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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024章

謝長寧到東院來彷彿就是專門來告知這件事的,說完之後他便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沈姝一個人坐在榻上,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後來蕙姐兒帶了禎哥兒來陪她一道用晚膳,她才暫時把這事放下了,專心的吃過飯後,她忽然又想起蕙姐兒的情況,猶豫了片刻,還是想從她身上側面打探一下訊息。

“蕙姐兒,方才你父親與我說他前些日子接到了你外祖父的信,他老人家同你外祖母一道特意過來探望你們姐弟兩人,信上說他們再過幾日就能達全州了,蕙姐兒可有想他們了?”

蕙姐兒聞言一愣,“外祖父他們要來嗎?”雖然前世記憶太過遙遠,但是她清楚的記得,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兩位老人是不曾到全州來的,甚至他們一輩子都踏足謝家大門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包括謝長寧外放的全州府邸,以及建安謝家大宅。

沈家跟上輩子鬥倒了她的那個姨娘家一樣,都是商戶人家,不過區別在於,那個姨娘家靠著柳州的水災發了一筆橫財自此開始發家,而沈家在此之前就是江南一帶頗有名望的豪商。

沈家不缺錢,缺的是勢,在沈瑜嫁入謝家,得了謝家這棵大樹的庇佑後,沈家的生意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裡翻了幾番。

上輩子她自譽為高門貴女,自然是看不上沈家的,只在沈瑜在世時去過一兩次沈家,後來沈瑜過世了她就沒再見過沈家二老。再後來謝長寧因意外離世後,跟沈家之間幾乎相當於是斷了聯絡。

那時候,謝家落入了二叔手中,她則是一心在老夫人面前爭寵,根本不曾關心過沈家半分,等她出嫁後,才從別人口中得知沈家的訊息。因為沒有了謝家的庇護,沈家萬貫家財遭了別人的惦記,被栽贓陷害後抄了家,滿門上下被打入大牢,二老最後冤死在獄中。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蕙姐兒與沈家的關係都算不上親密,不過這輩子因為有了沈姝這一層關係,她不至於眼睜睜看著沈家再步前塵而無動於衷,而要解決這件事也很容易,只要謝長寧不出意外,謝家就不會落入二叔手中,有了父親的庇護,沈家就能安然無憂。

正因為如此,重生回來後,她對沈家的事基本不怎麼上心。

卻沒想到,事情發展的軌跡又發生了變化,先是硯哥兒活了下來,接著又是沈家二老來訪,沒來由的,蕙姐兒忽然覺得心中有些慌。

沈姝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心中對於此事的懷疑更重了。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她翻遍了原主的記憶,也沒任何跟父母相關的,這本就不正常,只是當時被她忽略了,只以為是穿越後遺症,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也因此,沈姝對於沈家二老到來一事的態度頗有些微妙,既期待,又有些忐忑。她期待二老過來能解開她心中的疑惑,又擔心會被發現她不是原主,畢竟有句話叫做知子莫若母,原主在沈家出生成長整整十幾年的時間,若是有什麼變化,很容易就會被發覺。

時間流逝得飛快,轉眼就過去了兩日,到了沈家二老信上所說的到達的日子。

這期間周姨娘又到東院來了幾次,都是為管家權的事,沈姝不想接這事,索性連人都不見。周姨娘一方面是有私心,一方面是要守著規矩不敢硬闖,碰了幾次壁後就不再過來了。

沈姝在應付周姨娘之餘,也沒忘了謝長寧之前讓她準備一下的事,無非就是安排二老的住處,這事沈姝直接交給江媽媽來辦,因為她是沈瑜從沈家帶過來的老人,對於二老的習性比她瞭解多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沈姝總覺得在知道沈家二老要過來之後,江媽媽整個人彷彿一夜之間年輕了幾歲一般,臉上煥發的光彩只要長了眼睛都能看得出來。而琥珀與琉璃兩人的態度也不太對,倒是不像江媽媽那麼歡喜,瞧著更像是在擔心什麼,而被擔心的物件,不出意外就是她自己。沈姝不解,她有什麼是能讓她們擔心的?

