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陳虹住在東王府一街之隔的參護府。夜半時分，一陣急促的戰鼓聲刺破了寧靜。
陳虹警覺，睡意全無，從床上一躍而起。很快的，隔壁的何震川過來敲門，隨行的十幾個侍從也都湊了過來。
陳虹說：“聽說，清軍江南大營已經把大營扎在了天京近郊，時常夜襲天京，看來並不為假。”
何震川附和道：“鼓聲緊促，似有非常之變。”
一行人跳上閣樓，推窗向外望去，隱約看見天京城內火光點點，似乎有無數兵馬在急匆匆趕往城門。
參護府有兩千多名牌刀手，專門負責護衛東王府。牌刀手們似乎已經對此司空見慣，只有少數人登上望樓瞭望，大部分人仍在呼呼大睡。
陳虹思忖片刻，派何震川下樓打探情況。
參護府內防衛森嚴，何震川沒有東王的手令，又沒有腰牌，根本不能出府。值夜的軍官告訴何震川，說天京城內一到晚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衛極為嚴密。
若何震川擅自出府，答不上口令，又沒有手令、腰牌，崗哨可以徑行射殺，不用承擔誤殺的責任。
好在何震川是廣西貴縣客家人領袖，與值夜軍官是老鄉。有了這層關係，那軍官知無不言，向何震川透露了許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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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洪楊入主天京後倒行逆施，引發天京軍民不滿。楊秀清相對開明，本想重用天京本地人，爭取獲得天京人的擁護。
無奈，蛋糕只有這麼大，楊秀清厚此薄彼，引起了廣西老兄弟的不滿。而天京人對太平軍深惡痛絕，趁機勾連清軍，試圖顛覆天朝。
其中最令人痛心疾首者，莫過於張繼庚間諜案。張繼庚潛伏在北王府，為韋家子弟授學，卻暗中策反太平軍下級官兵，收效頗為顯著。
就連東王府參護府，亦有幾十名牌刀手受到蠱惑，成了張繼庚的同謀。幸虧此案告破，張繼庚伏誅。
事後，東王對牌刀手們進行了清洗，全都換上了信任的老兄弟。各處城門守門官兵原本有天京人，也全部換成自己人。
這種秘聞，卻是何震川不曾聽說的。不多時，遠處隱隱傳來喊殺聲。何震川與值夜軍官登上望樓，只見神策門那裡火光衝天，城門內外聚集了無數兵馬。
有探子過來報告，說城內有內奸，裹挾了數百名叛黨，正在進攻神策門。神策門外面，數千員清妖精銳正在猛攻城門，試圖裡應外合攻入天京。
北王韋昌輝負責天京城防，已經調集了數千援軍，正在向神策門方向湧去。
對於清軍來說，這次機會千載難逢。可惜清軍江南大營意志不堅，太平軍援軍一到，向榮便引軍撤退。數百叛軍白白犧牲。
眼看城外火把逐漸遠去，何震川心中生出一絲惋惜。金田團營時，他便料定太平軍是邪教異端，帶著部下投奔了黑旗軍。
身處天京，再與廣州兩相比較，何震川斷定太平軍難成大器，徒為百姓禍患。
又過了一會兒，殺聲逐漸隱匿，神策門處的燈火也逐漸減弱。一個小校來到參護府，向值夜官彙報了具體情況：
“大致弄明白了。張繼庚有個同黨，名叫金和，是今晚叛軍頭目，買通了神策門守軍。今晚，他糾集了四百多個叛黨，又聯絡了城外清軍。
“但神策門內攔有木柵，木柵上拴有鐵鏈，鐵鏈串有巨鎖，鑰匙都在城頭太平軍軍官那裡。金聲拿不到鑰匙，使用鐵斧砍鐵鏈，驚動了城頭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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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洩，城頭太平軍當即發出警報，招來各路援軍。叛軍寡不敵眾，戰死三百餘人，僅有五十多人被俘。今晚之事真是兇險，要不是神策門關防緊，要不是神策門前設有巨鎖，後果不堪設想。”
何震川卻在一旁插話道：“怕什麼？天軍勇猛無畏，還怕區區幾個清妖嗎？就算他們裡應外合入了城，天軍關防緊，守衛嚴，必能甕中捉鱉，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值夜軍官聽聞此言，也就哈哈大笑，說道：“還是何大哥見識高。”
何震川推說犯困，辭別值夜官，回到屋內與陳虹密議。
聽過何震川的轉述，陳虹沉吟道：“昨天白天，你我親眼見到韋昌輝在楊秀清面前卑躬屈膝，為了取悅楊秀清，不惜將自己的大哥五馬分屍。
“今晚，天京城內又爆發內亂，叛軍勾結清軍，猛攻神策門。太平天國高層不和，底下又不得民心。對外，北伐軍窮途末路，揚州、鎮江守軍苦苦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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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平天國，真正已是內憂外患，恐不久後就要生變。咱們雖然僻居嶺南，卻也應該早作應對。”
陳虹此次出使天國，還負有離間洪楊的秘密任務。這件事，何震川並不知情。
何震川深以為然，說道：“太平軍難成大器，咱們應該改旗易幟，脫離太平天國，方能正名號，順民心。”
陳虹微微一笑，說道：“此大事也。非你我所能置喙。”
已是四更，不久即要天明。陳虹白天還要朝見洪秀全，便抽空小睡了一會兒。
一大早，楊秀清大發雷霆，下令太平軍在城內搜捕叛軍，寧可錯殺一百，不可使一人漏網。
陳虹這邊，則抖擻精神，等待晉見洪秀全。
吃過早飯，東王府派出一名承宣使，帶陳虹、何震川一行前往天王府。
天王府在原兩江總督府的基礎上營建。兩江總督府，明代時是漢王府，是天京城內最氣派的院落。不過，洪秀全嫌其規模太小，下令拆毀附近民居，使得天王府方圓達到十餘里。
在東王承宣使引領下，陳虹到達天王府大門榮光門外，在此等待天王召見。榮光門上懸掛著一條十餘丈的黃匾，上書二十個大字：
“大小眾臣工，到此止行蹤。有詔方許進，否則雲中雪。”
太平天國諱字極多，“雲中雪”便是砍頭的隱語。
定都天京後，洪秀全將大小政務都委給楊秀清，自己深居天王府，不理朝政。不僅如此，他還在大門口掛上這樣一幅字，威脅眾臣不得擅闖天王府。
主臣相隔，楊秀清趁機弄權，天朝不亂才怪呢！
沒過多久，天王府女官迎了上來，帶陳虹面見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