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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患得患失

十八日深夜,完顏杲接到了宗望、宗翰的書信。

宗望要堅持攻克汴京,而且他認為本月之內絕對可以拿下汴京,然後就可以橫掃關洛,就此佔據黃河流域。如果能完成這個目標,大金國事實上就是天下第一了,中外一統指日可待。這個誘惑太大,完顏杲也一樣無法拒絕。

宗翰沒有堅持撤軍,但他顯然反對繼續攻打汴京,這從他單獨上奏就能看得出來。另外,他對代北戰局的分析和判斷正好與元帥府不謀而合,他也認為虎烈軍攻打居庸關的目的不是迫使中原金軍回援,而是要佔據代北,從而給金軍以致命一擊。

完顏杲已於十五日書告宗望、宗翰,請他們務必調一支大軍北上攻打太原。宗翰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但從宗望、宗翰的書信來看,宗翰顧全大局,在決策上遵從宗望,這說明宗翰對自己的判斷沒有絕對信心。目前代北戰局的發展已經證實了宗翰的猜測非常正確,但宗翰的要求是撤出中原,然後他帶著西帳軍會合完顏斡魯攻打太原,如此一來,宗望和宗翰必然發生矛盾。

完顏杲請來耶律伊都,兩人商議應該怎麼給宗翰、宗望回信。

“宗望說,他這個月肯定能下汴京,他不會撤軍;宗翰希望撤軍,並打算親自率軍攻打太原;元帥府十五日下達的命令是調一支軍隊北上支援完顏斡魯攻打太原,以迫使代北虎烈軍回援。”完顏杲皺眉低嘆,“宗望和宗翰為了大局,肯定要互相妥協,也就是說,宗望繼續攻打汴京,而宗翰抽調一部分軍隊北上攻打太原,但從代北戰局來看,形勢很危急。我三萬大軍支援到居庸關都未能攻克北關要隘,可見虎烈軍必定在奉聖州與完顏昱、完顏婁室激戰。代北有十萬金軍,其中有三萬多人是烏古、敵烈、室韋和倒塌嶺蕃軍,還有三萬餘人是投降遼軍,也就是說,真正有決心給大金國賣命的只有三萬多人,而虎烈軍主力如果全部在代北戰場,那至少有二十多萬。二十多萬大軍對陣三萬真正的金國勇士,勝負一目瞭然。”

耶律伊都的臉色有些蒼白,從他的眼睛裡甚至可以看到幾分惶恐。他是契丹人,原來是上京副留守,投降女真人後得到重用。這些年女真人戰無不克,而大遼國祚敗亡,他也沒什麼念頭了,老老實實給女真人賣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但是,如果這一仗打敗了,黃龍府的權力鬥爭勢必愈加複雜,完顏杲做為都元帥,肯定要承擔責任,自己也要受到連累,將來的日子就難過了。

耶律伊都搖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丟開,拿著宗望、宗翰的書信看了很久,最後斷然說道:“撤軍吧,即刻下令,叫宗望、宗翰都撤軍,然後叫宗翰率軍攻打太原,叫宗望戍守河北,這樣即使代北出事了,我們還有機會奪回來。”

完顏杲聽懂了耶律伊都的意思。宗翰和完顏斡魯兩軍會合有十幾萬人馬,足以把太原打得搖搖欲墜,這時候代北金軍即使打敗了,虎烈軍也無力橫掃代北,只能迅速回援太原,而宗望則可以乘機由居庸關北上,會合完顏昱再把奉聖州奪回來。這是一個保守策略,首先不管代北戰場打得怎麼樣,先全力攻打太原,把戰場主動權拿回來,然後力保代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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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汴京?”完顏杲十分不甘心,雖然他知道代北金軍一旦和虎烈軍主力決戰,勝算不大,但完顏昱和完顏婁室也知道這個情況,他們未必與虎烈軍決戰,他們也會估猜到元帥府做出的一系列決策比如調兵打太原,他們可能會因此固守於白水濼、鴛鴦濼一線,等待援軍,等待奪回奉聖州的最佳機會。只要虎烈軍主力回援太原,他們就可以收復奉聖州了。如果代北戰局是這樣發展的話,那匆忙下令從中原撤軍就是錯誤的,錯失了攻佔汴京的機會。

完顏杲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下,他建議從中原抽調五萬大軍北上攻打太原。

耶律伊都不敢說話了。完顏杲的決策首先從黃龍府權力鬥爭的需要出發,如果吳乞買要掌握更大的權力,完顏杲要登上儲副的位置,首先要戰功,而攻克汴京一統黃河流域是最大的戰功,可謂豐功偉績,因此完顏杲總是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患得患失,最終還是捨不得汴京,捨不得豐功偉績,捨不得他的儲副位置。

