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日，鐵鷹、毛軍率虎烈軍、雷霆軍和神龍軍撤到鎮川堡一線。董小丑則率怨軍和渤海軍向殺虎口一線撤退，以掩護塞外部落族眾和大量的駝馬牛羊從殺虎口撤進大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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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則率鐵衛營返回了大同總帥府。
羅青漢帶著胡塗等帥府官員到城外迎接，見面之後，他告訴了李虎一個不好的訊息，張關羽急報，大夏軍渡過黃河，再攻偏頭寨。
李虎一直擔心党項人要再攻朔州，所以上次察哥撤過黃河後，他不但沒有縮減偏頭寨的防守兵力，反而再從雲朔軍抽調了五千人以增加防守力量，另外近期朔州節度使徐興在春耕結束後，馬上徵召了數萬民伕趕到偏頭寨幫助義軍修築和加固防守陣勢。
“党項人攻得很兇嗎？”李虎問道。
“暫時還不知道戰況如何。”羅青漢愁容滿面，看上去十分疲憊。
“奉聖州方面可有訊息？”李虎又問道。
“雲帥回報，野狐嶺和桃山一線沒有戰事，但金軍嚴陣以待，隨時有可能發動攻擊。另外雲帥從斥候那裡得到一個訊息，金軍的糧草牲畜都在鴛鴦濼，那裡還駐有一支大軍，大概有好幾萬人。”羅青漢說道，“燕京方面的形勢非常緊張，最近宋軍不時派出小隊人馬進入遼境探查軍情，估計馬上要進攻了。耶律淳派蕭幹和耶律大石率軍在南線阻敵，不過聽說在前線的兵馬只有三萬，根本不是宋軍的對手。”
“既然如此，宋軍為什麼還不進攻？他們在等什麼？”李虎忿然說道，“難道等到金軍攻佔了大同，他們再進攻嗎？難道在他們眼裡，女真人是信守承諾的謙謙君子，而我則是反覆無常的小人嗎？他們難道不知道海上之盟不過是一張廢紙？女真人拿到了大同，下一個目標就是幽燕，就是中原，這麼簡單的事情他們都看不出來？”
羅青漢和胡塗等人知道李虎心情不好，沒有火上澆油了，各自沉默不語。站在一旁的李綱和宇文虛中互相看看，一臉的尷尬和無奈。大宋的事情就是這樣，簡單的會變成複雜的，而複雜的往往又非常簡單的就處理了，但無論採用何種辦法，最後的結果都是留下一連串的隱患。過去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急告童太師，金軍已經打到大同城下，大夏人的軍隊也正在向朔州殺進，我兩線作戰，岌岌可危。”李虎轉目望向宇文虛中，正色說道，“請童太師即刻發動攻擊，拿下燕京，以最快的速度北上居庸關，給我以支援，否則山後九州極有可能得而復失。”
接著他又看向李綱，“你代我擬寫一份奏章給汴京，把大同的戰局詳細告之。德州戰敗後，契丹人幾乎全軍覆沒，若想東山再起，難於登天，北方已經是女真人的天下了。請官家把北方的形勢看清楚了，大宋未來的敵人是女真人，大宋若想確保北疆的安全，現在必須乘著女真人立足未穩之際，火速收復山前山後，重建中原屏障，否則將來必將陷入連番戰火。一百多年前，契丹人從耶律阿保到蕭太后，屢屢率兵南下，這個血淋淋的教訓難道都忘記了？”
李綱和宇文虛中躬身領命。
兩個人心裡很苦，苦不堪言，苦得都想哭。
現在看來，李虎率軍西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西京，收復山後九州，是一個非常正確而又非常及時的決策，假如李虎現在還在遼西，那麼西京肯定是女真人的，代北也是女真人的，然後大漠必然也是女真人的，不管是西北的党項人和大漠的諸蕃，都不是女真人的對手，如此一來，女真人取代了契丹人，成為北方雄主，接下來就要攻打大宋了。
這是一個千古不變的鐵律，只要北方蕃族強大了，統一了，必然要南下；同理，只要中原漢人強大了，統一了，也會北上征伐。這種戰爭是對於北方來說，是生存的需要，北方需要富庶的中原，而對於南方來說，同樣是生存的需要，南方必須徹底征服北方才能確保和平和安寧。
在今天這樣一個北方混亂的形勢下，它所蘊藏的深重危機不僅僅是南方對北方的威脅，還有北方對南方的強烈的攻擊慾望。北方需要穩定，而穩定的最好辦法就是發動戰爭，把所有可能威脅到穩定的諸蕃大軍都拉出去打仗，如此既能消耗諸蕃軍隊，又能擄掠大量財物，緩解錢糧危機。北方近年來的大戰耗盡了各方的財富，人口也在銳減，只有南下擄掠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獲得財富，獲得人口，繼而迅速增長實力。實力強大了，北方也就更穩定了。
對於今天的女真人來說，它也要走這樣一條路，這是一條捷徑，一條自古至今就被北方強虜屢屢使用的強大策略。強大了自己也就削弱了敵人，當南北雙方的實力達到平衡的時候，和平也就來臨了。
