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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秦不尋隨著冬至匆匆往流螢殿,白蘇燕已經醒轉,隔著屏風,扯了金線懸絲診脈一番後,又問了狀況,淡淡道:“正常的,淤血排出來就好,人醒了嗎?醒了收拾下,正好同老夫一塊出宮。”

夏至不安道:“現在?”

秦不尋瞥了她一眼,反問道:“難道等木大小姐回了木府再回去?”

夏至被說得一縮肩,不敢再說一句,冬至一禮道:“請大人稍候。”說完轉進內室,白蘇燕還泡在藥湯裡,之前狀況,夏至也不敢動她,現在正抿著雙唇解下主子腕上的金線。

“娘娘可覺得好些了?”冬至扯過一塊浴巾蓋在白蘇燕的胴體上。

白蘇燕借夏至之力從浴桶中起來,虛弱的笑笑,“不妨事。”先前行針到底耗了她太多精力,現下步子有些飄。

雙胞胎動作麻利地替她擦乾身子,又拿來一早用檀香燻過的衣裳給白蘇燕換上,以掩過草藥的苦味。

打理好一切,冬至這才拉著主子的手說了句小心,白蘇燕反握住她的,又拉過夏至的手,將她們疊在一起,“你們也是,這宮裡的人都生了副七巧玲瓏心,精著呢!”

回程路上,秦不尋給了她一個信封,是替她這段日子的暗衛傳來的,在白蘇燕離開的七日裡,發生的點滴都在上頭,她須得看完並記住,以免生了破綻。

當看到靜靜溺死的字句,白蘇燕一臉難以置信,“怎會?”

秦不尋早看過這些訊息,“那丫頭是在你離開後的第三日晚出事,按落霞之言,那晚這丫頭去打水的,然後一直沒回來,去小廚房找也不見人,庵裡尋過一圈也沒有,隔日有尼姑去化齋,在路旁溪裡發現她屍體。”

白蘇燕忽然想起靜靜求的那支平安籤:白馬石猴西行去,大經小卷東流逝。

那時還嘲笑她手氣差,卻不想一語成讖,如今真的是掉水裡淹死的。

秦不尋還在繼續說道:“本來一塊的嬤嬤勸木大小姐先回府的,但木大小姐堅持不肯,還要在庵裡給這丫頭做場法事,反而把還願的時間延長了,也不枉主僕一場了。”

夜裡在後山與落霞碰頭,落霞抱拳見禮,白蘇燕免禮後,問道:“靜靜真的是溺死的?”

落霞沉默一會,道:“是溺死,但怕是有他人手筆,屬下原想悄悄查一查,可那兩天走到哪,都莫名會冒出個尼姑來,使得屬下寸步難行,是屬下無能。”

白蘇燕看著不遠處的六謎庵,十字格局,中心觀音殿燭火通明,隱約風中還有誦經聲,心思純淨簡單的如今反倒成了死人,是上天容不得,還是這複雜的人心容不得?

落霞又道:“啊,對了,屬下前日在荷花池塘邊,發現一截被折斷的蘆管。”

“蘆管?”

“屬下也是偶然,在給木大小姐尋耳墜時發現的,因那支蘆管上沾了胭脂,所以屬下猜想這兩者之間是否有何聯絡。”

靜靜已經十四歲了,正是春心萌動,抽芽開花的年紀,也開始在意自己模樣,每日起來會花些時間在裝扮上。

丫鬟都是不許塗脂抹粉的,一是謹防搶了主子風頭,二是怕有心術不正的,勾引男主子,敗壞府中風氣名譽,但畫個眉,擦個口脂還是可以的。

而就在來還願的前幾日,木歸宜看靜靜對她妝臺上的一盒唇葉發呆,眼神十分羨慕,偷偷留了她用過的,自己回房裡也不拿出來用,就是放一小匣子裡看,覺得靜靜這樣很是可愛,就拿了盒新的賞給靜靜,把靜靜給樂壞了。

落霞道:“那唇葉是京裡老字號新出的,她一丫鬟在用,屬下就留了印象,那顏色屬下不會記錯。”

白蘇燕默然,那盒唇葉她也知道,是新上的荔枝紅,名為妃子笑,在城裡一陣風靡,木歸宜也喜歡得緊天天在用,庵裡的確也不乏用妃子笑的貴婦小姐,但沒有哪個貴婦小姐會做叼蘆管這樣失禮的事,那就唯有靜靜了。

“你辛苦了,早些回去罷。”

“屬下告退。”一禮後,落霞便轉身離去。

白蘇燕回到六謎庵,因死了人,那些貴婦小姐嫌晦氣早走了,這一路走來也沒碰見人,站在廊上遠遠看著供奉雙面觀音的殿上,坐著幾排尼姑圍著一副棺木,敲著木魚喃喃誦經,至於究竟有沒有用心就只有她們自己知道了。

站了會,白蘇燕便往木歸宜暫居的西院去,路過出事的荷花池時,就不禁停下了步伐。

說是池子,其實就是一汪供遊人許願玩的較深的小水坑,堪堪過腰,一座假山怪石就佔了泰半,在夏日底下還會生出一叢蓮花荷葉,因山裡尚寒,反倒還長了片蘆葦。

這池子根本淹不死人,蹲一個人進去也是勉強,除非是在躲什麼人,靜靜莫非是撞見了什麼人,看了什麼或者聽了什麼不該知道的,情急下躲進池子裡,最後還是被發現才讓人滅口的?

