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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次日早朝時,就象事先商量好的一般,以房玄齡、長孫無忌為首的文臣們聯名遞上奏摺。

奏摺上寫明,因案情出現新的證據,請求李世民重審李沐擅自攻打越王府一案。

同時李靖、尉遲恭也單獨上書,聲言李沐攻打王府事有蹊蹺,請求李世民從寬處置李沐。

急盼的梯子來了,可李世民卻猶豫了,他一個晚上準備的旨意並非想重審此案啊。

因為就算現在放了李沐,可李泰怎麼辦?重審此案代表著李泰就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皇權靠得是震懾,是經不起質疑的。

更重要的是李忠在皇城中遇刺,恐怕……。

不能,絕對不能將此案繼續下去,要儘快結案。李世民下定了決心要乾綱獨斷一回。

“李沐攻打越王府一案,事實清楚,無須再審。來人,宣旨。”

大臣們面面相覷,原來皇帝早有定論,那自己今天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群臣雖然暗中腹誹,可還是豎起耳朵,想聽聽李世民怎麼處置李泰、李沐二人。

袁仁國從內侍手中接過一卷黃綾,開啟讀道:“皇帝詔曰。長安縣子李沐年少英才,天資聰慧,先破吐谷渾於涼州,後擊潰党項於松州,期間更有建樹,不彰不足以表其功。特進封李沐為開國縣伯。欽此。”

袁仁國話音始落,朝堂上已經竊竊私語一片。

太意外了,李沐在天牢關了三個多月,沒被問罪,反升了縣公,這不象李世民的作風啊。

群臣們竊竊私語。

這時,袁仁國又取出一卷黃綾讀道:“制曰……李沐擅自聚兵,膽大妄為,不懲誡不足以驚世人,論罪當誅,不過念及年少,且有功於國,故法外開恩。即日起削去爵位,罷去交通司監一職,令其閉門思過。欽此。”

這下朝堂上炸了鍋了,這前後兩道聖旨南轅北轍,李沐剛進了縣公還沒捂熱,就被一擼到底了。

這是削爵不是降爵,也就是說這道聖旨下了之後,李沐相當於一介庶民無疑。

群臣們被震驚了,本來今天是打算以重審李沐一案為缺口,逼迫李世民治罪李泰的,現在恐怕是無法實現了。

不過群臣們心底還有一絲希望,那就是既然李沐都得到如此重的懲罰了,李泰應該不會輕易過關吧。

果然,袁仁國拿出第三卷聖旨讀道:“……越王李泰蓄養死士,理該問罪,念其年少,法外開恩。即日起降為郡王,禁足一年,閉門思過。欽此。”

朝堂一片譁然,李沐雖然罪名不小,可畢竟李家莊遇襲死傷眾多,加上他身懷御賜金牌,說來也是情有可原,卻被一擼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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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泰兩項罪狀明明白白,卻僅降了一級爵位,禁足一年了事。

大臣們眼神交流,心領神會,對嘛,這才是李世民的作風嘛。

所謂當了女表子卻要立牌坊,明明要重處李沐,卻先給他封賞,然後一棍子打死。

對外還可彰顯他李世民的賞罰分明。

而李沐與李泰的罪名已經被抹去了一半,李沐的罪名只是擅自聚兵,沒有了攻打越王府之事,李泰的罪名只是蓄養死士,沒有襲擊李家莊。

李世民的手段可謂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長孫無忌心一橫,上前正要奏諫。

不想李世民早有準備,擺手阻止了長孫無忌的開口。

“朕還有旨意。”

長孫無忌只能咽回到嘴邊的話,回到佇列之中。

袁仁國適時取出了第四卷黃綾,開啟讀道:“……李家莊關乎朝廷機密,一切徇律照舊。李沐雖有罪,但已經懲處,朕與皇后身為義父母,體恤其年幼無知,特賜安仁坊宅子一座,供其安身。欽此。”

這道旨意之後,群臣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李沐一擼到底,形同庶民,可一轉眼,李世民卻依舊承認李沐是他的義子,還賜了宅子。

這說明了什麼問題?

