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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化敵為友

高熲一臉平靜地看著王世充的雙眼,雙目之中精光閃閃:“無論如何,你我也算相處一場,有這樣的結局,老夫也足可欣慰了,王行滿,希望你能早早地結束亂世,勿要苦天下之民,我的家人子侄,還望能照顧一二,這也算是老夫對你的最後囑託了。”說完,他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向那牢房中走去。

王世充的眼中淚光閃閃,鼻子抽了抽,恭敬地行了個禮:“齊國公一路走好!”

第二天的晚上,仍然是在這榆林城中的大牢裡,王世充換了一身四品的紅色官袍,頭戴紗帽,一臉陰沉地看著擺在院子裡的三具屍體,昨天還生龍活虎,能吃能罵的三位重臣,這會兒已經變成了三具面色青黑的屍體,本來楊廣下的令是斬首,但王世充在楊廣面前反覆請求,這樣讓先皇重臣死無全屍,只恐會惹人非議,所以楊廣才勉強同意賜毒酒,王世充又說在這邊關重鎮公開處刑,只怕會讓突厥小瞧了大隋,於是這死刑的執行,又放在了這大牢之中,如果不是楊廣特地派了宇文述來監視,王世充甚至還想給高熲喂下假死藥,來個金蟬脫殼呢。

宇文述一臉陰沉地目睹了整個行刑的過程,王世充在昨天夜裡提完高熲之後,把賀若弼也給提了出來,警告他不要胡言亂語,不然全家人的性命不保,讓這個關隴大將也只能在死前選擇了沉默,再絕世的名臣,再強悍的將帥。取他們的性命。只要一杯毒酒就足夠。看著他們的屍體,王世充心中暗暗地感嘆:楊堅留下的一切,他的文臣武將,他的如畫江山,都最終毀在了他的兒子手上。

十餘個驍果軍士抬起了三具屍體,用白布裹了,放在大車上,運向了御營方向。王世充只待起步,卻聽到宇文述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王侍郎(王世充給臨時授了一個刑部侍郎,檢校大理寺少卿的職務來查辦此案),可否留步一敘?”

王世充停住了腳步,面無表情地轉過了身子:“宇文將軍有何指教?”

宇文述的臉上掛起了一絲笑容:“犬子不明是非,受人愚弄,冒犯了王侍郎,多有得罪之處,老夫向王侍郎請罪了。”他說著,深深地一個揖及腰。

王世充的眉毛動了動。他也沒有想到,一向眼高於頂的宇文述。居然會對著自己這樣一個四品官員如此折節,他連忙回禮道:“宇文將軍真是折殺下官了,下官哪裡受得起啊!”

宇文述抬起頭,長嘆一聲:“家門不幸,老夫長年領兵在外,忽視了對這兩個畜生的管教,這次事情鬧得這麼大,老夫上有愧於至尊,下對不起你王侍郎,恨不得現在就殺了那兩個小子,向王侍郎陪罪。”

王世充看著宇文述現在裝出的痛心疾首的樣子,心中冷笑:跟老子演戲,再練二十年吧!但他臉上仍然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樣:“宇文將軍,不必如此,都是封倫那個小人從中作梗,二位公子不過是中了他的挑撥罷了,陛下既然沒有當時按國法來處置二位公子,想必是留有餘地的,宇文將軍不必過於擔心。”

宇文述環視了一下左右,王世充知道這傢伙有要事跟自己密商了,說道:“你們全都退出小院,離此二十步外,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違令者斬!”

宇文述也向著他的護衛們下了同樣的命令,小院裡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月光照著二人的影子長長地映在地上,靜得只能聽到樹上的夜梟叫聲和穿越小院而過的夜風之聲。

宇文述長嘆了一口氣:“王侍郎,現在沒有外人在場,當著明人我也不說暗話,這次確實是老夫受了封倫的挑撥,定下了這計策想要害你,只是你的反制手段實在讓老夫開了眼界,現在你贏了,但正如剛才你所說的,老夫還沒有完全輸掉,至少老夫還在這個左翊衛大將軍的位置上,你若是這回趕盡殺絕,非要置我的兩個兒子於死地,那咱們可就是不死不休之仇了,如何選擇,還希望你能三思而後行。”

