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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雖化用前人詩作,這邊一個憶纏綿,那邊一個記狼煙,讀來到讓我想問是誰在記?是誰在憶?又為何記?為何憶?

若說戰士憶纏綿,夫人記狼煙,便是戰事終結,即將凱旋,否則戰士哪有空閒想閨閣之事,而夫人見丈夫從沙場歸來,欣喜之下,又有後怕,可至少一家團圓,圍坐一塊。

又比如夫人憶纏綿,戰士記狼煙,那定是戰事還在焦灼,夫妻倆人天各一方,夫人想著遠方的丈夫浴血沙場,保家衛國,不禁回憶起昔日恩愛之情,聊以慰藉。”

雲瑤池洋洋灑灑說了一大段,趙蒼伊笑而不語,木歸宜則聳肩道:“小妹可沒想那麼多,是姐姐聰慧。”

雲瑤池嬌嗔她一眼,道:“你就哄我吧!”

木歸宜撇了撇嘴,扭過身去,“明明我才是妹妹,該是姐姐哄我才對!”

趙蒼伊玉蔥般的纖指點著下顎,玩笑道:“此話有理,該是我哄雲妹妹才是,雲妹妹,姐姐不懂事,還請勿怪,姐姐在這給你賠不是了。”說完真的鄭重做了一個萬福。

雲瑤池忙攔住,笑呵呵的道:“趙姐姐客氣了。”

看她們三個不過說了幾句話就姐姐妹妹的叫著,彼此間其樂融融的談天說地,講著玩笑話,好似多年的親密朋友,白蘇燕在內心由衷佩服,以前總覺得這些大小姐嬌嬌弱弱的,說話也文文弱弱的,現一看她們的強大在別的地方。

不過“憶春閨纏綿,記無定狼煙”也可以是悲劇收場,憶的記的都可以是戰敗的將士,國破家亡,哪裡尋得家人、戰友,只有那一點回憶,春閨、狼煙在腦海裡交疊閃過。

當然也可以是苦苦等待的未亡人,盼來盼去,盼來一抔骨灰,撫著丈夫的靈位,只能靠回憶著往昔的恩愛纏綿,苦苦支撐,轉眼又想起慘烈的戰事,想象著丈夫死時狀況,心如刀割。

正思緒洶湧,一發不可收拾時,那廂馬球場陸續過來不少人,路過橋上,衝三人見禮,有幾個與雲瑤池相熟的,便聽來下聊上幾句。

來來往往幾波人後,雲瑤池惋惜道:“馬上中午了,怕是要散了,看不到馬球了。”

中午日當頭,太陽最盛的時候,女孩子們愛美,自不願在這時段裡待外頭被曬,尤其這裡都是即將要參選的,更是愛惜自己的容顏。

趙蒼伊打趣道:“我在外許久了,這不怕曬上這幾下,兩位妹妹若想看,只管高臺上一坐,姐姐打給你們看。”

木歸宜好奇了,問道:“一個人也能打?”

“姐姐這話哄人的,一個人怎麼打,”雲瑤池看著木歸宜有些小得意,“難得也有妹妹不懂的。”

木歸宜展開摺扇掩住瓊鼻絳唇,“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雲瑤池道:“行了,咱們又不是儒學學生,懂那些做什麼,日頭越發盛了,我們快些去廂房坐坐,晚了,可能就沒地了。”

趙蒼伊試探地問道:“你們真不想看我打球?錯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嘍!”

“行了,趙姐姐,你是天生冷皮,曬不黑,就別顯擺了,可憐可憐我與夭華在家裡關了這許久才稍稍白一些。”

趙蒼伊得意地挑了挑峨眉,上前一左一右的挽著她們找侍女要個廂房休息。

如雲瑤池所言,趙蒼伊的膚色較尋常的白皙還要再白一點,臉上又缺少血色,真正的以雪為膚,就不知摸上去是不是真的清涼沁骨。

三人去的也不早,已經有兩位小姐在了,正是之前來時路上嬉笑打鬧的兩個,看見她們,忙起身見禮。

說來這兩人,其中一個是在雲瑤池的賞菊宴上見過的金千羽,旁邊這個倒是不認識,注意到她們的目光,金千羽拉過旁邊的楚楚依人介紹道:“這位是我表姐,姓沈,閨名曼兒。”