從完顏杲的心理出發,從中原撤軍顯然是下下之策,一旦代北戰局並沒有想象的糟糕,那他匆忙下令從中原撤軍將成為他的過失,成為對手攻擊他的最好理由,或許他將因此丟失問鼎儲副的機會,並導致黃龍府權力鬥爭更加激烈。

“你的意見呢?”完顏杲看到耶律伊都低頭沉思,半晌不語,於是催問道。

耶律伊都猶豫良久,決定順著完顏杲的意思。上天一直眷顧女真人,完顏杲或許就能闖過這道難關。

“李虎帶著大軍就在中原,不停地攻擊,雖然屢戰屢敗,但屢敗屢戰,極其頑強,如果這時候從中原戰場抽調五萬大軍攻打太原,那我們拿來攻打汴京的軍隊就少了,這勢必會影響到中原戰局。”耶律伊都說道,“如其從中原戰場抽調五萬大軍攻打太原,還不如就近從燕京再抽調一萬大軍到居庸關,與代北大軍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從而迫使虎烈軍撤出奉聖州。”停了片刻,他又說道,“遼西的軍隊已經到了薊州,距離居庸關還有四天的路程。等到他們到了居庸關,居庸關就有五萬多軍隊,足以奪取北關。”

“你的意思是還是按照我們十五日的決策執行?”

耶律伊都點了點頭,“如果元帥一定要從中原戰場調兵打太原,我看三萬人足矣,因為就算我們打下來了,假如虎烈軍主力一洩而下,我們還是守不住。攻打太原的目的是圍魏救趙,所以兵力上有足夠的優勢就可以了。”

完顏杲沉吟不語。他現在和完顏昱聯絡不上,無法知道代北戰局如何發展,假如是按最糟糕的情況發展,完顏昱敗退鴛鴦濼,那又如何補救呢?只能從太原戰場予以補救,如果宗望如期奪下汴京,直殺洛陽,中原戰場也還能予以補救。

“好,給宗望、宗翰回書,把我們對整個戰局的考慮解釋清楚,請宗望繼續攻打汴京,請宗翰率三萬主力攻打太原,速度務必要快。”完顏杲做出最後決策,“想辦法再派斥候進入奉聖州,和完顏昱、完顏婁室取得聯系,告訴他們燕京無憂,請他們務必保存實力,暫時不要與虎烈軍主力決戰,等待太原戰場和中原戰場取得戰果,形勢對我軍有利後,再設法收復奉聖州。”

十九日凌晨寅時,虎烈軍向金軍發動了攻擊。

金軍在青陂道打了六天的仗,然後撤軍到現在整整走了三天,急行四百餘裡,幾個時辰前的激戰更是驚心動魄,幾萬將士已經疲憊不堪。

虎烈軍主力一部分於初九、初十兩日攻克永興城、雞鳴山後就開始待命,一部分隨耶律馬哥攻克居庸北關和儒州後,於十四日返回雞鳴山待命,二十多萬將士養精蓄銳,士氣旺盛,體力充沛。

羅青漢根本不給金軍休息的時間,合圍完成,各軍進入戰鬥位置後,馬上開始了攻擊。

完顏昱把軍隊集中在大約五里範圍的山丘地帶,這片區域地勢高,起伏不定,不適合馬戰,但金軍馬多,依靠這片地形可以組成馬陣,有效阻擊虎烈軍的攻擊。完顏昱的目的就是拖,拖到完顏婁室來救援,然後兩軍夾擊打通斷雲嶺,撤回深井堡或者直接撤回鴛鴦濼,先保存實力再說。只要十萬大軍在手,代北就丟不掉,但軍隊如果打完了,代北則必然丟失。完顏昱現在後悔貿然進擊,早知虎烈軍要在斷雲嶺伏擊自己,不如留在深井堡等待完顏婁室,然後兩軍會和再南下攻擊。

完顏昱的想法的確不錯,可惜羅青漢不給他機會。羅青漢要求各軍乘著夜色猛烈攻擊,把金軍擠壓到極限,天亮後,則用箭陣覆蓋,用拋石機,用火器瘋狂攻擊,把金軍打得肝膽俱裂,逼著他們投降。這支金軍裡真正的女真人不多,大多是代北、雲中的漢蕃人,也就是過去遼國西南路招討司和西京道的軍隊,還有一部分是倒塌嶺的蕃軍,這些軍隊和女真人不是一條心,到了生死關頭,肯定要投降。

契丹人下馬作戰,渤海人也下馬作戰,黑山軍、怨軍、神龍軍、雷霆軍全部進入戰場,和金軍在山丘樹林裡展開激烈的肉搏。

金人太累,士氣太低,軍心極度渙散,根本不是虎烈軍的對手,紛紛後撤。

卯時四刻左右,天亮了。

虎烈軍繼續攻擊,殺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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