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成園。
斥候急報耶律餘睹，耶律謝家奴的選鋒軍在三道河遭到遼軍和漢軍的圍攻，危在旦夕。
“多少人？敵人有多少？”耶律餘睹雖然預料到前方有陷阱，但讓他難以置信的是自己的選鋒軍會在十幾裡外遭到敵人的伏擊。耶律謝家奴的選鋒軍有大約三萬人，那對手的兵力需要三倍以上，這怎麼可能？
這一仗打了十幾天了，遼軍和漢軍的情況透過那些暗通金軍的契丹將領基本上搞清楚了，兩軍在戰場上的部署也一清二楚，李虎和耶律馬哥加在一起不足二十萬人，而且他們從南面的柏寶八稜山到西面的石窯灣成弦月形佈陣，這個弦月陣勢長達一百五六十裡。二十萬人分佈在一百五六十裡長的戰場上，區域性兵力有多少可想而知。假若現在前方的三道河戰場上有十萬敵軍，那麼這些軍隊是從哪調來的？
西北方向的耶律佛頂已經和自己取得了聯絡，如果耶律馬哥從他那裡調兵，或者他知道耶律馬哥要在三道河一帶打伏擊，肯定會預先告之，所以這支大軍不是遼軍，而是漢軍，是李虎的軍隊。
想到李虎，耶律餘睹有些膽怯，先前的自信也減去三分。李虎最厲害的地方就是絕地反擊，而且屢屢成功。蒺藜山大戰和錦州大戰就是李虎絕地反擊的傑作，這次西京形勢也是一樣，以李虎的性格，絕不會坐以待斃。
但問題是，李虎的主力都在飲馬河一線，另外奉聖州的野狐嶺和朔州的偏關也有大隊人馬，目前李虎算是三線作戰，這種情況下，他哪來的援兵？難道他從飲馬河一線調兵而來？飲馬河戰場距離宣德城不過六七十裡，軍隊一夜之間就能調過來，但是，攻打飲馬河的可是完顏宗翰，而且他已經攻佔了柏寶，摧毀了飲馬河戰場的右翼，飲馬河防線岌岌可危了。此刻李虎應該考慮後撤大同，他哪來的膽子調兵宣德，要和金軍在三義泉一帶打一仗？
或許，李虎就有這樣的膽子。
耶律餘睹焦慮不安，再度急告完顏斡魯和完顏婁室，李虎可能把主力調到了三義泉和三道河一線，耶律謝家奴的選鋒軍危在旦夕，請速速來援。
這時斥候再報，三道河方向的敵軍太多了，整個戰場綿延五六裡，人山人海，殺聲如雷。謝家奴的選鋒軍措手不及，被分割包圍，目前已經潰不成軍，正在遭到敵軍的血腥屠殺。
耶律餘睹心急如焚，急忙命令耶律韓福奴、耶律醜和尚、高佛留各帶一隊人馬，猛攻杏成園，務必要在半個時辰內打通通道。
謝家奴的選鋒軍已經潰敗，能否再支撐半個時辰，不但要看謝家奴可有本事收攏軍隊拼死突圍，還要看李虎是不是願意收降，假如李虎為了打擊金軍士氣，不願納降，要把三萬金兵全部殺了，那金軍或許還有可能突破杏成園，和李虎再打一仗，但李虎狡詐，他會以疲憊之師迎戰金軍主力嗎？
耶律餘睹憤怒、沮喪、痛苦……各種複雜情緒糾纏在一起，讓他浮躁難當，忍不住跳下馬，在山嶺上團團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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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佛留指揮渤海軍正面突破。
怨軍第八將抵擋不住，連連後退。第八正將黃坤原來是應州彰國軍的指揮使，投降後被整編到怨軍，他的部下大都是彰國軍的士卒，這些年雖然也打過一些仗，但這麼殘酷的血戰還是第一次遇到，所以越打越怕，漸漸要潰敗了。
突然，戰鼓擂響，渤海人發起了更猛烈的攻擊，打算一鼓作氣，撕開缺口。
怨軍第八將奮力阻擊，但有人開始逃跑了。戰鬥太慘烈了，倒下去的人越來越多，有些人殺紅了眼，有些人卻害怕了，不敢打了。
逃跑的人剛剛轉身，就看到他們的主帥胡家勇帶著幾百人飛奔而來。胡家勇那雙牛眼瞪得圓溜溜的，殺氣凜冽。逃卒嚇得魂飛魄喪，掉轉身形，再度殺進了戰場。他們害怕胡家勇，相比起來，他們寧願死在敵人的刀下，也不願死在胡家勇的手上。胡家勇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鬼。
胡家勇本來就是有名的惡鬼。自從他出任怨軍主帥後，從嚴治軍，怨軍的風氣很快就變了。過去很多人認為胡家勇就是一個山賊，靠著一點運氣，靠送禮行賄阿諛奉承混了個指揮使，誰知到了義軍這裡，這小子運氣更好，一躍到頂，做了怨軍主帥。讓他做怨軍主帥是有原因的，雖然他人品不好，本事不大，但他崇拜董小丑，對董小丑非常忠誠，董小丑喜歡他，這就行了。怨軍裡的一幫人當然不服了，處處和他對著幹。胡家勇日子難過，擔心主帥的位子不穩，跑去給李虎送禮。李虎心知肚明，於是給了他出了個主意，從嚴治軍、禮遇下屬，這叫一手硬一手軟，保準能把主帥的位子坐穩。禮遇下屬說白了就是有財大家發，我吃肉你喝湯，這個誰都懂，但從嚴治軍就不是一句話的事了，不過胡家勇有他自己的辦法，他嚴格按軍律來，該殺人的時候決不手軟，結果幾個月下來，胡家勇殺了幾十號人，甚至把一個副將給活活打死了，一時間怨軍裡人人自危，再也沒人敢和他作對了。
