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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最大的遺憾

剛剛完成《教誨》第二卷草稿的伊耶塔放下鵝毛筆後,想著找個機會把這部分稿紙交給奧古斯丁,這部《教誨》計劃是十三卷,將近這一年時間完成了兩卷,他並不滿意這個進度,遠離政治漩渦中心的老人疲倦地盯著昏黃燭光,自言自語道:“萬能的上帝製造不出一塊他搬不動的石頭,命運讓我知道自己的命運,這種悖論,不管對誰來說,都沉重了點。”

兩鬢霜白的老人吹滅蠟燭,走出房間,藉著月色來到藏書室,雖然同樣是魔法師,伊耶塔從來都不喜歡占星師這個魔法領域最偏僻死寂的細小分支,也許他這是受到老師聖哲羅姆的影響,帝國最偉大的奧術師對占星術採取一貫的貶低嘲諷,甚至被他稱作是“魔法世界最惹人厭的小丑”,走在通往占星閣的樓梯上,伊耶塔停頓了一次,但最終還是開啟占星閣的大門,此時脈代奧拉副院長馬可伯特正在占星,見到伊耶塔,馬可伯特四周原本按照一定軌跡執行的十幾顆懸浮水晶球一一輕緩落地,似乎不解這位院長的造訪,馬可伯特行禮後沙啞笑道:“院長,您難道也對占星術感興趣?”

伊耶塔來到視窗,望著浩瀚星空,微笑道:“馬可伯特,你在脈代奧拉修行多少年了?”

副院長輕聲道:“聖哲羅姆成為院長後,我就來到脈代奧拉神學院,算一下,大概有四十多年了。”

事實上比馬可伯特還要年輕將近十歲的伊耶塔笑道:“馬可伯特,我當年還在牧首聖庭查閱《番迪爾門教宗》這類基礎書籍的時候。就聽說你是摩尼黑神學院最優秀的修士,是大占星師裡夏德的得意弟子,事實上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佛來堡大教堂舉行地那次辯論會,只不過你是摩尼黑神學院的代表,我只是個慕名而去的聽眾。”

馬可伯特沒有說話,似乎沉浸於對往昔的追憶中,一個活了七八十年經歷過榮譽沉浮的老人。一旦抹去鋪蓋於記憶之上的厚重塵埃,便會一發不可收拾,年輕時代的風光讓馬可伯特那張刻板地蒼老臉龐露出一抹恍惚。

五十年前的馬可伯特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他腳下,而如今。這個當年他都不曾留意的聽眾卻站在了他頭頂。成天與命運打交道的馬可伯特再一次體會到生活地反覆無常,他收回思緒,釋然一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身為占星師的馬可伯特還不至於因此對伊耶塔心懷怨恨,他知道身旁這位紅衣大主教的一生其實從不曾被帝國政客或者教廷元老重視,在大主教的位置上默默無聞了將近二十年。成為出使白薔薇皇朝的督主教。所有人都覺得那是一種教廷對這位冷落,即使僥倖成為紅衣大主教,也被視作是梵特蘭蒂岡離牧首最遠、最沒實權的尷尬角色,直到聖哲羅姆成為使徒撲克牌的黑桃J,而老牧首也很“適時”地身患重病,那一刻,所有人才恍然大悟,驚呼梵特蘭蒂岡歷史上最年輕地牧首將要誕生了,但出乎馬可伯特在內所有人地意料。這位彷彿“一不小心”就成了帝國和教廷最炙手可熱的大人物,卻選擇蝸居在脈代奧拉石峰頂部的一個昏暗小房間中。

伊耶塔輕聲道:“馬可伯特,我今天來占星閣,只是想告訴你,奧古斯丁未來是紫曜花徽章的主人。龐培以後也會是三眼黃金鳶徽章的繼承人。這種這兩個孩子的特權,同樣也是他們最大的負擔。我不會把脈代奧拉神學院交給一名大貴族,哪怕他是我的教子,身披司祭長的教袍,脈代奧拉屹立於帝國最邊緣地帶,所以它不可以牽扯進任何一個政治漩渦,它不是神聖帝國地木偶傀儡,也不是貴族的玩具籌碼,你聽明白我的意思嗎?”