“曼兒見過幾位姐姐。”

沈曼兒模樣氣質都給人弱柳扶風之感,一開口,婉轉曼妙的鸝音,更是讓人聽得心癢癢,真要讓白蘇燕提溜個人出來對比,就只有簫音了,不說別的,簫音的聲音真稱得上傾國傾城。

一群人湊一起,先敘長幼,才好姐姐妹妹的叫起來,一輪下來,趙蒼伊最長,金千羽最幼,中間依次是雲瑤池、木歸宜、沈曼兒。

看著幾個女人,笑顏如花,不過一盞茶時間就親熱地說起“貼心話”,白蘇燕突發奇想的,洛霜玒是不是也常這樣站在局外,看她同那些女人也是這樣“說說笑笑”,好像多年的親姐妹,而他眼裡,她們是什麼?籠中的鳥兒嗎?

再名貴、再卑微,也都是他籠子裡給他逗樂的,男人的戰場從不在後宮裡的女人,決定天下的力量也從來不在後宮,而在前朝,前朝決定了後宮的格局。

否則哪怕後宮人人都是武則天,接觸不到政務,手伸不到前朝,縱使是武則天也只能老老實實做一個後宮婦人。

在她想東想西之際,又一群美人談笑風生的款步而來,領頭的是梳著婦人髮式的陳言琴,走進來打招呼,“趙妹妹、雲妹妹、夭華妹妹、金妹妹,還有這位……妹妹是?”

屋裡的幾人在人進來時就起身相迎,此刻金千羽自然而然的把沈曼兒推到眾人面前介紹,“琴姐姐,這位是我表姐,姓沈,雙名曼兒,剛隨我舅舅的調令回到京城。”沈曼兒隨之揖禮見過。

陳言琴將人扶起,莞爾笑道:“真好又多了一位妙人做妹妹,我們過來是因為打馬球累了,商量著找人抽花籤行酒令,你們來嗎?”

沈曼兒剛來京城,人生地不熟,這正是個認識人的好機會,金千羽當然要拉著她一塊參加的,“正好,我表姐錯過了相國寺的花籤,在這抽一卦卜一卜也成的。”

趙蒼伊很是無所謂,就說了句隨意,雲木兩人也表示皆可,白蘇燕則有些無語,心中腹誹,這群嬌小姐是有多信這個,抽個沒完了。

她心中再怎麼唸叨,那邊已經佈置好,她口中的嬌小姐們隨意坐下,圍成一圈,中間自然是“主人”陳言琴,左手邊是趙蒼伊、雲瑤池、木歸宜、趙蒼苓與趙蒼芝等,右手起是她的三位妹妹,陳言棋、陳言書、陳言畫,還有她小姑子,程家大小姐,程思蘭,然後就是金千羽、沈曼兒等。

餘下幾人,白蘇燕不太熟,分別有太常寺卿貝堂忠的兩個女兒,庶長女貝懷淨,嫡長女貝懷凝;國子監祭酒楚仁瑞之女,楚玉翠;中騎都尉杜寶樹的三個女兒,嫡長女杜良真,庶女杜良睦、杜良眷。

東閣大學士董耀宗之女董純賢,左春坊學士關德傳兩女,關蔚闌、關蔚閬,統共二十人。

行酒令開始前,陳言琴舉杯笑道:“姐姐在此先祝諸位妹妹心想事成、一躍龍門。”

第二杯,“我家裡四個妹妹,阿棋便罷,阿書、阿畫、思蘭都還小,不管之後如何,都請在座諸位妹妹多加擔待,我們陳程兩家感激不盡!”

