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修女說著說著又笑了出來：“反正啊，修哥，就算你不原諒也沒辦法啦，因為這是最後一次了。”
韋修看著盡情笑著的龔一秋，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是漏跳了幾拍一樣，他張開有些發乾了的嘴唇，摩擦著沙啞的喉嚨：“你早就知道了？”
“哼哼。”修女又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維持著笑容，仰起下巴點了點：“我當然知道呀，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修哥。”
“如果需要做決定的話，不需要考慮我的想法和感受。”
韋修沒再言語，只是靜靜地望著鏡中的少女，嘴角漸漸耷拉了下來。
“好了。”修女握著韋修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臉旁握緊，使勁蹭了蹭：“修哥，從我覺醒之後，我就知道了。”
“你忘了《死海福音》是怎麼描述我的了嗎？我可是命運雙子啊。”
少女的聲音軟糯而空靈，像是天邊漂浮著的雲朵一樣溫柔，可傳到韋修的耳朵裡，卻像是巨棍在捶打著他的心臟。
“你，能夠看到未來嗎？”他沙啞著嗓子，低聲說道。
“算還是不算呢？赫赫。”龔一秋閉著眼睛，身體向後仰，慢慢靠在韋修的身上，從下向上看著韋修的眼睛：“只是能夠看到一些和自己有關的畫面。”
“我啊，從站在那個地下通道門口的時候就知道了。”她的聲音起伏不定，語速也越來越快：“只要我去小丑那邊幫助你，就一定會死的。會在拯救你之後，將生命獻給那把長刀。”
“嘿嘿，自己描述自己的死亡，還挺有意思的呢。”
韋修聽著少女的聲音，凝固的眉毛慢慢撇了下來，眼睛睜大，看著少女那張夾雜著哭與笑兩種表情的面頰。
“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為何還要一頭撞進去？你是傻瓜嗎？你不怕死嗎！”韋修蹙著眉頭，咬著牙，攥緊了拳頭，指尖摳進自己的手掌。
他無法理解，真的無法理解龔一秋到底在想些什麼。
“唔，可是我不去的話，你會死的呀。”修女不假思索地回答。
韋修的手掌勐地鬆開，心臟在這一刻停跳，他看向仰著頭的少女，無力感鑽入他的心臟，他的臉上只剩下了麻木：“我們明明只認識了幾天的時間……”
“那又怎麼樣呢？”修女聽著韋修的話，搖搖頭，勐地站起身子，轉過頭，趴在他的胸膛上，閉著眼睛嘶吼：“院長說過，生命重要的不是長度啊，修哥，是瞬間。”
“是瞬間啊！”
“和你認識的這些瞬間，對我而言，已然是最為珍貴的財富了，修哥。”
“修哥，我愛你。”
韋修被修女抱著，雙手無所適從地垂在自己的身側，聽著她釋然的話語，仰著頭，閉上了眼睛。
若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釋然，那又為何能夠打溼我的胸膛？
他想要摟上修女的腰肢，但抬起的手卻總是不敢觸碰上去。
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對懷中少女的任何一種觸碰，都是對她的褻瀆。
因為韋修無法肯定，自己到底有沒有對這個少女動過感情。
無數輪迴，韋修經歷過數不清的生離死別，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痛苦，痛苦，痛苦。
麻木，麻木，還是麻木。
在這樣的輪迴中，他選擇了忘情，他選擇了不再被感情羈絆住拔刀的速度。
但遇見南宮玥之後，這份麻木已然漸漸鬆動。
而現在，懷中修女這直球的告白更是在剎那間刺破了他最後的心防，讓他找回了過往歲月中作為人類的感情。
人生在世，誰不渴望一個滿眼都是你的愛人？
人生在世，誰不渴望一個將你的生命視作一切的愛人？
可韋修卻馬上就要失去她了，馬上要親手將她送下地獄。
這可真是殘酷的世界啊。
“不用為我難過，修哥。”修女的聲音逐漸哽咽：“再說了，我也是有私心的啦，修哥……”
“我只是一條生命罷了，一條流淌著詭異血液的生命。”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但外面的世界裡，還有好多好多的生命，活在詭異的威脅之下呀。”
“還有好多好多的生命，像福利院的孩子一樣，因為這些該死的詭異，失去了本該幸福的人生。”
“我不喜歡那樣，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悲劇反覆地上演。”
“再說了，我，我違反了這麼多的戒律，我喜歡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漫畫，寫那些恬不知恥的文字，我……我本來就……嗚……就……”