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人猜測各有不同。

而李世民趁機轉移話題,“李泰、李沐都已受到懲處,此事到此為止。眾愛卿,年關將近,將士們都還翹首等待朝廷的賞賜,還是商議一下賞賜之事吧……。”

廷議的重點被李世民巧妙地轉移開去,如果此時李沐在場,一定會對李世民這種連打帶消的戰法佩服不已,這完全是一代太極宗師啊。

房玄齡看了一眼長孫無忌,微微搖頭。

長孫無忌明白,此時已經不是硬頂的時機了,只能做罷。

而尉遲恭等軍方武將也被賞賜之事轉移了注意力,哪還有空去管那什麼狗屁倒灶的破事。

李世民成功地將群臣們的視線轉移到了別處,心中不免有些得意,這可是自己一個晚上的成果,既打又撫,邊打邊撫,然後用將士賞賜做為分化文武眾臣的利器,這一招叫暗渡陳倉。

很快,廷議確定了將士們賞賜的事宜,只待兵部上呈奏摺,民部準備錢物,就能下發了。

殿上君臣此時一團和氣,渾然忘記了早朝剛開始劍拔弩張的緊張情形了。

以房玄齡、長孫無忌為首的文臣們知道這次己方失利了,他們沒有預料到李世民心中已經有了預案,並準備好了四份聖旨。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長孫無忌肯定不會用這種方式向李世民攤牌。

現在表面上李世民好象是服了軟,懲治了李泰,可文臣們心裡都清楚,這只不過是表象。

如此重罪,只是降了一級爵位,對李泰來說,權當是休息一年,誰都知道,什麼時候李世民有了興致,就再次將李泰的郡王升格為親王了。

反而是李沐成了被禍及的池魚,被李世民一擼到底,文臣們對李沐多少生起一絲愧疚之意來。

他們知道,如果不是今**宮,按李世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李泰固然可以脫罪,而李沐也會因此而被李世民寬恕,大不了雷聲大雨點小地降一級爵位罷了。

不管群臣們內心服不服,李世民的旨意被迅速地執行下去。

……。

被圈禁了數月的李泰也接到了李世民的旨意。

王府外的禁軍已經撤去,李泰卻並無一絲歡喜的意思。

與一個區區從五品的小縣子鬥了這麼長時間,最後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這讓李泰怎麼高興得起來?

李泰的心情惡劣,就拿著下人出氣。

整個王府的天空都迷漫著壓抑和暴虐的氣息。

這天夜裡,王府中來了三人。

杜楚客、柴令武、韋待價聯袂而來。

這三人的官職在京城不算顯赫,可身後的勢力卻非同小可。

韋待價因門蔭授左千牛備身,乃吏部侍郎韋挺嫡子。

柴令武是鎮軍大將軍、右驍衛大將軍、譙國公柴紹嫡次子,自己是太僕少卿、駙馬都尉。

杜楚客更是赫赫大名前萊國公杜如晦的弟弟,如今是給事中、遙領蒲州刺史。

畢竟從龍之功乃世間首功,這世上總不乏以小搏大、欲從龍之人。

將注壓在冷門上,雖然風險大,但一旦成功,收穫更大。

更何況李泰不算冷門,在李世民心中,李泰絕對不能算是冷門。

“臣等叩見殿下。”

“快,快請起身,孤盼諸位時日已久了。”

見到這三人,正在自怨自艾的李泰頓時有了精神。

這幾個月,禁軍將王府圍得水洩不通,所有的來訪都被禁止,外面的訊息無法傳進府內。

李泰就象坐了幾個月牢一般。

杜楚客道:“臣恭喜殿下。”

李泰憂怨道:“孤降為郡王,被罰禁足一年,閉門思過,喜從何來?”

“殿下雖然被聖人責罰,可從聖旨的字裡行間,都可看出聖上對殿下的拳拳愛護之心,臣以為殿下復起之日不遠矣。”

李泰精神一振:“此話從何說起?”

“聖上旨意之中,僅提殿下蓄養死士,卻只字未提攻打李沐莊子之事,這已經很能說明聖上不想重處殿下的心意。況且,殿下蓄養死士如此重罪,竟只被降了一階爵位,這更說明聖上處置殿下只是權宜之計。臣敢保證,最多不過半年,殿下就會再列親王之位,重獲聖上恩寵。”

李泰聞言大喜,只是想及那個冤家李沐,臉色一黑:“孤如今只想殺了李沐,以洩我心頭之憤。”

杜楚客臉容一肅:“殿下不可。”

李泰臉色更黑:“先生此為何意?莫非此來是為李沐說項不成?”

“殿下謬誤遠矣。臣與那李沐素未謀面,豈會替他說項?”

“那先生此話何意?”

“殿下獲罪,正該隱匿蟄伏,也好給聖上一點時間,一個藉口,處置李沐。”

李泰心中一動,“先生之意,是父皇要處置李沐?”

“是,也不全是。”

“你……。”

“殿下休急,臣說是,是因為皇上已經對李沐起了忌憚之心,殿下試想,臥榻之旁豈容他人憨睡?李沐之護衛營鋒芒畢露,聖上面上稱讚,心中豈會不有所忌憚?”

李泰有所思,確實李沐的護衛營太過扎眼,換作是自己,也一定會除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