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黃的鮮血在神木的枝幹上蜿蜒。
萬千粗大的樹根從地底湧出，結成華蓋。
接天的大火。
四處迴盪的慘叫哀嚎。
許方憤怒地望著這一切，但很快又冷靜下來。
“何方宵小在此作祟？”
“雖不知你是用何種辦法突破我的魂魄防護，但吾乃雀陰境御妖師，你這幻術傷不到我。”
“還是騙不過您”
那悲壯黑暗的稷下陷落之景消散，萬千星藍色的蝴蝶從中飛出，變幻成一個青年的樣子。
【解鈴還須繫鈴人】
如果一道閃電劃過，許方立刻明白了李然那張紙條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眼前蔚藍色的龐大妖力也讓他心生警戒。
他試探地問道：
“許久未聞你的訊息，怎麼？好好的人不做，改做妖了？”
齊瞬乾笑了兩聲，認真地說道：
“許師，在我短暫的御妖師生涯中我學到一件事。”
“越是研究御妖，就越是發現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言談間，蔚藍的妖力波動如潮汐一般湧動著。
許方一邊聽，一邊暗施秘術，心下一定。
【性靈清澈，雖有些許妖力，但尚為靈魄之屬】
他從容說道：
“所以你想說什麼？”
齊瞬懷念一笑，喊道：
“許師，我不做人了！”
隨著他的大喊，巨大的妖蝶虛影憑空浮現，散出蓋世兇威。
“嗯”
但許方毫不意外地點點頭，說道：
“休要唬我，你現在這形態固然神異，但靈魄的氣息可做不得假。”
“若你真有問題，李先生也不會放任你。”
“說吧，齊天的魂魄是怎麼回事？”
“你是他兄長吧？怎得如此不上心？”
聽著許方連珠炮一般的發問，齊瞬苦笑著說道：
“還是瞞不過您。”
“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許方緊盯著他，靜候下文。
“您可聽說過......”
片刻後，許方從夢中醒來，乾脆利落地周開被子，身著單衣坐到桌桉前。
他拿出名冊，細細地翻閱起來。
【莊無咎】
【陳洛】
【王山】
...
【陸子通】
看到這個名字，許方眼前一亮。他有些生澀地掐指起卦，越算，心底把握越足。
算完之後，他的指尖透出兩道微小的細絲，一頭飛向內城北方，一頭飛向學宮西南。
做完這一切，他長出一口氣，再次和衣入睡。
與此同時，光陰巷內。
齊天看著眼前生機勃勃的樹木，心中感到十分的寧靜與放鬆。
漫山遍野盡是新綠，絢麗的蝴蝶在其中飛舞。
下一刻！
如山高的綠葉壓來！
齊天拼命地奔跑，但卻毫無辦法。
他的身體在綠葉之下破碎。
“啊！”
齊天驚醒過來，他突然走到桌桉邊，翻動著這些天的筆記。
那些本應滿滿當當的筆記卻出現了大段大段的空白。
【靈明.........失控........契約......】
【法籙......魂魄......】
每一頁的縫隙中，似乎都遊走著扭曲的小字！
【御夭失】
齊天不斷地翻動著，他的頭髮披散下來，狀若封魔。
紅光如血，籠罩著整個房間。
床上，靈明在寶錄的清輝下熟睡，時而手指微動，時而作勢欲揮。
月光透過窗子射入屋內，卻絲毫無法衝澹血光。
血光中，一隻朦朧的霧蝶得意地低飛，看著齊天的瘋狂。
“快發覺了嗎？”
“可惜，已經太晚了。”
它的心情十分愉悅。
畢生所願，近在眼見。再好的心性修持也難免破功。
惡毒的視線剮向靈明。
它必須承認，這只石猴給它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不管是一開始阻擊它的霧蝶分身還是那可怕的魂魄抗性，前者讓它的侵蝕速度大減，後者讓它完全無法影響那石猴的意志。
而且第一次交鋒時，在實力遠勝於靈明的情況下它被連著斬殺兩次。
老謀深算如它，立刻就絕了正面交鋒的念頭。
哪怕它已徹底瞭解靈明，它也決不會冒險。
這種戰鬥天賦超常的奇葩妖獸，它萬一被抓住機會，那可沒地方喊冤。
交鋒之後，它採用了更加謹慎的策略。
但一切本不該如此艱難！
而它曾說的要好好炮製靈明也絕不是說笑！
......
桃山，點道觀。
夜晚的點道觀一片寂靜，觀內，一隻油燈散發著鵝黃色的暖光。
油燈的造型很是奇特。
一隻抽象龍首叼著方形小盤，盤中是燈油，碧綠的燈芯則是一顆小樹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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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光之下，一座古韻盎然的黑石棋盤上正演著激烈的棋局。
此時已是終局，只待收官。
“還有兩處要去。”
“許師那邊我已去過了。”
李然點點頭，沉吟了片刻，問道：
“齊瞬，我問你一事，你當如實回答。”
齊瞬點點頭。
“這天下，比我聰慧之人何其之多，你為何選我來下這盤棋？”
齊瞬輕嘆一聲，回道：
“是啊，師傅你並非聰慧之人。”
“可您也是這天下最仁善忠義之妖。”
“也只有您執掌這禁忌的力量，才最有可能讓所有人都得到一個好的結局。”
言談可以捏造，行為可以偽裝，唯獨道不騙人。
渤海這數百年間。
天柱陷落，五德失位，滄海橫移，山石倒塌。
地上行走的聖賢接連歸天，人間的凡人換了數代，可李然仍堅守著當初與眾聖約定的道路。
即：
【護佑蒼生，教化四方，不畏強暴，博愛仁德。】
除此之外，他還得了孔子的因材施教，孟子的專心有恆，墨子的志功合一，荀子的始士終聖......
他博覽了諸子的教育理念，並以此引領稷下學宮。
在無數時間線上，李然從沒有背棄自己崇信的道義。
因此，他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學宮之人，希望能以一己之力引領他們傳習眾聖之學，得見心中真我。
而那些所謂的聰慧之人，一旦下棋，生平最愛之事便是兌子。
人也好，物也好，上了棋盤就是棋子。
他們可不會考慮那些棋子背後代表著的鮮活命運。
李然鄭重地點點頭，他感受到了這背後那沉重的信任。
再度落下一子，李然說道：
“原來如此。”
“但你有一點說的不對。”
“老夫當不起最仁善忠義這樣的評價。”
“我堅守初心，亦是為了名利。”
“在學生面前人前顯聖，此為世間罕有之樂。”
“而身為祭酒，引領一代代如你一般的御妖師成長，同樣讓我與李兄蒼老疲憊的靈魂感到鮮活，變的更好。”
負手而立，李然落下最後一子。
“棋局已成。”
“接下來，就看齊天與靈明了。”
齊瞬微笑著俯身一拜，謝過李然。
隨後身軀逐漸變得透明，徹底消散。
“御妖歷二三八年，三月十二，散地魂【爽靈】，建逆命棋局。遣屍狗之魄，入時光妖巷。至此，魂魄去其三，然志愈堅。”
《渤海書：齊瞬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