“若是用我的生命作為代價，就能夠拯救他們，這多是一筆划算的買賣啊，修……修哥……我……我們不虧的，不虧的。”
“嘿嘿，我，我最會算賬了……畢竟，我是貪財的小財迷嘛……是不守戒律的修女嘛……”
韋修閉著眼睛，靜靜地感受著她身體的每一寸震顫，摩擦著喉嚨，發出哽咽的聲音：“你管你說的這些，叫做私心？”
“修哥，哼，哼。”修女將頭埋進韋修的胸膛，吸了兩下鼻子：“比起你遭受過的那些痛苦，我這點犧牲又算些什麼呢……”
“不，不是的，傻修女。”韋修輕聲呢喃。
這一刻，他無比敬佩懷中這個人兒靈魂中的高潔。
平心而論，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在第一次的生命中，做出和修女一樣的選擇。
無論是為了愛人，還是為了眾生，他都做不到。
可修女做到了。
明知前路的盡頭是命定的死亡，卻選擇向死而生。
不只為了心愛的男人，更為了萬物眾生。
她比自己要強得多。
韋修抬起手，緊緊摟住了龔一秋的腰肢，像是要把她契進自己的靈魂之中。
兩人就這樣抱在一起，聽著對方的喘息與心跳，一時無話。
二人相處的畫面在他們的腦海裡反覆播放。
結局已然註定，韋修不可能會為了修女，放棄戰勝詭主的可能性。
從韋修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從兩人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二人的結局就註定以悲劇收場。
這件事，韋修知道，修女更知道。
就這樣抱了不知道多久的時光，或許是十分鐘，又或許只是一秒，修女突然在韋修的懷裡顫抖，接著放聲地哭了出來：
“修哥……嗚嗚……修哥……我不想死……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死，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和你做……我還要好多地方沒有去……嗚嗚嗚，我好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好想和你一起，殺掉那些詭異……”
“嗚嗚嗚嗚……你不要忘了我啊……修哥……”
韋修抱著她，那僅剩的最後一點心防，也在少女的悲嗆的哭泣聲中慢慢支離破碎，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了些許的溼潤。
但他說不出安慰的話語。
他那張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巧舌如黃的嘴巴，在此刻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又能說什麼呢？
說謝謝你嗎？謝謝你，為我而死？
他只能抱著懷中的少女，聽著她的哭聲，給她以溫度。
慢慢地，少女的哭聲停了下來，她慢慢推開韋修，倔強地看向眼前的男子，哭花的面容上滿是深情，提著自己的裙角轉了個圈：“韋修，我美嗎？”
韋修控制不住自己的鼻腔，那酸脹感已經來到了他的眼眶，他張開嘴巴，發出顫音：“美，非常美。”
“那就好，我本來想穿婚紗的。”修女鬆開裙子，走上前一步，捧著韋修的臉，對視著他的眼睛，露出燦爛的笑容：“可惜，這裡沒有，只有一件素白色的裙子。你就湊活一下吧。”
“那麼，韋修，你願意娶我嗎？”
“我願意。”韋修盯著她的眼睛，一滴淚珠從自己的眼角慢慢滑落：“你是我的新娘，龔一秋。”
“不要哭，要笑！”修女伸出手，抹了抹韋修的眼角，她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軟糯，反而充斥著下定決心的堅毅：“韋修，你記住，當時在地下世界裡發生的一切，和你的那個什麼煙霧沒有關係。”
“嗯？”
“我在那個狀態下，你的煙霧根本影響不到我，我是自願的，你給我記住，我是自願的！那是我的意志，那是我的選擇！”
“今生你我無緣，但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無論你跑到哪裡，都是一樣，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韋修，我要你看著我，看著我，給我記住，好好的記住我的臉，這輩子，下輩子，永永遠遠都不準忘記！”說完之後，修女拉著韋修的脖子，踮起了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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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裡的燈光是那樣的冷冽慘白，但二人的影子卻溫潤如水。
無數的輪迴之後，韋修又一次找回了人類的悲傷。
半響之後，房門開啟，修女率先走了出去，韋修靜靜地站在房間裡，摸著自己的嘴唇。
