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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下

如歌放聲大哭。

飛來飛去的螢火蟲點點暈亮林中的他和她。

她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眼淚和鼻涕在他的衣裳上泛濫成災,她像個恐懼的孩子,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淚水漫過她衣襟裡的冰花……

她悲痛絕望的哭泣沁入晶瑩的冰花……

冰花彷彿也痛了……

憂傷的光芒幽幽自冰花幻出……

*** ***

崑崙之巔。

亙古的冰雪耀眼生光。

月光照在那個冰洞。

刺骨的寒氣,千萬年的冰雪。

世上沒有人可以忍受那樣殘酷的冰冷。

只有一種感情。

聖潔而無瑕的感情。

可以使琉璃般美麗的晶體幻幻重生。

夜空中,冰芒彷彿自遙遠的地方而來。

那冰芒凝結著淚水……

穿透厚厚冰層中絕美的晶魂……

冰芒中的淚水……

晶魂痛苦地震動了……

她的淚嗎?

是的。

她為什麼那樣悲傷……

她病了嗎?

是的。

冰層下的晶體掙扎著,令世間萬物屏息的美麗容顏幻幻而出……

你知道代價嗎?

凝淚的冰芒似在嘆息……

冰層漸漸有了一絲裂紋。

可是,她在流淚啊……

*** ***

月光下的樹林中。

玉自寒抬起她淌滿淚水的下巴:

“師父如果確實已經去世,你會怎樣?”

她驚怔。

眼淚怔怔滑下。

他用絹帕擦拭著她的淚:“師父生前最疼愛的是你,看到你如此難過,只怕比你還要傷心。”

“他看不到了。”她別過臉。

他嘆息:“可是,還有我啊。”絹帕溫柔地將她的淚水拭去,“歌兒,你知道當我聽說你生病了,心裡多麼焦急嗎?”

她低下頭。

“師父去世,我也非常難過。”他的聲音沉痛。自他五歲起,就來到烈火山莊,師父對他而言如同另一個父親。

“但是,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他溫柔地擦乾她最後一滴淚水,“方才大哭一場,應該將心裡的痛都發洩出來了。那麼,以後就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他凝視她,眼底那麼擔憂。

停止了哭泣,涼風一吹,她咳嗽起來。

玉自寒將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道:“如果你沉病不起,知道我會多難過嗎?”

她仰起臉。

他用大氅將她裹得緊緊的:“歌兒……”

螢火蟲的光芒跳躍輕盈。

昏黃的熒光。

皎潔的清輝。

他俯身抱起她,憐惜地呵暖著她。

半晌,如歌在他懷裡動一動,望向他,努力地微笑:“我知道。師兄,我會堅強的,我只在你的面前哭了啊。”

他拍拍她:“哭完就嘗試著不要那麼傷心了。”

“……嗯。”

“病要快些好起來。”

“……嗯。”

“這才是好歌兒。”

他寵惜地又拍拍她的腦袋。

她吸口氣,道:“師兄,我不會讓自己一直生病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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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態的鄭重令他仔細去“聽”。

“爹的死,我始終覺得有蹊蹺。”她慢慢道,“楓師兄認為是江南霹靂堂所為,可是……”

“哪裡不對?”

她緩緩搖頭:“我也說不上來,或許過段日子會有些頭緒。而且……”她遲疑道,“裔堂主和楓師兄……”爹在世的時候,她一直感覺裔浪對戰楓是有所敵視的,並且戰楓一向是躲避她的。可是近日來……

玉自寒思忖良久。

然後,他道:“歌兒,同我走吧。”

如歌微怔。

他的目光中有說不盡的牽掛:

“烈火山莊情勢複雜,我又無法在你身邊。你雖是師父親命的莊主,但從未插手過莊中事務。”

“你怕我有危險嗎?”

他沉吟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天上的月亮如銀盤般皎潔,淡淡的霧氣彷彿一層嫋嫋的白紗,螢火蟲不知何時已飛走。

樹林裡十分安靜。

如歌安靜地思考。

她終於搖搖頭,苦笑道:“真的很想跟你走,我從未想要做這個莊主。不過,爹將烈火山莊交給了我。”她咬住嘴唇,眼睛漸漸變得明亮,“烈火山莊已與江南霹靂門正式為敵,武林中即將血雨腥風。這時刻,我無法離開。”

玉自寒似乎早就知曉她會如此決定。

雖然,他想要將她帶走,讓她遠離武林中的紛擾。可是,無論走到哪裡,只要世間有人,便會有無盡的問題需要面對。

他想要保護她,讓她永遠沒有憂愁。

然而,她已經長大。

如歌握住他的手,輕輕晃一晃,微笑:

“不要擔心我,我會保護自己。”

她的笑容明亮:

“我是爹最值得驕傲的女兒。”

*** ***

兩個時辰後。

待玉自寒離開樹林、風塵僕僕又趕回遠方時,已經是那一夜最黑暗的時分。

黃琮扶著如歌,好奇地打量她:“咦,只是這一會兒,你的氣色卻像是好多了。”