王世充哈哈一笑:“宇文將軍倒是夠爽快,我本以為你還會跟我繼續演一陣子戲,靠著低三下四來求我放過你的兩個兒子,沒想到別人一退,你倒是直截了當地直接下了最後的通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宇文述的三角眼中兇光一閃:“王侍郎,老實說,我以前知道你很厲害,但不知道你有這麼棒,封倫那張嘴能把死人說活,老夫一時糊塗,上了他的當,才會跟你為敵,現在老夫也很後悔,如果你這次能放我一馬,幫我向著至尊求情,免我兒子一死,以後我宇文述就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定當有所回報!”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宇文將軍,你恐怕弄錯了一件事情,這回可不是我的反擊,而是你的仇家李渾幫了我一回,只怕你現在還不知道吧,是李敏知道了你的計劃,才透過了蕭瑀告訴至尊,前天夜裡也是至尊親自領兵抓的你的二位公子,你真要找仇家,不要找我,而是去找姓李的和姓蕭的才是。”

宇文述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些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了,但他們只是告狀,以後跟他們的仇,我也會慢慢地報,現在當務之急是要保住我的兩個兒子的性命,王侍郎,至尊既然提拔你當了這個刑部侍郎,又讓你來查辦高熲的案子,想必我兒子的案子,最後也是要歸到你手上來審理,是死是活,還不是憑你的一句話麼!”

王世充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案子,我是管不了的,你的兩位公子販賣的可是五十萬斤生鐵,人贓並獲,所有參與這案件的手下全部被斬立決。無論是誰來審理此案。都不可能讓他們活。除非把大隋的法制給全盤改了,所以能決定你二位公子生死的,不是我王世充,而只是至尊。”

宇文述的臉漲得通紅,聲音提高了一些:“可你畢竟可以承聖意來辦案,這回至尊寵信於你,你至少是在他面前可以說得上話的,只要你肯為我兒子求情。我兒子生的希望也能大一些。王侍郎,老夫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這次肯幫我一回,以後我也自當回報,若是你見死不救,那就是逼著老夫與你為敵到底,何去何從,你好自為之吧。”

王世充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厲的神色:“宇文將軍,你既然是來求我助你,那就應該對我有起碼的尊重。且不說你這回想要置我於死地,才會招致這個結果。若不是李渾知道了你的這個計劃,這會兒我只怕已經給你害死了,就是現在你來求我,卻擺出這一副威脅人的態度,你想嚇唬誰?先皇時期,我王世充雖然官職不高,但連高熲和楊素的賬都可以不買,現在也不見得會怕了你宇文將軍,惹毛了我,看看是你死還是我活!”

王世充的話雖然聲音不高,但是在這寂涼如水的夜色中,卻讓宇文述感覺到了一陣徹骨的寒意,自他得勢以來,幾乎所有人的在自己面前都是奴顏卑膝,只有這王世充在自己面前,敢如此頂撞,一點也不吃自己的威脅。想到剛才高熲給抬出去時那面色青黑,七竅流血的模樣,宇文述突然感覺到背上一陣發涼,氣勢也減了好幾分。

王世充察顏觀色,知道宇文述有些後怕了,他這一生見了太多這樣的色厲內茬之徒,宇文述雖然位高權重,但其本質跟高熲和楊素等人相比,差了太多,自己想要對付他,實在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以後想和此人合作,使之能為自己所驅使,今天這次見面,首先在氣勢上就得壓倒對手。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語調緩和了一些:“宇文將軍,在下無意與你為敵,但你若是居高臨下,或者想要主動地以為我敵,那王某也沒什麼好怕的,無非魚死網破而已,這回你的兒子犯了大事,至尊也很清楚就是你指使的,對你的信任本就出了危機,你若是還在這裡威脅我,吹大氣,那禍事必將為時不遠,作何選擇,全憑你自己了。”

宇文述一咬牙,換了一副笑臉:“王侍郎,剛才老夫心情過急,說話也重了些,對不起了。老夫今天是心甘情願和你王侍郎做朋友的,也請王侍郎能高抬貴手,救犬子一命,”

王世充剛才緊繃的臉也緩和了不少,微微一笑:“宇文將軍,你敬我一尺,我就還你一丈,這是王某從做生意之中學到的,若是你我平等交心,自然王某願意和您這樣的大將軍做朋友呢。剛才王某所說,也是實話,令公子的性命,是掌握在至尊的手中,王某真的幫不上大忙。”

宇文述長嘆一聲:“難道我的兒子真的就要這麼給殺頭了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正色道:“王某可不這樣看,如果至尊有意按國法處置令公子的話,昨天就當眾殺了,何必等到現在?依王某所看,至尊現在也是在觀察,然後再作出決定。”

宇文述雙眼一亮:“觀察?觀察什麼?是觀察我宇文述是不是為了救兒子想要鋌而走險,舉兵叛亂嗎?”