因中宮皇後之位空懸,往年選秀,彼此之間有些不對付,最多口頭上刺兩句,今年形勢不同,還未開始,京城裡的氣氛便隱隱有些緊張,已經有按捺不住的人開始冒頭。

選秀期間又要在宮裡小住半月,雖然皇宮禁苑,大多手段都有所收斂,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陳言琴乾脆借這個京裡五品以上官家女兒聚集一塊的機會,把話撂下,看在陳、程兩家面子上,對他們家的姑娘,若願意護一護的,兩家會記得這份恩情,看不過的也請高抬貴手,否則陳、程兩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陳氏是五望族之一,族人眾多,聲名顯赫的就主家陳言琴父親陳太師這一脈,可自中央到地方,一品大員到七品芝麻小官都有陳氏的人。

程家家裡乃侍奉了三朝,家裡男孩又都爭氣,陳言琴公公就任戶部尚書,叔公又剛升了工部尚書,她丈夫則是正四品的通政太常,兩個小叔子一個正五品長史,另一個從五品飛騎尉,也不是可以小覷的。

趙蒼伊、雲瑤池和木歸宜先喝了杯中水酒,雲瑤池飲完還對陳言棋笑道:“瑤池不才,到時候還請棋姐姐多加照拂。”這是明確表態與陳家他們站一邊了。

其餘人陸陸續續都幹了這杯,反正只要旁觀不出手,也算不得什麼,與自家利益又沒多大衝突,幹嘛不賣這個面子呢?

陳言琴這才笑容溫和的宣佈遊戲開始,讓侍女把一應籤筒、骰子都拿上來,示意先給沈曼兒,“聞說沈妹妹錯過了相國寺祈籤,俗話說,心誠則靈,妹妹先請罷。”

沈曼兒不想是自己開頭,突然被所有人都盯著看,秀臉一下子紅透,被金千羽推了一把,才軟糯道謝,拈起一支遞給身後的侍女。

侍女接過,便高聲念出籤文,“杏花籤,瑤池仙品,日邊紅杏依雲栽。”

不等唸完,旁邊金千羽就恭喜道:“恭喜表姐,這次來京,必能馬到功成。”

陳言琴舉起酒盞,道:“杏花,必得貴婿,恭喜沈妹妹了,姐妹們恭賀你一杯。”

沈曼兒紅著臉等眾人喝完,才捧著酒杯害羞道:“大家同喜。”

待她喝完,籤筒就轉至沈曼兒下手的杜良真,不想又是一支杏花,杜良睦看到了咯咯咯的笑起來,“大姐姐在相國寺得的也是杏花籤呢,現看來的的確確是好事將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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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良真被這一打趣,又羞又惱,一把把籤筒塞她妹妹懷裡,“先別笑我,你也是杏花呢!”

有些人離得遠沒聽見,就疑惑地看向杜氏三姐妹,陳言琴問了,卻是杜良眷笑嘻嘻的道:“之前兩位姐姐一齊去求籤,都得了杏花籤,連換的籤條都差不了幾個字。”杜三小姐今年剛滿十三,這次是跟著解解悶出來玩耍,湊個熱鬧的。

這下輪到杜良睦不幹了,把籤筒伸到最小的妹妹面前,“笑什麼,等過兩年你的好日子也要到了,快,抽一個!”

杜良眷吐了吐舌頭,很直接地拿了一支籤,看也不看就遞給身後的人。

“雞冠花籤,俯首秋風,至今戴卻滿頭霜。”

杜良眷衝杜良睦聳了聳肩,得意道:“盡享田園天倫之趣,平安終老,好籤啊!”

杜良真噗嗤一下笑起來,“是好籤,在場可沒同庚者能賀你三杯。”主人聞言也嬉笑開來。

杜良眷不服氣地哼了哼,嘟嘴道:“自己喝酒自己喝。”

仰頭就是一杯,喝得急還嗆了一下,抬手示意侍女滿上,她旁邊的杜良睦忙伸手擋住杯口,歉意道:“小妹年幼,實在不宜過多飲酒,接下去兩杯就讓我與大姐替她喝了。”

其她人也不說話,等杜良真、杜良睦便替杜良眷各飲一杯後,輪到貝懷凝。

貝懷凝模樣清麗,一身素雅,取籤看了,露出笑顏,自己念出來了,“竹:貞心文光,寒梢千盡將如何,從風嫋嫋,映日離離,堅貞嫻靜。”

陳言琴道:“四君子出來一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