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置有良田、園林、府邸、酒樓等各類不動產，還有釀酒、織造等大小幾十家作坊，聽說他的各種收藏就價值五六千萬貫。另外，他的幾個兄弟，他的兒子、侄子、女婿都是做官的，門生故吏遍佈天下，由此可知他的財路非常廣，他的財產更是數不勝數，估計蔡京自己都不清楚他的財產有多少。”
“那蔡家的家產現在都在皇帝手上？”
燕青笑著搖搖頭，“蔡家敗亡後，地方上的財產被地方官僚私吞了，京城的財產被京城的官僚私吞了，最後抄沒入官的財產能有一千萬貫就非常不錯了。”
李虎瞠目結舌，但他隨即想到了一件事，“這麼說，汴京的財富不計其數了？”
“不能這麼說。”燕青說道，“汴京做為京師，寸土寸金，但汴京一旦遭到戰火的荼毒，其財富瞬間化為烏有。汴京的很多權貴富豪雖然富可敵國，但主要財產集中在良田宅院上，家裡的金銀絹帛未必就堆積如山，一旦汴京淪陷，這些人就是窮光蛋。”
燕青看看李虎，笑道：“總帥叫我撤出汴京，把所有的值錢東西都賣掉，變換成金銀絹帛，我照做了，所以現在還有五百萬貫。過段時間，假如汴京出事了，或者汴京不再是大宋的京都了，那這五百萬貫就要縮水，甚至一文不值啊。”
接著他目露遲疑之色，欲言又止。
李虎本以為從汴京還能撈到錢財，旋即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了。對他來說，糧食布帛遠比金銀財寶重要，但汴京最大的財富顯然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糧食絹帛，而是良田宅院。汴京處在南北東西水陸兩道的交通樞紐上，正是這種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汴京的財富神話。一旦汴京失去了這種優勢，那麼它的財富也就灰飛煙滅了。
李虎頗為遺憾地搖搖頭，看到燕青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問道：“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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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帥，是不是汴京守不住了？”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李虎問道。
燕青這幾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那天李虎說得很清楚了，汴京已經不適合做大宋的都城，由此可以推測，河北大戰要出問題。大宋有衛戍軍、西北軍，還有虎烈軍，為什麼守不住河北？燕青清楚汴京的朝堂局勢，權力鬥爭太激烈，這種鬥爭延伸到軍隊，軍隊就是一盤散沙，而李虎顯然不想把虎烈軍消耗在政治鬥爭中。那麼接下來可以想象，當金軍殺到中原，亂世的帷幕拉開，王朝更替的局面也就形成了。
燕青因此不寒而慄。當年宋江在梁山泊舉旗造反，打的是“替天行道”的旗幟，說白了就是反貪官不反皇帝。其實這是一種策略。梁山軍實力不夠，而大宋對叛亂的政策一貫是招安收撫，假如起義最後失敗，梁山人可以受撫，留一條性命。這是梁山軍在發展過程中的一個策略，結果證明它是成功的，最後它幫助梁山人保住了性命。反觀方臘，舉旗造反的目的就是推翻大宋，結果大宋把他滅了，連帶上百萬兩浙百姓死於非命。現在李虎的策略更高明，但目的一樣，他要奪取大宋國祚。
李虎有沒有實力力挽狂瀾？當然有，幾十萬虎烈軍，足以在河北戰場上和金軍打個旗鼓相當，但很明顯，河北大戰結束了，李虎和虎烈軍也走到盡頭了，除非出現奇蹟。李虎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奇蹟上，所以他不願到河北戰場上去，他有意讓金軍長驅直入，動搖大宋的根基。到了關鍵時刻，李虎致命一擊，奪取大宋國祚，然後再和金軍決戰。
燕青覺得李虎太可怕了，但跟著李虎，回報非常高。李虎奪取了國祚，建立了王霸之業，以燕青的身份地位，可以做個開國元勳，封侯拜將蔭澤子孫。相反，跟在趙氏大宋後面混，估計至死也混不出名堂。
燕青想出人頭地，想在虎烈府中混出名堂，首先要取得李虎的信任，所以他這次回到汴京，花了一番功夫，打探到了一些訊息，不過汴京太混亂，這些訊息未必準確。在沒有準確窺探到李虎的心思之前，他不敢輕易透漏這些訊息，以免誤導了李虎。
“汴京現在非常混亂。”燕青說道，“皇宮中有太上皇，有廢帝，還有剛剛登基的皇帝，而大臣們也接二連三地遭到劫難，太上皇的親信給殺了，廢帝的親信又給殺了，京城血雨腥風，從太上皇到普通官僚，都生活在恐懼之中。這種恐懼的氣氛足以影響到中樞決策，影響到汴京文官們的選擇，當所有人都在搖擺觀望的時候，誰還會考慮大宋國祚？誰還願意為大宋而戰？”