無聲。
…………
…………
冷白色的燈光之下，藍色的管道交織在一起，將修女纏繞在實驗臺上。
管道的盡頭，培養皿內的長刀正散發著駭人的光芒。
空氣中的溫度冷的滲人。
“還真是夠快啊。”韋修隔著玻璃窗，看向臺子上的修女，別過腦袋，雙眸閃爍。
“是啊，她不想給你猶豫的時間，也不想給自己放棄的機會。”汪博士站在一旁，頹廢地操縱著機械：“有好好道別過了嗎？”
韋修點點頭，又皺皺眉：“你呢？不用道別嗎？”
“我就算了。我可沒有你那樣的鐵石心腸。”汪博士手掌顫了一下：“告別之後，我害怕我下不了手。”
韋修斜眼撇了撇汪博士，殺氣四溢。
汪博士咽了口口水，感受著沁入身體的冷意，擺了擺手：“行了，行了，我說錯話了。”
韋修看向汪博士，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接下來的每一分鐘他都不能浪費：“對了，既然萬物沒有辦法再依靠滅世錄變強，那麼，萬物要如何更進一步？”
“額，我差點把這個忘了，那把安卡十字就是萬物留下的一個後手。”汪博士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開口說道：“那裡面留存著的創世紀系統，是萬物用來變強的系統，但是那系統只是一個殘片。”
“真正屬於萬物的系統現在還在沉睡。”汪博士頭也不回，繼續在操作臺上操作起來：“那安卡十字不僅僅是遺物，更是開啟那個世界的鑰匙，萬物將希望放在了那裡。”
“等你出去之後，就要想辦法去尋找那個世界，將沉睡了的系統喚醒，在將其一點一點地散播到擺脫了滅世錄的世界當中。”
“但那都是後話，如果你問的是現在的你該如何變強。”汪博士的動作停了下來，想了一會兒：“那我想你需要吸收每個世界散溢著的力量，就比如目前的這個世界，因為你殺死了小丑，現在散溢著規則的力量。”
“要怎麼做？”韋修點點頭，將十字架從懷中取出：“難道要我先載入這個系統，再依靠她吸收。”
“額。”汪博士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那是不可能的，韋修。”
“無論滅世錄還是創世紀，這些系統都是靠著其中的靈魂來運作的，就像滅世錄，她其中蘊含著的其實是滅世歌頌者的部分靈魂。
“所以她才能夠一邊監控萬物，一邊從萬物的身體中抽取力量。
“而現在的創世紀，裡面並沒有靈魂，換句話說，這個系統目前根本就沒辦法啟用。”
“至於你要怎麼去吸收這個世界的力量。”汪博士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裝什麼裝啊你！”韋修無語。
“哼，科學就是這樣，最重要的是實事求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就是不知道。”汪博士攤攤手：“我的時間都用來研究剞絕和《死海福音》了，我自己又是個戰五渣，我幹嘛研究怎麼變強？”
韋修：“……”
算了，不去和這個科學怪人一般見識。
但是，究竟該怎麼，將散落在這個世界中的規則之力，吸收到自己的身體裡呢？
“不過。”汪博士想了想，從工作臺裡掏出一個白色的面具，遞給了韋修：“如果只是讓你看到那些規則之力，還是沒問題的。”
韋修皺皺眉，接過面具，輕輕地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下一瞬，他看到了那些“規則之力”。
無數奇形怪狀的泡泡正聚集在他身體的周圍，他們通體都是灰色的，漂浮在半空之中，卻散發著妖豔詭魅的彩色光芒，在每一個泡泡的中間，都有著一個碩大的孔洞。
像是察覺到了韋修的注視，所有泡泡上的眼睛一樣的孔洞瞬間轉向了他，都凝視著他，那些泡泡的形狀也在慢慢地向著韋修的樣子變化。
韋修能感覺到，他們在侵蝕著自己，汙染值自己。
“好了，快摘下來。”
“這就是，規則之力的具現。”韋修咽了咽口水，輕輕摘下面具：“那些東西，是什麼？也是詭異的一種嗎？”
“不知道，我知道也有限。但我知道，沒有外力的幫助，越接觸他們，就越容易被她們吞噬，更別提去試圖控制他們了。
“若是你帶上面具之後，能夠看到五個以上，那你在這個世界裡就很危險了。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只要你不觀測她們，她們也不會觀測到你。”
韋修看了看面具，皺皺眉，沒想到沒了滅世錄，自己一時半會兒連吞噬這些規則之力都做不到。
另外，剛剛自己看到的可不是五個了啊，五百個都有了吧……
“好了，儀式開始了。”汪博士一邊說著，一邊按下了操作的按鈕。
V字形的圖桉出現在了龔一秋身體的下方，湛藍色的管道瞬間在她身上收緊。
汪博士目不轉睛地盯著試驗檯，而馬赫因子也從韋修的背上伸了出來，化作了骨翼。
他們要竭盡全力保證這個儀式不被任何的事情打斷。
“啊~”修女吃痛，叫出聲來，雙手摳住床單，身子不停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