在怨軍裡，如果臨陣逃跑，那懲罰太殘忍了，就差沒有下油鍋炸了，所以將士們非常害怕，看到胡家勇來了，不寒而慄，哪敢逃跑，掉屁股又殺回去了。
胡家勇衝到了山坡上，而怨軍第八將也把渤海軍殺退了。
黃坤手臂受了傷，鮮血淋漓，跑到胡家勇面前請罪。陣地沒丟，他的罪責不大，但那些逃卒的命恐怕保不住。胡家勇這個惡鬼之所以聞名，就是因為他在軍紀面前從不徇私，不講任何情面。
胡家勇喘著粗氣，兩眼惡狠狠地盯著他，好象一頭要吃人的狼。黃坤害怕，臉色都變了，腿肚子一個勁地發抖。突然，胡家勇舉起馬鞭，劈頭蓋臉就是三下，其中一鞭抽在黃坤的脖子上，立時腫起一道粗大的血印。
“直娘賊，給老子守住。”胡家勇扯著嗓子叫道，“除非死絕了，否則不許後退，一步也不行。”
黃坤大喜，知道這三鞭子換回來幾十條性命，賺發了，急忙跪下發誓，一定擋住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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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斡魯趕到了杏成園。
斡魯四十多歲，身高體壯，一臉濃密的鬍鬚，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氣勢逼人。他是女真族中有名的悍將，追隨完顏阿骨打南征北戰，為女真建國立下了赫赫戰功。這次西征代北，他是副都統之一，在攻擊西京的策略上，他傾向於宗翰的意見，認為強攻大同，不如先拿下兵力薄弱的奉聖州，先把代北和幽燕兩個戰場的主動權拿到手，但完顏杲對皇帝的命令言聽計從，非要打西京。
望著漂浮在遠處山巒間的狼煙，完顏斡魯濃眉緊皺，預感到耶律謝家奴的選鋒軍已經凶多吉少。
“漢軍主力已經趕到三義泉一線。”耶律餘睹說道，“漢軍棄守柏寶，於飲馬河東西兩岸阻擊宗翰，估計就是為了把主力調到三義泉一線伏擊我們。”
斡魯沒有說話。李虎的目的很明顯，他要重創金軍，迫使金軍放棄攻打西京，但這是不可能的，李虎或許不知道女真人攻佔代北的決心，即使金軍這一仗打敗了，三萬選鋒軍全軍覆沒，女真人還是要打西京。
“謝家奴還能堅持多久？”斡魯問道。
“據斥候回報，三道河方向的殺聲越來越小。”耶律餘睹搖頭苦笑，“剛才，斥候稟報，說有漢軍正在向杏成園方向急速行軍，我估計戰事已經接近尾聲，漢軍為了掩護主力撤退，正在向杏成園增援，以阻擋我們的追擊。”
完顏斡魯想了一下，決定銜尾追擊。李虎可能認為吃掉女真人的選鋒軍就是重創金軍，就能打擊金軍的士氣，延緩金軍攻擊西京的步伐，所以他把主力調到三義泉一線打伏擊，那麼此刻飲馬河戰場的防守兵力就很薄弱。宗翰一旦得到訊息，必定發動猛攻，因此李虎要以最快速度把主力調回去。
你打完了就想跑，跑得掉嗎？斡魯冷笑，手指前方戰場，“這裡有多少漢軍？”
“在這裡阻擊我們的有漢人的怨軍和契丹人的宮帳軍，估計有一兩萬人。”耶律餘睹說道，“他們佔據了有利地形，兵力又多，急切間難以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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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增兵。”斡魯說道，“把你的軍隊全部調過來。這個地方只能用步軍，馬軍發揮不了作用。”
耶律餘睹遲疑不語。他已經損失了三萬人，如果持續強攻杏成園，損失更大。
“還是把耶律奴哥的軍隊調上來吧。”耶律餘睹建議道。耶律奴哥是中京遼軍統帥，這次金軍之所以能順利攻克中京，就是得益於耶律奴哥主動投降。這支軍隊現在就在二龍山和小天平山一帶，距離杏成園十里左右。
斡魯明白耶律餘睹的心思，雖然有些不滿，但皇帝對耶律餘睹非常器重，給他的地位待遇如同勃極烈，和自己更是相差無幾，得罪不起，所以斡魯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這個命令剛剛下達，有斥候急報，發現漢軍正從小路急奔二龍山和小天平山。
完顏斡魯和耶律餘睹面面相覷，目露驚色。李虎到底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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