈不是和武則天一樣,肖紅是為的什麼?

男生:那誰知道?

女生:唉,那你還來看,還不如看《親愛的》吶。

男生:但是是許安華嘛,我想看看她拍成啥樣。

話到這裡就結束了,影院黑下來,觀眾們最熟悉的小龍搖擺著閃著金光,宣佈這部長達三小時的電影開始了。

我不知道這部電影能否給這個男生提供一個答桉。

但我卻是看到了這個答桉。

許安華為什麼要拍肖紅?

很多人在問這個問題,拋開文學來看肖紅的一生:流亡過不少於七座城市;跟隨過四個男人;拋棄過一個孩子;另一個孩子死因成謎;不能排除生活最艱苦的時候曾賣身維持生計的可能性……

有瞭解她經歷的人評價這是個“腦子不好的女人”,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名成功的女性導演、一名知名編劇,在明知很有可能吃力不討好的情況下,非得執著地選擇這樣一個女人來拍。

許安華自己說的原因是:肖紅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把肖紅的問題弄清楚了,我自己的問題也就清楚了。

許安華會面對什麼問題?

47年出生的導演,年輕時留洋學電影,回國投入電視大戰的海洋,1979年開始拍長片,所謂“香江電影新浪潮”中的唯一女性,有一群野心勃勃想要改變香江電影的小夥伴。

將近四十年過去,小夥伴們從商的從商,退休的退休,就她和少數幾人還在拍著。她是最窮的,徐克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她還一直為著找錢的事情發愁。

雖然電影賣的不錯,不然這麼多年來也不可能一直都能找到人投資。

但是拍電影的報酬全部被她投回到了電影拍攝裡。

她一直和母親住在一起,一生沒有緋聞,被問快七十歲的現在是不是她的黃金時代時呵呵笑著說:

我覺得是吧,以前拍戲總有人問我是不是要追組裡的男同事,現在終於不會有人這麼說了。

這樣的導演,和肖紅會有什麼樣的共同問題?

再說到肖紅面對什麼問題?

之前說肖紅“腦子不好”的人,指出她總是會和不能照顧她的、會在關鍵時刻丟下她的男性在一起。

是的,選擇一個好男人,就是所謂的女人的一等智慧,連我爸都在教訓我時跟我說:找什麼樣的工作有什麼要緊的,你的頭等大事不是這個,明白嗎?

封建社會裡“有幸”成為“妻子”的女人,由父母或長兄來決定婚姻,肖紅生於民國尹始的1911年,20歲上下的時候反抗家裡安排的婚姻,和表哥私奔到京城,被拋棄後回老家,為了面子父親連夜舉家遷往阿城鄉下。

電影裡,冰雪覆蓋的夜色中,搖擺的騾車上,肖紅的表情沒有一絲悔意,絕非柔順地服從了命運。

而後她投奔了被自己背叛過的未婚夫,這個男人的家族有一定的地位,也有一定的財力,故而可以負擔兩人的生活。後來,應該是家族切斷了對倆人的經濟供給,某個夏夜,未婚夫毫無徵兆地離開了她。

接下來就是蕭軍,蕭軍於困厄中拯救了她,發掘了她的才華,將她帶進文壇。但作為一個大男人,蕭軍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女人在文學上的成就比自己更高一籌。於離亂中,相信自己的價值在於戰鬥的好武的蕭軍,與甚至不願為了亂世中國家救亡而寫作的、專注於個人創作的肖紅,分道揚鑣。

再接下來是端木,與肖紅在文學上最合拍,性格卻懦弱怕事,屢次拋下分分鐘會有生命危險的肖紅離去。

肖紅生命中的男人們,才能心性不過如此。

她應該是看不起大部分的他們的:不為被初戀的表哥拋棄而哀傷後悔;跟隨未婚夫來到煙館,被門口的年輕男人當妓女來調戲,她的眼神裡也只有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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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著肚子被端木拋下,人家問她“端木怎麼不帶上你?”

她嗤笑一聲:“我幹嘛要他帶啊?”

在重慶時,肖紅在桌前回憶著一兩年前和蕭軍一起與魯迅的相識,此時時移世易,身邊的已經是端木,她回頭看端木的那一眼,絕不是充滿新婚的柔情蜜意的。作為一個以經歷寫作的作家,她甚至不將自己與他們的感情寫進文章裡。

然而她的生命又必須依附於他們,只因為社會的規則是他們寫下的,時代沒有貧窮的女性作家自給自足的空間。

同樣生為女作家,白朗和梅志都依附於丈夫而活;丁玲則必須像個男人一樣,抹去自己的女性特質而活得風生水起。

所以,還能說肖紅腦子有問題嗎?

她只是太餓了,只能躺在徒有四壁的小床上,聞著四鄰飄來的飯菜香,等著郎華帶著麵包回來。

而即便是這樣的困頓,在她的筆下也幻化得充滿生氣和天真活力,她彷彿就是荒誕和反諷本身。

所以說許安華和肖紅和我們面對的問題是什麼?

也許是在這種別人制定好的框架裡如何堅持自己的理想、發揮自己的才華吧?

也許是如何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緋聞會比文字更讓人感興趣、別人會更願意相信自己是為了追組裡的男同事而拍電影而不是真的只是愛拍電影,的同時,笑一笑,堅持自己的創作吧?

也許是如何剋制住自己在知道自己失去一個好職位只因同齡的未婚男青年不會有為生孩子請產假的風險時不要當著HR的面呵呵一笑吧?

