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密室中，一派沉寂，也有詭異的祥和。
四大高僧看著對面的黑髮長生，十二歲的憂鬱少年，心中感慨不已。
他們多少知道葉長生的家世，以及葉鐵心流落三水鎮以後發生的事，他們甚至知道的比葉長生本人還要多。
現在他們明白了，為何葉長生修成的第一功德相，是十二歲那年的他。
十二歲那年，是他幸福的終點，苦難的發端。
誰又能不執著？
四大高僧心中再無疑慮，看向葉長生的目光裡，明顯沒有了之前的疏離。
元可大師朗聲一笑：“古墓論禪，也是難得，葉施主，若有什麼疑惑，但問無妨。”
葉長生心中驚訝，看了一眼元可大師。
元可大師大概是怕他誤入歧途，有意指點一番，也是為了給他這個“佛門黑戶”一點補償吧。
四位高僧，來自不同寺院，受持的法門也不同，但毋庸置疑，他們道行高深，禪心玄妙。
能夠得到他們的指點，是多少修行中人夢寐以求的機緣。
長生自然也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他確實有很多疑惑無法解答。
長生修的是無極魔尊的法門，修的是桀羅大師的法門，究竟是佛還是魔，他已經分不清了。
葉長生垂首致意，朗聲問道：“敢問魔修。”
坐而論禪，問不過三。
四大高僧不禁愕然，他們沒想到，葉長生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
不過這也能理解，畢竟葉長生剛被捲入一場風波，切身之痛，豈能不問？
元可大師看向法嚴宗的道雲大師：“道雲師兄，這個問題還有由你來解答吧。”
法嚴宗作為佛門的衛道士，對於魔門和魔修者，瞭解更加透徹。
道雲大師點點頭，肅聲道：“魔門的歷史非常久遠，也經歷了諸多演變。如今我們所說的魔門，其實是始於三千年前的魔門。”
“三千年前，魔門弟子從大聖禪師，也就是慧心五祖的經義中，獲得啟發，開始追求頓悟，並且提出了無法無相的修煉法門。”
“無相，便是否定一切有形的相，推倒寺院，搗毀佛像，無法，便是否定一切外在的法門，焚燒經典，滅絕傳承。”
“他們為了追求頓悟，無視於一切禮法道德，有人墮入殺欲，大肆殺戮，宣揚殺一人為罪，殺千人為魔，殺萬人為神！”
“有人墮入**，宣揚以欲制欲，**世間，顛覆人倫。”
“有人墮入貪慾，宣揚以天下之所出，供養我一人，因此無所不用其極，竊諸侯乃至竊國。”
“有人擅斷生死，蠱惑信徒以身蹈火，臨淵而躍，以瀕死之心，獲得頓悟超脫。”
道雲大師語氣沉抑：“雖說諸法平等，可他們所信奉的，真的是法嗎，他們所追求的，真的是道嗎？”
葉長生聽得心驚肉跳，作為一個潛伏的魔修者，他聽來也覺得有些過分了。
長生殺過人，也對婉兒動過色心，後來也霸佔了洪家的家產，他自問自己不能算是一個好人。
但他所做的一切，絕對不是為了如此而如此。
佛門其實也有極端的做法，但那都是及於自身，而不傷及他人和外物。
佛祖割肉喂鷹，慧可大師斷臂立雪，無著菩薩舌舔母狗身上的膿血蛆蟲，胖大士為救災民，抵押妻兒，……，哪怕是最後一件，長生也做不出來，想想他都覺得頭皮發麻。
還有那些苦行僧們，被發跣足，食糞飲尿，磨礪身心之手段，匪夷所思。
他們都在追尋自己的道，卻並沒有傷害到這個世界，至少本意上是如此。
這一點和道雲大師所描述的魔門弟子，截然不同。
魔門弟子，真有大師說得那麼不堪？
葉長生表示懷疑，但還是做出一副受教的樣子。
道雲大師繼續道：“魔門弟子修煉的魔功，分為內功和外功，我們經常說的魔功，其實指的是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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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功無非是霸道血腥一些，而內功的修行，卻會影響到一個人的神智和心性。”道雲大師說著話，忽然間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向外噴出。
他的手掌向著血霧中一伸，翻轉之際，手掌赫然暴漲，變得猶如蒲扇一般。
那只恐怖的大手，籠著黑色的霧氣，輕輕按在地上。
當道雲大師抬起手掌，石板地上，赫然留下一個深深的掌印！
道雲大師的手掌迅速恢復原形，淡淡道：“貧僧施展的，便是魔門的外功，血殺掌！”
看到葉長生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元可大師解釋道：“道雲禪心穩固，自然可以練的。不過他練的，你卻練不的。”
葉長生急忙點點頭，這麼暴露身份的魔功，不練也罷。
道雲大師繼續道：“魔門弟子修煉的內功，多來自於負面情緒的激發，又融入了黑暗屬性，這與他們殘暴乖張的性情相契合。魔門內功因此擁有強大的毀滅力量，甚至連他們自己都無法掌控，以至於毀了自己。”
葉長生認真聽著，暗中對照自己修煉的《九天煉神訣》。
若是他修煉的是別的魔門內功心法，可能也會因為不斷受到負面情緒的刺激，導致性情大變。
但是《九天煉神訣》卻不會。
修煉《九天煉神訣》，需要汲取外界的煞氣，而煞氣本身，就附帶了各種負面情緒。
這些負面情緒，還沒來得及影響到他，就連帶著煞氣，一同被轉化掉了。
也正是這個原因，長生修煉至今，性情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身上也沒有魔修者那股陰暗的氣息。
當然，除了他藏在“心裡”的那把魔心劍。
葉長生理清一切，不禁心神大定，感激地躬身受教。
今日他總算弄明白了這些，以後再也不用自己嚇自己，可以安心地繼續修煉了。
想了一下，長生問出第二個問題：“敢問小乘。”
此言一出，四位高僧紛紛露出欣慰之色，道雲大師更是嘉許點頭。
世家佛法，分為大乘，小乘。
大乘佛法，便是大船，講求度眾生，帶領大家抵達彼岸。
小乘佛法，便是小船，講求度自己，孤身一人追尋大道。
魔門信徒是度自己，小乘佛法同樣是度自己，那麼兩者之間必有相同之處，也必有不同之處。
否則的話，總不至於把魔門和小乘佛法，等同視之吧？
葉長生能有此問，說明他已經聽懂了，也看到了正道和邪道之間的界限。
道雲大師伸出手掌，拇指向內叩起：“只四字，業障，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