馬可伯特臉色微變,望著伊耶塔,他一直以為這個紅衣大主教是想要栽培一個佩戴紫曜花徽章的脈代奧拉神學院院長,而且這一年下來,馬可伯特確實感受到了伊耶塔對奧古斯丁的器重和疼愛,那幾乎超出了一名教父對教子地關心,而是一種給予繼承其衣缽地厚望,就教義學術而言,馬可伯特一點都不懷疑身旁的院長是帝國最權威地神學家,馬可伯特雖然不喜歡奧古斯丁,但不否認這個孩子身上有種很好糅合教士與貴族的獨特氣質,這一點,肯定是他的弟子約克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伊耶塔依舊望著星空,道:“馬可伯特,再等幾年時間,我就把脈代奧拉交給你。”

馬可伯特神情劇變,他是個打算老死於脈代奧拉的占星師,除了給唯一的弟子做打算,他從不替自己考慮,世俗的權力或者金錢,對於一名占星師來說都會鄙棄如糞土,但脈代奧拉神學院院長的位置,在馬可伯特心目中不是權力的化身,而是一種純粹的聖潔意象,一想到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先哲們,聖徒阿樂翰,牧首費舍二世,再到今天的聖哲羅姆,馬可伯特手心沁出汗水,伊耶塔這句話,帶給他的震動不亞於透過占星得知前一任老牧首將會隕落。

馬可伯特嘴唇顫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脈代奧拉建立以來每一任院長都銘記於神聖帝國子民心中,但何曾有人記得近百位副院長中的任何一個?馬可伯特不貪婪脈代奧拉院長這個位置帶來的權力,卻渴望整個神聖帝國信徒的仰視。

伊耶塔將這位副院長的一切神情變化都收入眼底,微笑道:“你是脈代奧拉離塔梅廊城貴族最遠的副院長,而且你的背景也是最簡單的,加上你是一名占星師,我不擔心你會把脈代奧拉引向錯誤的道路。”

馬可伯特顯然還是沒有從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來。

伊耶塔松了口氣,輕聲道:“我這幾年可能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兩個教子的修行,馬可伯特,以後我希望你能夠把奧古斯丁當作約克一樣看待,這個孩子雖然是個貴族,但他卻有著虔誠者的心靈,一個心地高貴的貴族帶給世界的改變當然會比一個平民更大更多,你說是不是?”

馬可伯特點點頭,動作略微僵硬,緩了一下,終於把呼吸平穩下來,道:“院長,我會照顧奧古斯丁和尼祿。”

伊耶塔輕輕一笑,感慨道:“那三個孩子,會是好搭檔。”

馬可伯特總算能夠言談自如,笑道:“聽說奧古斯丁收了一名教子,是個窮苦孩子,這讓我想起了聖徒阿樂翰。”

伊耶塔眯起眼睛,笑道:“是啊,聖徒阿樂翰的第一個教子就是那不勒斯,我們梵特蘭蒂岡教廷歷史上唯一一個敢在拜佔奧教皇廳瀆神的神學家。只不過那個叫諾應森的孩子並沒有先哲那不勒斯的天賦,這也讓我看到了奧古斯丁的可貴。”

懺悔地二樓,巫婆聖爾忒米斯望著被奧古斯丁認作是她老師的蒼老女人德黑撒,那雙藏匿於厚重鏡片後的眼睛中並沒有一個弟子面對老師該有的尊敬和畏懼,倒是曾經強大到身為神聖帝國老皇帝御用占星師的德黑撒低下眉目,一臉謙卑,彷彿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看上去要比德黑撒年輕起碼四五十年的巫婆帶著些許惋惜輕聲道:“如果最初你不是選擇占星師,你會和蒂姆摩和阿加莎一樣,在瑪雅雪山神廟擁有一席之地。”

老態龍鍾到似乎多說一個字都吃力的德黑撒擠出一個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孩子氣笑容,沙啞道:“我最笨,沒有蒂姆摩在元素魔法領域幾乎能夠媲美您的天賦,也沒有阿加莎的強大接受能力,沒辦法做個龐雜淵博的魔法師,所以就偷懶選了個最不需要拐彎的脈絡。”

巫婆輕輕搖頭,有點無可奈何。

手中拄著一根鑲嵌有龍眼的法杖,德黑撒顫顫微微來到視窗,望著頭頂那一片看了將近八十年都沒有看厭看透的星空,那種發自肺腑的專注神往,像是星空彼端佇立著她深愛的情人。德黑撒斑駁縱橫的臉上洋溢起滿足陶醉的神情,呢喃著微笑道:“蒂姆摩和阿加莎,他們其中一個總有一天會成為使徒撲克牌的黑桃人頭牌吧?只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這恐怕是我這輩子第二個遺憾了巫婆平淡道:“他們?如果能再活個三四十年,才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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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黑撒轉身,凝視著被奧古斯丁看作巫婆的她,柔聲道:“我最大的遺憾是,追趕了您一輩子,卻依然看不到你的背影,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