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軍全殲八百清軍，雖說沒有攻進城內，卻也使清軍元氣大傷，軍心動搖。城內本來只有兩千多清軍，一下子就損失了八百人，城防更加虛弱。
經此之敗，清軍膽寒，再也不敢出城作戰。高韶連鎮總兵驚聞清軍大敗，不敢怠慢，從病床上爬了起來，開始主持起肇慶城防。
肇慶知府是個文官，始知楊烜的厲害。他貪生怕死，揹著總兵縋城而下，跑到穆特恩那裡求援。
肇慶是座府城，城牆又高又厚，城外又有一道護城河。黑旗軍想攻下肇慶，並沒那麼容易。
在冷兵器時代，城牆是守城一方最大的憑恃。傳統上，攻城一方只能使用雲梯、呂公車等式突破城牆。
自宋朝起，火藥開始應用於戰爭。明清時，戰爭開始從冷兵器時代向熱兵器時代過渡，黑火藥也得到了大規模運用。
在火藥的加持下，“穴地攻城”成為一種行之有效的攻城方式。攻城一方在城外開挖地道，直至城牆根下，然後在城牆根下埋設大量火藥，炸塌城牆。
太平軍興起以後，利用這種方式攻下了武昌、南京等大城市。日後湘軍平定太平軍，也大多使用穴地攻城法攻取重要城市。
在大口徑火炮發明之前，穴地攻城法堪稱是傷亡最小、成效最為明顯的攻城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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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金陵城，由明太祖朱元璋督建，城牆又高又厚又堅固，敵軍很難正面突破金陵城牆。太平軍攻佔金陵，湘軍奪回金陵，用的都是穴地攻城法。
到二戰時，日寇進攻金陵。由於金陵城高牆厚，日寇野戰炮轟不破金陵城牆，最後調來240MM超大口徑火炮，才轟塌了中華門附近的城牆。
但穴地攻城法也有很大的缺點。
首先，他對士兵要求很高。士兵要懂得挖地道，要會在地下判斷方位、距離，要熟練掌握爆破方法。
其次，穴地攻城法耗費時間。挖掘土方工程量大，晚清沒有機械，全靠人力，工程進度很慢。
最後，穴地攻城法對地形有要求。地下多岩石，或者遇到喀斯特地形，就沒法挖地道。如果城牆靠近大江大河，地下水位淺，容易滲水，也不好挖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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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軍缺少這方面的人才，也沒有時間挖地道。現在清軍元氣大傷，防務空虛，正是強攻肇慶的好時機。
但黑旗軍連續兩天作戰，已經非常疲憊。
一營長楊田悄悄找到楊烜，小聲告訴他：
“大帥，部隊疲憊不堪，昨夜進攻鼎湖山、羚羊嶺，今天又進攻肇慶城，中間幾乎沒有休息，就是鐵打的的人也扛不住呀。不如休整一晚，養精蓄銳，明日休息好了再戰。”
夕陽西下，給遠處的肇慶城鍍上了一層金色。
楊烜望城興嘆，說道：“南明時，大將李定國據有廣西，與廣東的漢奸尚可喜遙相對峙。李定國出兵廣東，郝尚久在潮州反正，鄭成功也計劃開赴廣東，支援李定國。
“此一戰，關係極其重大。若能成功，整個南方抗清勢力就能聯成一片，南明復國有望。若失敗，清軍將坐穩廣東，將福建的鄭成功、廣西的李定國徹底割裂開來。
“李定國進入廣東後，遇到的第一座堅城便是肇慶。尚可喜不敢怠慢，親自帶兵從廣州支援肇慶。然而，海盜嗜利忘義，鄭成功口惠而實不至，不願在廣東消耗實力。
“李定國頓兵肇慶，孤立無援，最終沒有打下肇慶，狼狽撤回廣西。他是南明名將，卻折戟肇慶城下，可惜，可嘆。”
楊田是楊烜的族兄、發小，也是楊烜最信任的心腹。經過半年戰事，一貫養尊處優的楊烜成為一名殺伐決斷的統帥。一貫唯唯諾諾的楊田，也成為一名能征善戰的大將。
楊田見楊烜臉上露出了一絲憂戚，便安慰他道：
“大帥無需擔憂，肇慶城內的清軍虛弱已極，我們一定能夠打下肇慶。至於水營一支隊，張黑仔蒙大帥相救，對大帥感恩戴德，一定不會存在貳心。”
自擔任黑旗軍司令後，楊烜從不在部下面前表現出怯懦、猶豫，以免影響部隊士氣。