王世充笑道:“將軍對至尊的忠心是不用懷疑的,至尊也不會懷疑你有二心,不然就不會是奪你兵權這麼簡單了,那只不過是最基本的一個人事調整,若是你的兒子犯了這麼大的事,對你不作任何處罰,對於文武百官是難以交代的,我所說的觀察,不是觀察你宇文將軍,而是觀察這回上報此事的李渾和蕭瑀。”

宇文述奇道:“他們這回立了大功,至尊要觀察他們做什麼?”

王世充搖了搖頭:“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為他人火中取栗,李渾跟你有仇這點世人皆知,他來舉報你並不奇怪,但為什麼蕭瑀要幫他這個忙,這就很難說了,宇文將軍,難道你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宇文述一下子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對啊,這點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蕭瑀是蘭陵蕭氏。蕭梁宗室。他想藉機把我打擊下去。好讓與他們姓蕭的關係好的大將來領兵,至尊真是聖明啊,一下子就看破了這些歹人的奸計。”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宇文將軍,你說跟蕭氏好的大將,又會是誰呢?”

宇文述冷笑道:“除了這個李渾以外,跟蕭氏族長蕭琮關係最好的,可就是那個剛剛因為妄議朝政,而被賜死的舒國公賀若弼了。王侍郎。你的意思是,這回至尊已經看透了他們的企圖,所以殺賀若弼,以示警告?”

王世充點了點頭:“賀若弼的案子,我是親自審理的,他們妄議國事可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很奇怪的是,蕭瑀居然主動舉報了此人,不知道賀若弼跟他們蕭氏又起了什麼矛盾,或者說是蕭瑀新結交了李渾。所以不再需要賀若弼了,這就不得而知。至尊本來把這個案子一直是壓下的。至少要回了東都以後再審,可是昨天令公子的案子查獲之後,至尊卻立即下令處死高熲和賀若弼,這明顯應該是給蕭氏的一個警告,叫他們別借題發揮,打你宇文將軍的主意。”

宇文述的眉頭一下子舒展了開來:“這麼說來,我的兩個兒子這回能涉險過關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應該差不多吧,至尊沒有當場下令殺死他們,也就是留有餘地,他也沒有把這案子交給任何官員按國法處罰,顯然是想自己下令赦免,但這事畢竟傳了出去,影響很壞,所以二位公子還得吃一陣子苦頭,在牢裡呆上一陣子,等到機會合適之後,我想至尊是會網開一面的。這段時間內將軍一定要表現得異常謙恭,更不能表現出任何對兵權的留戀,最好是切斷與您的下屬,好友的一切來往,在家閉門思過,與蕭氏志得意滿,開始大舉安排自己的同宗與子侄為官的情況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樣一來,至尊就不難作出選擇了。”

宇文述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王侍郎,如果老夫過了這一關後,有什麼辦法可以反擊李渾和蕭瑀?”

王世充微微一笑:“李渾和您的恩怨,是舊怨,王某不便從中作梗,只是蕭氏的背後是蕭皇後,現在蕭氏正得寵,不是這麼好對付的,我勸宇文將軍還是想辦法去結交蕭琮或者是蕭瑀,請他們能網開一面,放棄跟你為敵,以後好好相處。”

宇文述重重地向著地上吐了口唾沫:“人家都直接要來害我了,老夫還會向他們求情服軟?我宇文述就沒這個習慣,王侍郎,李渾那廝我自有辦法對付,而蕭氏有什麼弱點是可以利用的,還請你教我。”

王世充臉上現出一絲難色:“這,辦法倒不是沒有,只是我這樣幫你出主意,不就是得罪了蕭皇後嗎?而且算起來人家這回還算是救了我,我總不能這樣恩將仇報吧。”