沈姝帶著越來越多的疑問,終於迎來了沈家二老。

這一天,氣候一如往常的炎熱,便是一天之中最涼爽的清晨與傍晚,空氣都是燥熱難耐的,夜風迎面吹來,帶來的不是涼意,而是熱流。

時間剛過了午時,便見一輛寬敞華麗的馬車慢悠悠的停在了府邸門口,兩隻白皙纖細的手腕從裡面伸出來,一左一右撩開了門簾子,而後便見兩個分別著了鵝黃與嫩綠衣裙的年輕女子從車上下來,一左一右在馬車前站定。

府邸門口看門的小廝愣了一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忙上前去行禮,問道,“可是沈老太爺與沈老夫人到了?”

穿嫩綠衣衫的丫鬟點頭稱是。

小廝忙給二老問了好,而後叫來另一人去府裡通稟。

沈姝得了訊息,忙帶著蕙姐兒與禎哥兒出門來迎,二老這才由下人扶著下了馬車。她給分別喚了父親母親後,又低下頭對蕙姐兒與禎哥兒道,“快叫外祖父跟外祖母。”

蕙姐兒態度算不上多熱絡,規矩的叫了人,禎哥兒也似模似樣的跟著喊了一句。

沈家二老的態度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沈姝喚他們的時候,兩人都是不冷不熱的,只點了點頭,而蕙姐兒與禎哥兒叫人的時候,他們則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來。

這天差地別的態度,讓沈姝忍不住懷疑原主到底是不是親生的。不過懷疑歸懷疑,該有的禮數卻是一點不少,打過招呼後,她便將二老請進了府裡,又讓人去府衙看謝長寧可曾得了空閒,告知他二老來了的訊息。

看門的小廝領著車伕將馬車趕到專門停放的地方,沈姝等人則是進了大門,穿過庭院過了垂花門,來到客堂,請二老上座後,沈姝便讓丫鬟給二老上了茶。

整個過程中沈姝的態度都算不上熱絡,不過禮數卻是周全的,這是她權衡了許久,再綜合原主的性格才定下的方針,她自我感覺這應該是很合理的,可即便如此她仍舊擔心沈家二老會發覺什麼不對,卻見他們面上根本沒有任何不妥,只淡淡的點了頭。這讓沈姝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的疑惑再度加深了。

入座後沈家二老的注意力始終都放在兩個孩子身上,其中又以禎哥兒更甚。禎哥兒是個性子好的,二老問什麼,他能答的都一一回答了,不能回答的也都笑著搖搖頭,乖巧得不得了。偶爾也會問到蕙姐兒,她的態度就沒禎哥兒那麼好了,問一句答一句,禮數周全笑容得體,卻讓人隱隱感覺到疏離。

相比兩個孩子,沈姝就彷彿透明人一般,從頭到尾別說關心一句,就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謝長寧回來。見他進到門內,沈家二老面的笑容愈發熱切,沈老太爺笑道,“世衡來了。”謝長寧表字世衡。

謝長寧給二老請安,“見過岳父岳母。”

沈家二老拉著謝長寧閒談了一會兒之後,沈老太爺便與謝長寧去了書房。沈姝瞧著坐在上首靜靜品茶的沈老夫人,略一猶豫後道,“母親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該累了,父親與謝……夫君那邊不知道要說到什麼時候,我先送您去歇下吧。”

沈老夫人神色淡淡的點了頭,一個眼神,旁邊伺候的丫鬟便伸手去扶了她起來。沈姝交代了琥珀與琉璃一聲,送蕙姐兒與禎哥兒回各自的院子後,便帶著江媽媽一道送了沈老夫人去東廂休息。

出了門穿過十字甬道再轉過一個月亮門,走過長長的草木繁盛的小道,便到了東廂。

沈姝隨著沈老夫人進了門,原本準備再說說幾句關切的話便告辭的,誰知等沈老夫人坐上扶手椅後,她身後的江媽媽忽然轉身去把門關上了,回來後直接咚的一聲跪倒地上,對沈老夫人道,“老夫人,奴婢有話要說!”

沈姝沒想到會有這一出,一時有些愣住了。

沈老夫人面上倒是未見意外之色,淡淡看了江媽媽一眼道,“你想說什麼?”