這個強大策略女真人不會不知道，即使女真人不知道，那些飽讀史書的漢人儒士會告訴他們，那些投降的契丹人也會把自己祖先的戰績告訴他們，最終這些漢人和契丹人會給女真人制定一條最快最安全最實效的強大策略，那就是發動戰爭，南下攻擊大宋。
大宋人同樣知道，大宋人一百五十多年來都在北虜的威脅下，所以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收復燕雲，所以今天的大宋皇帝和忠於他的臣子們早早就開始策劃北伐。
大宋北伐是為了生存，北伐失敗和不北伐的後果是一樣的，兩相權衡，當然是北伐為上策。
然而，就有一部分人，很大一部分人，認為大宋不北伐同樣可以確保國祚的安全。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難道北方的形勢永遠不變？難道北方諸蕃永遠只有契丹人一個雄主？北方風雲變幻，王朝更替，雄主再出，南方和北方保持和平的前提條件已經失去了，還怎麼維持和平？
自古以來，南方和北方就是在戰爭中求生存，和平也是用戰爭換來的，不打仗，不北伐，不進取，不發展，如何有和平？如何有生存？
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這麼一個歷史鐵律，在大宋各方勢力的博弈中，在權力和財富的激烈爭鬥中，變得復雜了，非常非常復雜，以致於北伐大軍到了白溝，足足等了六個月，依舊還沒有發動進攻。
現在李虎拿到了山後，宋軍只要拿到山前，大宋就等於實現了一百五十多年來的夙願，這麼簡單的局勢，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得出來，都會竭盡全力去做，但是，大宋人卻視而不見，大宋人卻在守內虛外的圈子裡繞來繞去，擔心養虎為患尾大不掉丟掉了江山社稷，他們把目光都盯在李虎身上，對北方那頭正在張開血盆大嘴的猛獸置之不理，這簡直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當然了，李綱和宇文虛中心裡都非常清楚，這不過是表明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朝堂上的權力爭鬥，這種不顧國家社稷的爭鬥早就深入到大宋的骨髓，北伐也早就成為這場爭鬥的犧牲品，換句話說，北伐若想打贏，除非以童貫為首的一幫權臣主宰朝廷，否則，不管是主戰派之間的爭鬥，還是主戰派和主和派之間的廝殺，都會把北伐推向一個深不可測的未知方向。
李綱和宇文虛中被趕出汴京，正是因為他們看透了朝堂上的欺詐和無恥，已經沒有容身之地了，只好走人，所以他們面對李虎的一連串質問，無言以對。他們對北伐很悲觀，雖然因為李虎的出現，山後被奇跡般地收復了，但大宋朝堂一如既往，非常糟糕，大宋的君臣們只顧自己的利益，北伐是他們博弈的武器，因此，不管有沒有李虎的存在，北伐能否成功，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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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在將帥們的簇擁下走進城內。
李綱和宇文虛中夾在人群中，神色憂鬱，各自低頭想著心思。
忽然，李綱策馬走近宇文虛中，低聲問道：“你認為，我們的勝算有多大？”
“女真人不會放棄幽燕。”宇文虛中嘆了一口氣，“他們也不會放棄西京，所以我認為，我們十萬大軍，無法攻克燕京。耶律淳到了危急關頭，肯定要向女真人求援，而女真人早就等著那一刻了。”
李綱呆了半天，又問道：“你對李虎沒有信心？”
“我對他有信心，但可怕的是，他的錢庫要空了，糧庫要空了，武庫要空了……他的十幾萬大軍同時在三個戰場作戰，損耗之大非常驚人，他還能支撐多少天？”
李綱略略猶豫了一下，問道：“沒有辦法了？”
“有。”宇文虛中說道，“把河東路的錢庫、糧庫、武庫統統搬過來，這樣或許還能支撐下去，否則……”宇文虛中搖了搖頭，“官家或許有心援助李虎，但汴京朝堂上，至少有九成以上的人會強烈反對，剩下一成會告訴官家，等到李虎敗亡了，我們可以用錢把山後再買回來。在這些人的眼裡，大宋不用打仗，用錢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李綱苦笑。宋軍至今沒有越過白溝，恐怕和朝堂上某些人要求招降耶律淳有莫大關係，不用耗費一支箭就能收復幽燕，這是多麼偉大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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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