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丑負手站在堡牆上，望著鎮川河上的慘烈廝殺，沉默不語。
虎烈第六軍軍帥譚弘毅、神龍軍軍帥獨孤風飛馬而來，兩人身上都是血跡斑斑，獨孤風的手臂還包扎著，顯然受了傷，由此可見上午漢軍主動攻擊遭到了多大的阻力。
“董帥……”兩人匆匆走到董小丑的身後，躬身為禮。
董小丑轉身看看他們，然後手指鎮川河防線，“馬上進入陣地，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必須守住鎮川河。”
譚弘毅和獨孤風抬頭望了一眼前方的鎮川河，臉色微變。河面上，伏屍累累，河灘、河堤的拒馬陣內，也堆滿了屍體，但雙方視而不見，依舊浴血鏖戰。一隊隊的金軍冒著密集的箭陣，正在強行渡河；已經渡河的金兵則和漢軍近身肉搏，以命搏命。
“金軍攻得太猛，駝帥的雲朔軍已經支撐不住，估計損失在三千人以上。”謝智斌在旁邊小聲說道，“駝帥剛才來了，他很激動，衝著董帥又吼又叫。他帶來了四個將，但現在已經不足兩個將了，你們再不來，董帥就要調第三軍前去支援了。”
“我們接到命令後，沒有絲毫耽擱，一路狂奔而來，二十裡路只用了半個時辰。”獨孤風瞪著牛眼，不屑地罵道，“駝子那個殘廢會不會打仗？這才多長時間，三千多人就扔到河裡餵魚了？”接著他看看董小丑，冷笑道，“董帥，駝子是不是在騙你？”
“自大戰開始以來，雲朔軍陣亡了兩個正將、一個副將，三個準備將，還有五千多名將士，他沒有騙我。”董小丑眉頭微皺，眼裡閃過一絲不滿，“馬上進入陣地，把雲朔軍換下來，給他們暫時休整一下，晚上再戰。”
“晚上？晚上還要打？”譚弘毅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這些女真人太可怕了，這樣不眠不休的打下去，誰受得了？“直娘賊，這都是駝子敗走小狼寨惹得禍。董帥應該殺了他。”
“對，駝子丟了小狼寨，罪在不赦，應該殺。”獨孤風跟在後面就叫了起來。他和譚弘毅都是出自神龍軍，現在神龍軍的人在霍六哥的招撫下，混得都不錯，這引起了其它各軍軍帥的不滿，其中駝子就是叫得最兇的一個。他有戰功，他不怕得罪霍六哥。
謝智斌正想解釋，但給獨孤風牛眼一瞪，嚇得不敢做聲了。譚弘毅看到董小丑不說話，馬上添油加醋地臭罵贏秦，好象兩人有仇似的。
董小丑冷哼一聲，淡淡地說道：“是我叫他撤的。”
“董帥，你是副總帥，你不能這樣袒護駝子，你這是知法犯法。”獨孤風搖晃著碩大的腦袋，當即叫了起來。
“我叫你們馬上進入陣地。”董小丑面色一冷，怒聲說道。
譚弘毅冷笑，憤而甩手，先走了。獨孤風不怕董小丑，他扯著嗓子叫道：“我要告你，我要到總帥面前告你。”
董小丑轉身面對鎮川河，理都不理他。
“獨孤帥，事情是這樣的……”謝智斌一看獨孤風鬧起來了，急忙拽著他的胳膊，一邊把他拉向戰馬，一邊解釋道，“這是董帥的誘敵之策，目的是把金軍主力吸引過來，免得他們及時支援殺虎口，破壞了總帥的全盤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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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智斌回到董小丑身邊，望著他鬢角的白髮，額頭上深深的皺紋，暗自嘆了一口氣。說起來還是毛帥聰明，當面拒絕了李虎，死活不願做鎮川堡戰場的統帥。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鎮制不住這些老大。其實，董小丑也鎮不住，尤其到了這個關鍵時刻，這些老大們因為無法承受各自軍隊的損失，彼此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要爆發了。
中午的時候，董小丑下令，叫飛雲軍火速支援鎮川河，但侯概正在和董仲孫大吵特吵，而爭吵的原因無非就是董仲孫撤得太快了，讓飛雲軍側翼失去了保護，他的損失大了。毛軍按道理應該居中調停，但他在一邊煽風點火，和侯概一起指責老董，把個老董氣得吹胡子瞪眼，肺都氣炸了。你自己年紀大了，腦筋不靈活，像個烏龜一樣慢慢撤，關我屁事。
董小丑調不動，隨即再度下令，調譚弘毅和獨孤風，結果二十裡路，這兩個人竟然跑了一個多時辰，不知道是不是牽著戰馬走來的。
“刀帥有訊息嗎？”董小丑忽然問道。
“刀帥要求撤退。”謝智斌說道，“他被困在西塞，擔心遭到金軍主力的圍攻，要求後撤。”
“不能撤。”董小丑說道，“你告訴他，他撤了，鎮川堡左翼防線就全部丟了，金軍隨即可以全力攻打鎮川堡，而他如果一直堅守的話，金軍就要分兵保護自己的側翼，這有助於我們堅守鎮川堡。”
“但是……”謝智斌遲疑半晌，小聲說道，“他會聽嗎？”
“不聽也沒辦法。”董小丑嘆道，“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只有後撤西京。”
謝智斌同意這個辦法，但現在不知道殺虎口的戰況，還不能撤，“董帥，野狐嶺那邊你不能不考慮，鬼帥畢竟只有一萬人，而鐵帥手上也只有三四千義勇，假如……”
“我知道。”董小丑說道，“二十日，金軍攻擊減弱，如果金軍是那個時候分兵的，野狐嶺現在正在激戰。假如鬼帥擋不住，兩三天之後，金軍就要殺到青陂道了。”
“那你要不要調兵防守？”
“夫人太輕率了。”董小丑無奈苦笑，“新兵怎能全部調到殺虎口？沒辦法，現在我只能調兵防守青陂道和懷仁城，以免被金軍偷襲成功。”
“何時調兵支援？”
“看看今天晚上的戰況如何。”董小丑說道，“不出意外的話，金軍會在晚上攻擊東頭溝，以摧毀我右翼防線，這比強攻鎮川堡要好。只要我們守住東頭溝，我們就可以調兵支援了。”
“如果守不住呢？”謝智斌問道。
董小丑沒有說話，轉身望著他，神色凝重。
“董帥，現在雲帥、毛帥、老董帥都在東頭溝，到底誰聽誰的？”