江媽媽回道,“大姑娘過世前曾叮囑奴婢幫扶著二姑娘在府上站穩地位,照顧好兩個孩子,奴婢卻辜負了大姑娘的期望,不僅讓一個姨娘掌了家,前些時日蕙姐兒還大病了一場,險些沒能熬過來,這都是奴婢的錯,請老夫人責罰!”說完後頭直接往地上磕,在安靜的環境下能清楚的聽到聲響。

沈姝這才回過味來,這似乎是在……告狀?雖然口口聲聲說著都是自己的錯,但是字裡行間卻都在隱晦的控訴沈姝的行為。

接下來的發展也印證了沈姝的猜想。

只聽沈老夫人依舊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樣子,“便是商戶人家也沒有讓妾室掌家的道理,謝氏乃大族,怎麼反而沒了規矩,姑爺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倒要去問問他。”

沈老夫人話音才落下,便聽江媽媽接道,“此事並非大爺的錯,此前大爺曾提過由二姑娘管家,卻被二姑娘拒絕了,前兩日大爺又再次提起,二姑娘仍舊未曾應下。”

沈姝聽了這話,心裡的想法就幾個字:果然是在告狀。只是她有些想不通,江媽媽此舉的意義到底在哪裡,要知道沈老夫人雖然對沈姝態度不冷不熱,但怎麼說也是她親生母親啊,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外人並且還是家中下人而對自己的女兒怎麼樣。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她還是太天真了。

沈老夫人聽了江媽媽的話,視線一瞬間落到沈姝身上,凌厲逼人,面上同時浮現不悅之色,沉聲呵斥道,“孽障!阿瑜臨走前把一切託付給你,她那麼相信你,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信任的嗎?”

沈姝整個人都不好了,之前的想法再度冒了出來,她想問原主真的是親生的嗎?叫她孽障,叫沈瑜卻是阿瑜,這差別待遇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沒等她想通,就又聽沈老夫人低喝一聲,“孽障,還不跪下!”

聽到這話,沈姝便回過神來了,隱晦的打量了沈老夫人幾眼,見她神色清醒不像是在說胡話,她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她到底攤上了一具什麼樣的身體?

沈老夫人見她不僅沒聽話的跪下,神色間甚至不見半分俱意,心中憤怒愈盛,說出口的話愈發的不留情,“孽障,這才一年不到,你就忘了你是誰了?要不是阿瑜,你以為你能嫁進謝家做大奶奶,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你就只配跟隔壁那個破落戶過一輩子貧賤的日子!阿瑜給你了這麼多,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沈姝原本還有心吐槽沈老夫人的態度問題,然而在聽到隔壁的破落戶幾個字的時候,疼痛毫無預兆的襲來,腦袋漲得彷彿要炸開一般,陌生的畫面與聲音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充斥著她所有的思緒。

“小妹妹,我的藤球掉到你那裡了,能幫我撿一下嗎?”

“我聽你家下人說你叫沈姝,是靜女其姝的姝嗎?可是你長得不像美人啊?倒是你姐姐更像一些……哎哎你幹嘛瞪我呢,我哪裡說得不對了?”

“你怎麼都不說話呢,明明他們都說你不是啞巴啊?”

“母親不知怎麼的忽然提起我的婚事,我就想啊你這麼傻,以後誰肯娶你啊,就算你家有錢也不成啊,你說我讓我母親來你家提親如何?”

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腦中迴響,說著不同的話,眼前閃過一道道身影,從少年到青年,日漸成熟,熟悉卻又陌生。

是……誰?

沈姝想著問題,頭愈發的痛了,沈老夫人呵斥的話漸漸的聽不清了,只剩下煩人的音節,她的嘴不停的張合,臉上神色愈發的難看了。

腦中一片混亂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沈老夫人依舊說個不停,沈姝此刻根本顧不得那麼多,下意識低吼了一句“閉嘴”,然後她便在屋裡一干人等驚恐以及難以置信的眼神注視下昏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

沈姝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一個女孩長達十幾年的人生經歷。

她生於江南豪商之家,上頭有四個姐姐,一嫡三庶,嫡出的那個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也是家中最得寵的孩子,而她在出生後,卻被丟給奶孃撫養,直到懂事時見到父親母親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她不愁吃不愁穿,身邊伺候的人也算盡心,只是從來都不避諱在她面前說事,她就是在這些人的交談中,得知自己原來是不受父母喜愛的,因為在她出生之前,所有人都說她母親這一胎懷的一定是個男孩,所有人都堅信,沒想到最後生出來的卻是女孩。