想得正入神,背後突來一串腳步聲,白蘇燕頓時神經緊繃,手指似無意拈著袖口,袖袋裡一點銀光在月色裡盈盈閃動。

“施主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庵裡走動?”

垂下手,令袖子落下掩住那點銀光,白蘇燕回過頭,是一個陌生姑子,很是年輕,生的眉清目秀,眼下一點淚痣又添了一些風情,她笑笑道:“師*,只是一回去看著空出來的床鋪,想著前些天還活生生的人,眨眼間就沒了,就有些感傷。”

陌生姑子念了句佛,“施主節哀。”

白蘇燕本欲走,那姑子又道:“但最近也不太平,施主夜裡還是少走動些的好,若實在睡不著,各廂房裡皆放了《心經》,施主可誦讀幾遍,平心靜氣。”

“謝師太提點,”白蘇燕笑笑,話鋒一轉,試探道:“師太這麼晚還在庵裡走動,不怕嗎?”

姑子仍舊面容平靜,“懷是乃方外之士,四大皆空,有什麼怕的。”

這就是懷是?!

白蘇燕藉著月光又仔細打量了一遍姑子,與洛霜玒給的畫像差了許多,轉而一想,這懷是當年出嫁才十五歲,至今日也就二十七八歲,五官都長開了,只依稀有些昔年的影子。

大概她的目光過於怪異專注,懷是便問道:“怎麼,施主白日才見過貧尼,今夜就不認識了?”

白蘇燕收回目光,道:“是不認識了,覺得師太在這月光裡越發不似俗世中人。”

懷是道:“施主謬讚了。”

白蘇燕道:“既巧遇師太,師太能否與我說說這生死之事?”

懷是稽首道:“施主有惑而問,這貧尼本不該辭,但更深露重,請施主還是早些休息,明日貧尼仍在此相候。”

白蘇燕道:“是我唐突了,那請師太也早些休息。”說完雙手合十一禮。

看著白蘇燕叩開拱門,身影消失在關闔的門內,懷是才轉身而去,整個人一般籠在月色裡,一半陷在黑暗裡,宛若詭異幽魂。

守門的婆子見是她,奇道:“你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白蘇燕一愣,敷衍道:“在房裡睡不著,想出去走走,又不想驚擾嬤嬤,就翻牆跑出去,不想回來時,被庵裡姑子撞上,翻牆就有些失禮,還請嬤嬤勿怪。”

這院牆說高不高,內裡有沿牆建的花壇,踩著翻出去還是容易的。

婆子也不想管太多,打發她回去,嘴裡嘟嘟囔囔的埋怨,“這多事之秋的,別再添麻煩了。”

白蘇燕推門而入時,昭昭正黃莽把一盒東西往身後藏,看她支起銅鏡,擺開胭脂水粉,又打了盆清水,唇上令人眼熟的荔枝紅在昏暗燈火下,顯出如血汙一般的褐色。

神色如常的關上門,隨著她緩緩走近,昭昭越發緊張,背在身後的手也慢慢收攏,捏緊那個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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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蘇燕走到她身邊,看昭昭側過身來試圖遮掩,冷笑道:“死人的東西,你也敢貪,真不嫌命長。”

昭昭一瞬間驚慌後,又死死抿住雙唇,垂首不語,白蘇燕直接上手去搶,費了些力氣才掰開她的手,一紫檀雕刻的小匣子,上頭的荔枝花紋圖案都印在昭昭手心裡,正是木歸宜賞給靜靜的妃子笑。

被白蘇燕似笑非笑的看著,昭昭臉上火辣辣一片,卻依然倔強的與她對視,好像一直這麼梗著就沒有錯。

“這盒妃子笑,靜靜都捨不得用,是她極心愛的東西,你不怕她還魂夜裡向你討要?”

昭昭聞言瞳孔一縮,似想到靜靜的鬼魂向她追討的場景,氣息也粗重起來,吐納幾次,乾巴巴的說道:“我……我只是……說的你不想要的一樣?”

“什麼?”白蘇燕一時錯愕。

“妃子笑,”昭昭似下了很大決心,咬牙道,“我分你一半!”

白蘇燕這下是被氣笑了,“分我一半?這是你的嗎?你憑什麼處置?真是厚顏無處。”將妃子笑放在床頭,準備明日去拜祭時,順道放入棺木中。

“我無恥,你又清高到哪裡去?”昭昭似被戳到痛處,“都是丫鬟,你們又比我高貴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