“請毛帥到鎮川堡來指揮，我親自到東頭溝。”董小丑揮了揮手，“快去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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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下午，殺虎口
盧龍指揮怨軍兩個將，李良輔指揮西夏步軍，迅速貼近了義勝軍之後，大大緩解了義勝軍正面承受的重壓，但金軍楊詢卿部緊隨霍石之後，也攻了上來，金軍以重兵猛攻聯軍右翼步軍戰陣，導致整個大陣陷入困境。
完顏昱看到聯軍頑強阻擊，短時間內無法撕開缺口，於是命令完顏撻懶帶著猛安謀克先攻聯軍左翼馬步軍的結合部，迫使聯軍變陣。
耶律德廣率軍阻擊，而耶律馬哥則馬上變主動攻擊為防禦，並威脅女真馬軍的側翼。
胡家勇則指揮怨軍弓弩手以箭陣覆蓋馬步軍的結合部，配合耶律德廣攻擊女真悍卒。
左翼變陣了，中陣也變陣了，右翼西夏軍跟著變陣，李延成帶領西夏馬軍馬上以鋒銳出擊，兩翼輔以雁行戰陣，向耶律訛裡刺的奚軍發動了潮水般的攻擊。
銀術可出動了，他帶著兩千猛安謀克如颶風一般席捲而至，急速插進了馬步軍的結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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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進和兩千鐵衛列陣相候，這幫精銳們早就等煩了，終於看到了出手的機會，一個個興奮得連聲狂吼，號角兵迫不及待地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方進看看身邊的副將王大忠，又看看準備將謝一刀，最後把目光放在了岳飛身上。岳飛手執長槍，蓄勢待發。方進朝他笑笑，然後把嘴裡咀嚼的草根吐了出來，接著從馬背上拿起兜鍪，戴到了頭上。
他舉起了長刀，催馬先行。王大忠和謝一刀一左一右，緊緊相隨。岳飛一拳砸到馬背上，戰馬長嘶，四蹄如飛。鐵衛營起動了。
戰馬飛奔的速度越來越快，轟鳴聲越來越大，地面開始微微抖動。
方進手中的長刀斜向指天。號角再響，此起彼伏，鐵衛營的速度驟然加快，捲起的煙塵騰空而起。
他們衝進了西夏步軍和義勝軍的結合部，他們越過了步軍戰陣，他們開始轉向，他們一分為四，方進、王大忠、謝一刀和岳飛各帶一部，從西夏步軍戰陣裡飛速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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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術可帶著女真悍卒呼嘯而來，他們轉向，他們突然殺向了西夏步軍的側翼，他們就象一隻翱翔的雄鷹，張開巨大的翅膀，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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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進長刀前指，縱聲狂呼，“加速，加速……”
渾厚的號角聲沖天而起，四支馬軍突然從步軍戰陣裡衝了出來，如同四隻咆哮的猛虎，一往無前，勢不可當。
“攻殺，攻殺……”岳飛舞動長槍，回首狂吼，“殺……”
四支利箭，四支鋒銳，迎著那只巨大的雄鷹，厲嘯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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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人初始略顯驚愣，他們沒想到步軍戰陣裡竟然隱藏著馬軍，他們的攻擊之策還沒有開始就失敗了。
銀術可毫不猶豫，下令加速，迎戰，對他而言，這個世上除了大漠裡的那幾支驃悍馬軍，其它的都不是女真人的對手。
“轟轟……”在沉悶的撞擊聲裡，兩軍相遇，激烈的廝殺聲霎時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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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諸葛亮著《將苑》一書，在書中他對一些陣法做了註釋，成書為《八陣總述》，其中提到“風陣”和“蛇蟠”陣。根據他的述說，蛇蟠由風陣變化而來，故有“風化龍蟠”一說。自漢唐以來，作戰中陣法的運用越來越廣泛、成熟，到了宋，因為步軍為其主力軍種，陣法的運用更是到了一個集大成的地步，所以陣戰是很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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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陣法的認識最早來源於演義，比如《楊家將》中的“天門陣”等等。演義雖然有它誇張的成分，但現代人誰又能瞭解古代陣法？我無法揣測古陣法的奧妙和威力，但在正面決戰中，這種陣法的運用肯定也起到了決定戰鬥勝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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