她還知道她的姐姐很聰明,很小的時候就能背完一首詩,還識得很多字,父親母親為此特意給姐姐請來了先生,教姐姐詩詞歌賦。姐姐學得很快,就連先生也誇讚不已,稱姐姐是她教過最聰明的學生。

她曾瞞著伺候的人,趁她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跑去看姐姐,躲在花園裡聽先生給姐姐講課,她發現她也能背下那些詩。那時候她就想,父親母親就是因為姐姐能背詩而喜歡她的,如果她也能背的話,那他們肯定也會喜歡她的。

一連好幾日,先生在花園裡給姐姐講學的時候,她都悄悄跑過去聽了,先生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清楚的記得。她覺得她背下的已經夠多了,比姐姐當初背的更多,父親母親應該會像喜歡姐姐那樣喜歡她了,於是當天下午,她便趁著用膳的時候,一路跑進了母親的院子裡,進了屋站在桌前,笑著對她說,“母親,我也會背詩,我背給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母親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上一瞬間佈滿怒氣,對著身邊伺候的人道,“是誰帶她過來的?”

丫鬟回答說不知道。母親就更生氣了,“把她給我帶走,趕快帶走!把她身邊伺候的人都給我打一頓,連個人都看不出,要她們何用!”

她就這麼被人攔腰抱離了母親的院子,任她怎麼掙扎都沒有用,她哭喊著被抱回了自己的小院,之後身邊伺候的人包括奶孃在內都被打了板子。自那以後,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她的活動範圍被限制在北邊的角落裡,一旦超出這個範圍,伺候的人就會強硬的把她帶回去。

便是年節,她也見不到父親母親了。

後來姐姐來看過她一次,臉上帶著笑容,卻說著讓她傷心的話,“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母親面前,你知道她有多難過嗎?就因為你不是個男孩,父親又抬了兩房姨娘進府,母親為此哭了好幾天。所有人都說母親這一胎會是個男孩,最後生出來的為什麼偏偏是你!為什麼?!”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什麼,所以她什麼都不懂,天真的反駁道,“為什麼一定要是男孩,我不好嗎?”

姐姐聽了,臉上的笑容化為憤怒,“你算個什麼東西?如果不是你,是個弟弟的話,母親現在該有多安穩,多開心?你知道父親有多想要一個兒子嗎?為此他抬了十個姨娘進門,取意十全十美。母親因為生你傷了身子,從此再不能生育,幸好她們都沒能生出兒子來,不然我跟母親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你的存在只會讓母親感到痛苦,你為什麼不去死?”

那個時候,她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絕望。她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再踏出房門一步,她把壓在枕下的書撕成粉碎,那是姐姐在花園裡聽課後,因為生氣而丟掉的,她悄悄撿了回來,當成寶貝收藏起來,每天要翻看無數遍,即便她認識的字只有幾個。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一年一年的過去,在她八歲那年,生活終於有了改變。不是因為父親母親,也不是因為姐姐,而是因為隔壁搬來了一戶人家。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一個藤球從隔壁的院子裡飛了過來,落在她的窗下,緊接著便有一個少年從牆頭冒出來,笑著對她道,“小妹妹,我的藤球掉到你那裡了,能幫我撿一下嗎?”

她與他對視許久,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他最後實在沒辦法了,便對她許以利益道,“這樣吧小妹妹,我也不白讓你幫我,到時候我請你吃糖葫蘆好不好?”

她其實不知道糖葫蘆是什麼,卻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他,從屋裡出來撿了藤球,給他扔了過去。之後一連幾天他都沒再出現在牆那邊,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騙了,默默的關上了那扇窗戶。

之後又過去好幾天,有一天她正坐在屋裡發呆,忽然聽到窗戶那邊傳來聲響,一下又一下,她走過去開啟窗戶,就看到他爬在牆頭,手裡拿了一塊泥團,作勢要扔的樣子。見她出現,他便咧開嘴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不在呢,前些日子我去了外祖父家,今日才回來,你可別覺得我不出現是想賴掉你的糖葫蘆。喏,給你,接好了。”他一邊說這話,另一只手揚了起來,朝窗戶扔了個東西過來。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躲開,那東西便落在了地上。她低頭去看,那是一串紅彤彤圓溜溜的東西,這就是糖葫蘆嗎,她想。