女人們仍被教育著:男人出軌嫖娼是符合自然規律的,為了家庭和諧和孩子教育是要隱忍的;穿著妖嬈上街是不對的,被猥褻是活該的;失去貞操是可怕的,被強姦了是肯定會帶著全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的……

男人在妻子懷孕時出軌司空見慣,女人懷著前男友的孩子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就會連帶這個新男友一起,被當奇葩取笑了。

號稱國富力強的如今和肖紅那牢籠裡的黃金時代有什麼不同?

人們總是慣於不加思考就施以評判。

缺乏善意、尖酸,都不是最大的問題,愚蠢才是最大的問題,最終導致了害人害己而不自知。”

“看完這部電影,我很難受,又有點釋然。

歷史中的肖紅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而在電影中,導演和編劇悲憫地讓肖紅始終知曉自己的命運。

影片一開始,黑白色的肖紅便對著鏡頭講述著自己的生卒年月;肖紅在和蕭軍爭吵時,就對他說:“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我只想找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寫點東西”,此時肖紅27歲,年輕壯健,如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碼頭告別好友白朗,肖紅說:“朗,我祝你永遠幸福”,白朗說“我也祝福你”,肖紅臉上又掛起那絲譏諷的微笑:“我嗎?我的命運不是明擺著嗎,我將孤苦以終老。”

這也是許安華和李檣給予肖紅的善意吧。

全片我最愛的鏡頭,是大肚子的肖紅沒有趕上去重慶的夜班船,摔倒在碼頭爬不起來,就勢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月亮從烏雲遮蓋中穿出來,身在困窘中,本應憂慮煩躁的肖紅,嘴角竟然有了一絲微笑。

這個鏡頭和深深留在我記憶中的《姨媽的後現代生活》中,姨媽住院時,視窗升起一輪巨大到詭異的金黃色明月的鏡頭,重疊了。

一個女人來到了這個時候,終於獲得心靈上的自由,從此無論生往何處,死往何處,不再重要。”

“這是一部文學性強於電影性的影片,看的時候如在讀一本有畫面的書。

故事將肖紅的主要經歷盡皆交待,並且採用了倒序手法,將整體基調定好,在段落中反而不去扇情。

在製作上,美工極出色,還原了東方巴洛克風。

許安華,算是時至今日為數不多還在堅持認真拍電影的導演。

很努力,但有些東西不是透過閱讀透過豐富的藝術體驗就能夠去抵達去理解的,這需要相似的靈魂強度。

不過說歸說,作為亂世才女的資料片,本片是值得一看的。

劉亦茜還是一如既往的美美美。”

“終於有人提到這部電影中飾演女主角的演員了!

不得不說,劉亦茜是真的非常適合這個角色,比我想象中的要適合多了。

——“花開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自由的。”

這部由許安華導演,劉亦茜、徐橫舟等一線演員主演的《黃金時代》,影片很長,國產片中鮮有的三個小時。

看過後一天過去了,思緒仍會經常被影片裡某個情節某個人物給吸進去,於是將感受躍於紙上,和看過或未看過的朋友們分享。

我對於這部影片的態度,是自己很喜歡,但不一定要推薦。

因為這不是一部商業電影,沒有特別扣人心弦的情節和跌宕起伏的劇情。有的,只是分別、重逢、再分別、再重逢,直到永不相見,在心酸痛苦的真實生活中默默地孕育出一絲感動。

但這種感動是真實的,是溫暖的,勝過一切完全靠情節的設計製造出的感動。

所以我知道,很多人不會喜歡這型別的電影,有的甚至無法堅持看完,所以在這裡我不推薦。

《黃金時代》的主要脈絡很簡單,就是講述民國四大才女之一的肖紅,她的傳奇一生。

肖紅的一生只有短暫的三十一年,在民國四大才女中,她還不是活的最短的,石評梅只活了二十六歲,但肖紅卻是活的最艱辛痛苦的。她的身上,有著中國從古至今,典型的才女特質,說白了就是喜歡瞎折騰,自己折騰自己。

遠遠的看著她,會覺得很美。稍稍走近些看,覺得偶有風塵。再走近一些,會漸漸愛上。

而當面對面的時候,會發現她身上的每寸肌膚,乃至每個眼神,都是傷痕累累。

就像影片中許先生看完肖紅的《商市街》後也感慨,這年頭誰不知道貧窮與苦難啊?

但肖紅寫的太過深刻,因為那一定都是真實的。

一個這樣的女人,自然有足夠的素材和資格拍成電影。

尤其是導演選對了人,選擇了劉亦茜。

看完《黃金時代》,你不一定會喜歡肖紅,但很可能會愛上劉亦茜。

單不說肖紅這個角色,就光談劉亦茜的演技與表現,就會讓我懷有極大的興趣將整部劇看完。

在女演員中,我認為演技超好的,有老演員周迅,有新演員宋芸樺,但在這一段時間週期內,我認為劉亦茜是最好的,沒有之一。

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神態,每一個動作,都在與你對話。

再結合到肖紅這個角色,我之前說的美麗、風塵、憂鬱的才氣,都能準確的在劉亦茜身上體現。

可以說,因為《黃金時代》,讓我忘記了她之前演的所有角色。

當然,我從沒有用“像”這個字,也沒有說過劉亦茜演的很像這句話。

因為肖紅這個人,我們都沒有見過。

就像三國裡的曹操,關羽,諸葛亮一樣,誰知道他們真正是什麼樣子?

他們的形象都是後人從文獻中提取出來的。所以我看的不是肖紅,而是劉亦茜所飾演的肖紅,我認為好,所以我便毫無保留的說她好。

——“你為什麼活著?”

——“因為這世上還有讓我死不瞑目的東西。”

當劉亦茜說出這句對白時,我聽見了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