他笑了笑，說道：“我並不擔心打不下肇慶城，也不懷疑張黑仔的忠誠，剛才只是有感而發。”
楊田松了一口氣，卻聽楊烜問他：“楊田，你講真話，跟著我造反，腦袋整天別在褲腰上擔驚受怕，你後不後悔？”
楊田哈哈大笑，說道：“大帥，講真的，後悔倒談不上，只是當初有些擔心。若我們敗了，要麼引頸受戮，要麼逃到南洋，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現在，我已經完全相信，我們黑旗軍一定能夠打出一片天下，即便不能推翻滿清，也足夠割據一方，成王成霸。
“人活一世，與其一輩子窩窩囊囊做牛做馬，何如轟轟烈烈地幹上一場？哪怕敗了，死了，也值了，不枉活在世上。”
這倒是楊田的心裡話。
楊烜湊過去，說道：“等打下肇慶後，你先暫時離開黑旗軍，替我回一趟崇州老家。咱們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楊家也很難在崇州立足了，說不定已經被官府監視、拘捕。
“我家在崇州已沒什麼至親，倒是族裡還有不少人，包括你的家人。回到崇州後，你要想方設法說服他們、解救他們，讓他們離開家鄉投奔黑旗軍。
“祖父征戰一生，族裡不少人都上過戰場，也有些人才，比如說三叔、五叔，都很有智謀，一定要說服他們過來。祖宗陵寢也搬不走，就不要管了。
“晚上，你去副司令那裡支領一萬兩銀錢，再從營裡挑選十個好手。明日打下肇慶，你就出發去崇州。一營這邊，我讓偵察科長毛人傑代理營長，你回來之後還做一營營長。”
前些天，楊烜在西江上遇到洪家豬狗，便萌生了邀請族人參加黑旗軍的想法。他很想親自回一趟崇州，說服族人加入黑旗軍。
但他是黑旗軍司令，軍務纏身，顯然不可能分身去崇州。那麼，能代替自己去崇州的，也只有楊田了。
楊烜祖父楊遇春一生數百戰，在嘉慶、道光兩朝名列將帥第一。只可惜，他殺戮太重，子嗣不盛，只生下楊國佐、楊國楨兩子。
楊國佐即是楊烜的父親，在廣州死於教亂，只有楊烜一個兒子。楊國楨是楊烜的叔父，原在閩浙擔任總督，家眷都在福州。
楊遇春在世時，楊家地位顯赫。即便如此，朝廷依然很防範楊家。楊國佐是楊遇春的嫡長子，隨楊遇春征戰多年，最終官至四川茂州營都司，只是個正四品的綠營都司。
直到楊遇春死後，朝廷恩恤楊家，才賞了楊國佐一個副將銜，還只是個榮譽性質的官銜。
至於楊國楨，也好不到哪裡去。楊烜起事前，楊國楨就受了革除昭勇侯爵、革職留任的處分。
楊家受清廷猜忌、打壓，族人一直忿忿不平。楊烜對此心知肚明，在四川時常與族人議論此事。
楊烜本家在四川崇州已沒什麼直系親屬，倒是族人還有一大堆。譬如楊田一家，至今仍在崇州。
很多族人曾追隨楊遇春征戰，若能爭取他們加入黑旗軍，無疑將為楊烜增加許多幫手，也將使黑旗軍如虎添翼。
如果說不過他們，楊田還帶有一萬兩銀子，可以拿銀子爭取他們。如果官府已經開始監視、拘捕楊家族人，楊田也可以拿銀子招募天地會死士，公開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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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田早就想回崇州迎接家人，得令大喜，說道：“大帥考慮周全，卑職感激不盡。請大帥放心，我一定帶齊楊家族人，為黑旗軍添磚加瓦。”
楊烜對道：“自家人不比旁人，總歸要比一般人忠心、實誠、可靠。你這次四川之行，要快去快回。來回路上要格外小心，若遇到難題，需知有錢能使鬼推磨，不要不捨得花錢。
“等你回來後，我應該還在廣西拜上帝會那邊，你直接去桂平縣尋找拜上帝會。能找到拜上帝會，就能找到黑旗軍。你我情如手足，我也不打算為你餞行了。等明日打下肇慶，你便立即出發去崇州，不用特意找我道別。”
臨走之前，楊烜特意擁抱了一下楊田，以示親暱。
這個不經意的舉動，卻把楊田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說：“少爺，你放心，我一定把我們楊氏族人都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