他卻在牆頭懊惱,“不是說讓你接住嗎,這下掉地就不能吃了。算了算了,我明天再給你補一串吧。我先走了啊。”

她的視線再度看向那邊,只來得及看到一閃而逝的影子,就只剩下空曠的牆頭了。她又低頭去看地上的糖葫蘆,猶豫了許久才撿了起來,拿到屋內,從桌上倒了茶水清洗了一遍,之後小心翼翼的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伴隨著茶的清香,不算很好吃,卻很獨特。

自那以後,她就期盼著再有藤球從對面飛過來,讓她換一串糖葫蘆。而上天彷彿聽到了她的祈禱,那個藤球又落下來幾次,給她換來了幾串糖葫蘆。再後來,即便沒有藤球落下來,牆頭的人影卻經常出現,有時候會跟她說一些有趣的事,有時候會像她傾訴煩惱。

已經有很久很久沒人沒人跟她說話了,自從她待在屋裡不出去以後,伺候的人幾乎沒再踏足過她的院子,白日裡守著大門,夜裡落了鎖便去休息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愛爬牆頭的那個人沒被發現。

因為這個人,她的日子彷彿一下有了盼頭,而不再只是夜裡等天亮,清晨又盼天黑。

不僅是能聽到有趣的事,能吃到味道奇特的東西,後來他還給她送了紙筆過來,隔著一堵牆,居高臨下的教她讀書寫字,左一句這樣不對,右一句那樣不行。

她卻從來沒覺得煩過。

再後來有一天,他忽然對她說,“母親不知怎麼的忽然提起我的婚事,我就想啊你這麼傻,以後誰肯娶你啊,就算你家有錢也不成啊,你說我讓我母親來你家提親如何?”

那時她站在牆下,仰頭看了他許久,最終點了頭。

可惜她終究沒能等到他將那些話變為現實,就在他說過那話的第二天,忽然有母親院子裡的人過來,帶了衣衫首飾,押著她一番折騰後,帶著她出了小院,出了大門,坐上馬車趕了很長一段路,後來又換乘船,從江南一路逆流而上去往建安,進了謝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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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裡她見到了母親與姐姐,兩人都跟記憶力的樣子不同了,母親更蒼老了,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姐姐不再是明豔美麗的樣子,臉色變得蒼白若紙,神色憔悴極了。

這次一同被帶來的還有伺候她的人,奶孃跟丫鬟,她們被單獨帶下去問話,不知都問了些什麼,她只知道後來她們回來,再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怪怪的。

有一日她獨自坐在窗下,看著天空發呆,卻聽到屋裡傳出母親與姐姐的交談聲。

“就她了吧,大爺是個明理的人,再加上他自己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我倒是不擔心他將來會虧待了兩個孩子,不過話雖如此,他到底是男人管不了內宅事,若是我死後進門的是個有手段的,難保不會出什麼意外。她什麼都不懂,這是最好的,母親你回去以後多教教她規矩,只要她不犯錯坐穩了正室的位置,以她的性格又是不可能得寵的,我會讓人按時給她藥,讓她懷不了身子,這樣她就只能仰仗著我的兩個孩子,等他們都長大成人了,到時候她再讓她生個孩子就是了。”

“母親,我知道父親想要攀著謝家這棵大樹,他想把聰明伶俐又漂亮的三妹嫁過來,以籠絡住大爺的心,可是他不想想謝家是什麼人家,我當初是費了多大的心思,也是因為這邊恰巧出了意外,才得以嫁進來的,三妹一介庶女憑什麼高攀?若不是我身子不爭氣,我怎麼甘心把這一切拱手讓人!”

“母親,我不甘心!我費盡心思機關算盡才有了今天的一切,最後卻要把這些送個那個傻子,我不甘心啊!”