宇文述擺了擺手:“王侍郎,我只想給姓蕭的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我宇文述不是好欺負的,別無他意,你放心,我跟蕭氏不是那種不死不休的仇,只不過這回要出口氣罷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若是小作懲戒嘛,倒是有一個辦法,至尊對蕭氏一門現在大舉為官也是有點警惕的,這兩年來,蕭氏子侄得官的就有數十人之多,至尊好不容易把楊素的勢力清理一空,卻是為蕭氏作了嫁衣,加上蘭陵蕭氏在南朝的時候就是透過外戚的身份奪了劉宋的天下,建立南齊,蕭梁又是以外戚的身份得了南齊的江山,有此先例,至尊當心有慼慼,所以宇文將軍只要命人在東都散佈童謠,說什麼蕭蕭又復起之類的,只要傳到了至尊的耳朵裡,就會開始清洗蕭氏的勢力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猛地一拍手:“蕭蕭又復起?這辦法太好了。蕭氏給這樣一打擊,那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啊。王侍郎,你今天教我的事情,我不會忘,等老夫過了這一關,定當回報!”

王世充微微一笑:“王某正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煩宇文將軍幫忙呢。今天正好宇文將軍這樣說了,王某不才,也向您提個要求,對您應該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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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述笑道:“王侍郎可是想要讓老夫出面,給你保舉一個軍職,以後好從軍建功啊?”

王世充搖了搖頭:“不,我暫時沒這方面的興趣,以前打了太多的仗,對戰場上的一切已經厭惡了,並不想重回戰場,當個文官,順便經營自己的生意,就是我最喜歡的選擇。”

宇文述哈哈一笑:“王老弟,你是不是覺得至尊是個才高八斗的文人,所以才投其所好,想要棄武從文了?我可是知道你王老弟是天生的將帥之才啊。”

王世充擺了擺手:“以前上戰場搏命是為了搏個功名罷了,現在我也算是有家有業,又當上了這刑部侍郎,在我看來,已經足夠衣錦還鄉的了,我跟你們這些關隴軍功世家不一樣,並不想在沙場上建立多少的功勳,能保個富貴就行了。所以宇文將軍,我並不想現在給自己求個軍職,當然,如果哪天至尊想要用我,那我也沒別的選擇,只好再硬著頭皮上戰場了。”

宇文述的眉頭一皺:“難道王侍郎就不想沙場建功,給子孫謀個爵位嗎?現在你好象本人也沒有爵位吧,到你兒子這輩,如何能繼承你這萬貫家產呢?”

王世充笑道:“不是前一陣至尊才出了新政嗎,子孫若無功勞的,那種父功蔭爵一律廢除,有了這條政策,那個封妻廕子的路也走不通了,我不如在官場上爬得高點,以後多結交些權貴,讓他們能推薦我的兒子做官呢。”

宇文述搖了搖頭:“可惜,太可惜了,象王侍郎這樣的人不能從軍報國,實在是國家的損失啊,也罷,人各有志,老夫也不便強求,你既然不是想自己為官,那想必是要為別人求個軍職吧,但說無妨,能幫上忙的,一定會幫。”

王世充正色道:“原郢州的長史,現競陵郡的郡丞斛斯政,不知道宇文將軍能否幫忙活動一下,讓他入兵部當個侍郎?”

宇文述的眉頭微微一皺:“斛斯政?這個人我知道,是個幹練的文吏,但他不是軍人,而且兵部並非我所管轄,這事我恐怕幫不上忙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現任兵部尚書段文振,是將軍的故交吧。”

宇文述點了點頭:“不錯,老段跟我是幾十年的交情了,六年前他在蜀中平定山獠叛亂的時候,曾經兵敗,害得大將楊武通戰死,按律本該下獄的,是老夫向先皇求情,這才赦免了他的兵敗之罪,後來老夫安排他在黔中一帶鎮壓了當地土蠻的叛亂,得以官復原職,至尊即位之後,老夫向至尊推薦了段文振,讓他坐上了兵部尚書之位,你的意思,是想讓老夫去向段尚書說情,調斛斯政入兵部?”

王世充曾經透過蕭皇後想辦法安排過斛斯政的職務,卻不想在段文振那裡碰了釘子,也不知道這二人以前有何仇怨,段文振一口咬定斛斯政是叛臣之後,奸惡之人,切不可調入朝廷委以重任,所以這件事就一直僵在了這裡,今天王世充找宇文述也只是想試探一下,卻不料宇文述竟然和段文振有如此親密的關係,那看起來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王世充笑道:“斛斯政和王某在郢州共事過一段時期,當時王某初到郢州,人生地不熟,斛斯長史幫我不少忙,當時王某曾經許諾過,會儘量幫他謀得一個六部官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