李虎讚賞地點了點頭。燕青這句話說得好，這幾年他在汴京學會了不少，這番見解也不是隨口瞎掰。
“如果我現在把虎烈軍主力調到河北戰場，能否贏得河北大戰？”
李虎這句話讓燕青意識到，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李虎根本無意到河北參戰。
“除非出現奇蹟。”燕青說道，“但據我得到的訊息，不可能出現奇蹟。”
李虎眉頭微皺，問道：“什麼訊息？”
“我認識一個內侍，這次回京我特意見了他一次，用十萬貫買了一個訊息。”
“十萬貫？”李虎吃驚了。十萬貫買一個訊息，這個訊息也未免太貴了。
“據這位內侍說，皇帝、童貫和張邦昌商議，決定在江南路的江寧（即今南京）或者京西南路的襄陽建立臨時陪都。”燕青低聲說道，“只待金軍逼近黃河，皇帝和朝廷則急速南遷。”
李虎駭然心驚。怪不得趙楷和童貫要議和，要把張邦昌請出來做宰相，要把李綱和种師道趕到河北，並且在河北極度混亂的情況下依舊視而不見，原來是打算遷都逃跑了。
遷都逃跑最大的好處是，可以擺脫李虎和西北人的控制，並且斷絕李虎和西北人的錢糧，迫使李虎和西北人在中原與金軍作戰，而趙楷和童貫則因此獲得時間重建軍隊。等到中原激戰正酣之際，趙楷可以和金軍聯手，消滅李虎和西北人，然後和金人劃河而治。當然了，如果趙楷實力夠強的話，也可以全力北伐，先殺李虎和西北人，後敗金軍，收復失地。但不管怎麼說，趙楷首先要建立自己的軍隊，這是他將來重建大宋的前提。現在他靠童貫來控制一些軍隊，要看童貫的臉色做事，處境的確很艱難。
李虎呆坐良久，心裡陣陣發寒。
燕青這個訊息來得太及時了。假如虎烈軍主力到了河北戰場，趙楷和童貫帶著朝廷和衛戍軍突然南逃，勢必給河北戰場致命一擊。虎烈軍在河北大敗，只能退守西北，而大同、太原估計再難守住，李虎多年的努力勢必毀於一旦。
“是江寧還是襄陽？”李虎問道，“可以確定陪都的位置嗎？”
“據說皇帝和童貫都傾向於江寧。”燕青說道，“洛陽和長安在你的控制之中，襄陽距離中原太近，而江寧在歷史上曾多次做為王朝都城，有輝煌的過去，也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是陪都的首選。”
“皇帝可有實施之策？”
“聽說童師閔馬上南下江寧建立臨時行宮。”燕青說道，“為了防止訊息洩漏，這件事非常機密，只有童貫和張邦昌的親信僚屬知道，主要的遷移事宜也由這些人暗中部署。”
李虎想了片刻，又問道：“估計需要多長時間準備？”
“童貫利用徵繳方臘的機會，曾在江南和兩浙安排了四千多名官吏，這些人可以說是童貫的忠實部下。有了這些人的鼎力相助，最多一個月，童師閔就能把臨時行宮建立起來。也就是說，八月中旬左右，皇帝和朝廷就具備南下江寧的條件了。”
時間太緊迫了，李虎幾乎沒有應對的辦法。趙楷和朝廷一旦南遷，李虎挾持天子號令天下的策略也就無法實施，而更嚴重的是，李虎將和西北人承擔對抗金軍的重任，汴京將陷入戰火。
趙楷這一招高明啦。李虎不到河北戰場作戰，那好，我遷都，我到江南去，把金軍引到中原來，逼著你虎烈軍作戰。戰場由河北移到中原，形勢大變，李虎由主動轉為被動，趙楷則由被動轉為主動，而且先期立於不敗之地，最差也能保住半壁江山。相反，李虎若想在西北立足，就要和金軍死戰，而金軍肯定要佔據黃河北部疆域，這樣女真人和李虎有直接利益衝突，雙方非要分出個勝負不可。
本來李虎坐山觀虎鬥，現在變成趙楷漁翁得利了。
“你立了大功。”李虎站起來，走到燕青身邊，親暱地拍了拍燕青的後背，“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接著他拿起案几上的帳薄，遞到燕青手上，“你把這個拿回去，我不需要。如果你執意要歸還虎烈府的兩百萬貫，我就收下，並給你記功，至於其它的錢財，都是你這幾年努力的回報，屬於你個人的財產，虎烈府無權收繳。”
燕青狂喜。李虎這個賞賜太重了，三百多萬貫的財產，李虎眼睛都不眨就送給了自己，匪夷所思的事。
“總帥，我不能要，這些年我的花費非常驚人……”
李虎搖搖手，打斷了他，“如你所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還有李師師的功勞，這些錢也有李師師的一份。對了，李師師的身份很特殊，我這次是以賀禮的名義請她來的，洛陽城裡還有不少前來觀禮的親王和大臣，所以她就算做做樣子，也要表演一下才藝。然後我可以找些理由把她留下來，但你要注意，不要公開和她的關係。太上皇還活著，我們要顧及太上皇和皇族的臉面，不要太過分。”
燕青不想讓李虎再誤會下去，以免影響自己在虎烈府的地位，於是急忙說道：“總帥，你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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