她聽著這些話,被掩藏在心底深處的絕望抑制不住的噴湧而出,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將她從溫暖的人家拉回了幽深的地獄。不知為何,她忽然想笑,彎起嘴角,卻感覺到有什麼從臉上滑落,模糊的視線下,天空都彷彿布上了一層陰霾。

她想到那個說要娶她的人,想到他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心底的不甘伴隨著勇氣滋生,她抬手擦去了淚水,一步步,緩慢而堅定的走進屋內,對相擁哭泣的母親與姐姐,說出了心裡的話。

“我……不要……嫁……嫁給……姐……姐夫……”

因為已經很久很久不曾說話了,這麼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好在能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換來的卻是母親的一巴掌,以及憤怒的話語,“我辛辛苦苦生了你又養了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嗎?!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後來她就被帶出了謝府,關在一處宅院中,母親與一個上了年紀的媽媽輪流教導她何為三從四德,為人婦要守什麼規矩等等。

日子就這麼麻木的繼續下去,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一天她被帶離了小宅院,去到一處大宅院裡,還是之前那個媽媽又來教導她,這一次是關於新婚的種種。

她任人折騰著,穿上嫁衣蓋上蓋頭,被送上花轎,嫁入謝府為人繼室。

新婚之夜的疼痛,婚後身邊伺候的人總是在她耳邊提起姐姐,說姐姐是如何的優秀,襯得她幾乎一文不值。不過她不在乎,她覺得她又變回了從前的自己。新婚之後不久,她隨夫君一道離開建安遠赴全州赴任,行了大半的路後,在一個天氣不好的日子裡,她午後小憩時不知怎麼的做起了夢,她夢到了那個人,夢到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他眼中笑意不再,變成控訴,他問她為什麼食言了,他去家中提親,她卻嫁了別人。

她從夢中驚醒,在床上坐了許久,只覺得胸悶不已,便到甲板上去透氣。在那裡,她遇見了她的夫君,他對她說,“你跟阿瑜真是不一樣。”

從未有過的絕望將她包圍著,她想說她是沈姝,也只想做沈姝,她不想食言的,不想的……

她在心底嘶聲吶喊,嘴裡卻說不出一個字,望著滾滾的江水,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就那麼不管不顧的跳了下去。

洶湧的浪濤拍打著她的身體,冰冷的江水漸漸淹沒頭頂,窒息的感覺襲來,她一點點失去了意識。

——

沈姝終於知道原主為什麼要尋死了,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中充斥著一股無名的憤怒,無處發洩。

原主一生的悲劇,源頭只是因為一個性別,因為她生下來是女孩,這就是她的原罪,不可原諒。即便她再聰明,也換不來親人的喜歡,被丟在偏僻的角落裡,孤獨的長大。後來她的生命裡出現了一道光,彷彿救贖一般,如果她嫁了那個人,之後的歲月裡或許能過得很幸福。然而命運再一次無情的擺弄雙手,那個擁有著她所羨慕的一切的姐姐,為了她的孩子為了她的私心,擺佈了她的命運,讓她嫁給姐夫做繼室。

出現在她生命裡的那道光,在將她帶向幸福失敗後,最後引/誘著她踏上黃泉路。

沈姝不知道死對於原主來說算不算是一種解脫,她的一生是如此的可悲,這一點不可否認。她活著的時候幾乎沒有人在乎,她死後更是沒有任何人知道。

沈姝就這麼睜著眼,看著床頂發呆,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裡。

琉璃挑了簾子進來,見她仍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以為她還沒醒來,視線一轉落到她臉上,卻見她睜著眼,一眨不眨的,神色呆滯。琉璃一愣,而後露出喜色,“夫人你醒了!”說罷扭頭又朝外面喊道,“夫人醒了!”

話音落下,便聽得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夫人你終於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琉璃關切道。

片刻後,床邊又湊過來幾人,蕙姐兒,禎哥兒,琥珀,江媽媽……

朝夕相處了幾個月,怎麼也算得上是熟面孔了,可是沈姝此刻看在眼裡,卻覺得有些陌生。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說是間接導致了原主尋死的原因之一,然而誰也不自知。

他們都好好的活者,毫無心理負擔,甚至不知道有一條年輕的生命因他們而死去。

沈姝從未抱怨過什麼,此刻卻忍不住為了這個女孩,感嘆命運的不公平。男與女,一字之差,造就了她一生的不幸。如果最開始出生的時候是男孩,她的人生會走向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如果她的母親沒有把一切怪罪到她身上,她同樣也會有不同的人生。如果她的姐姐不那麼自私,她也可以嫁給她喜歡的同時也喜歡她的人,一樣可以有不同的人生。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人的命運會有無數的岔路,而她的每一條都通向更深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