如歌微咳道:“哪裡有這麼快。”

黃琮笑得慧黠:“我就知道,王爺此一來,你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什麼啊,說得她好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樣。不過,方才在玉師兄懷中痛哭一番,心中的鬱痛確實舒緩了好多,腦袋似乎也清爽了些。

兩人慢慢走著。

玉自寒此次趕來,實與軍紀相違,所以甚是隱秘。她們出來相見便也沒有乘轎坐車,好在樹林離烈火山莊的後院很近,說話間,便也就到了。

沿莊中蜿蜒小路而來。

小路邊是湖。

湖中的霧氣愈發濃重。

月亮似乎被遮掩住了。

夜色一片漆黑。

黃琮邊走邊搓著手,呵氣道:“太冷了,簡直要把人的手都凍掉了!”

如歌將暖手抄塞給她。

“那怎麼可以,你還在生病呢!”

如歌把斗篷裹得緊些:“我比你穿得厚,不冷。”

黃琮連聲稱謝,把手伸進暖和和的狐皮手抄裡,吸吸凍紅的鼻子,道:“這麼冷,除了咱們,莊子裡怕是沒有人走動了……”

如歌的目光突然向左前方望去。

腳步停下。

喃聲道:“不一定。”

夜色中的湖,霧氣升騰。

茫茫的白霧,在漆黑的夜色中神秘詭異。

湖邊,有兩人。

一人藍衣,捲髮,右耳的寶石隱隱閃光。

另一人紅衣,赤足,長髮幾乎可以散到地上,他指間一隻精美的黃金酒杯,好似在大聲笑著,卻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來。

小路上。

如歌扯扯黃琮,向紅衣人指去:“你能看到他嗎?”

“能啊!”黃琮笑道,“最近戰公子好像總是徹夜不睡,聽丫鬟們說,他經常在那個荒廢的荷塘邊靜坐整晚。”

如歌怔了怔。

然後,她嘆道:“我是問,你可以看到那個紅衣人嗎?”

“紅衣人?”

黃琮瞪大眼睛,向夜幕中看去,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笑道:“你眼花了嗎?那裡只有戰公子,明明穿的是藍衣,怎麼會是紅衣人呢?”

如歌詫異道:“你看不見嗎?”這紅衣人每次出現都如鬼魅一樣。

“什麼都沒有,我看什麼?”黃琮嘟嚷道,忽然她低叫道,“哎呀,戰公子好像看到我們了!”

戰楓自湖邊轉身。

遠遠的,他的目光落在如歌身上。

他望著她裹著白色斗篷卻依然顯得單薄的肩膀,微微紅腫的眼眶和臉頰上殘餘的狼狽淚痕。

戰楓走近,離如歌只有一步的距離。

“你哭過?”

他的聲音低沉,目光很緊。

如歌忽然覺得臉上的淚痕微微刺痛。

她避開他的視線:“我要回去了。”

“你方才去了哪裡?”

戰楓問道。

如歌輕咳,拉緊素白的斗篷,慢慢抬起頭,道:“楓師兄,我有些累,想要回去。”

戰楓僵住。

半晌,望著她,他的眼底緩緩沁出一抹柔和的藍。

“風寒未愈,不要太晚睡下。”

如歌暗自詫異,戰楓向來固執,如果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不會輕易放棄的。她不禁看了他一眼,卻正好碰觸到他深藍的眼眸。

“多謝。”

她轉身欲走,終於忍不住又向湖邊那個紅衣如血的人望去。

深夜的湖水白霧嫋嫋。

紅衣人仰首飲著杯中酒。黃金酒杯精美小巧,在夜色中閃閃生光,那酒杯應該盛不下太多的酒,可是他恍惚已有了薄薄的醉意。

赤足踏在寒冷的地上。

血紅的衣裳被夜風吹得烈烈揚舞。

“他是誰?”

如歌望著紅衣人。

戰楓的瞳孔驟然緊縮!

紅衣人彷彿聽到了如歌的聲音,微微側過臉來。

蒼白透明的肌膚,好像曾經在地獄中與惡魔朝夕相處;薄薄的嘴唇鮮豔如生命中噴湧出的第一縷鮮血。

眉間殷紅的硃砂痣。

眼睛裡恍若蘊滿了最浩瀚的深情,然而,若仔細看去,那裡面其實卻是殘忍的冷漠和無情。

小路上,黃琮用力揉揉眼睛。

為什麼如歌總是認為湖邊有“紅衣人”呢?那裡分明只有一團白色氤氳的霧氣。

戰楓的聲音很古怪:“你……可以看見?”那人設下的結界,世間本是沒有人可以穿透的。

湖邊。

紅衣人亦打量著如歌。

素白的斗篷,消瘦美麗的臉龐,眼神倔強而明亮,似乎才哭過,頰上有些淚痕。

她不應該穿白色。

紅衣人拈起酒杯,朝如歌遙遙一舉,聲音如湖底的水波般柔雅魅惑:

“我是暗夜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