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處驚不變
完顏撻懶駐馬高處，望著遠方密密麻麻的虎烈軍，望著在風中狂舞的一面面旌旗，望著在騎卒們的操控下蓄勢待發的一匹匹戰馬，深切感受到了從對面噴湧而來的雄渾磅礴的無敵氣勢。
他第一次有了恐懼的感覺，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從心底升起之後迅速瀰漫了全身。他倒不是畏懼對面的鐵騎大軍，而是畏懼這個龐大的充滿了無窮殺機的陷阱。這個陷阱太大了，在他帶著大軍越過宛亭，甚至就在昨天，他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以他豐富的作戰經驗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自己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掉進了這個可怕的陷阱？這個陷阱到底有多深？在這個陷阱的周圍，到底有多少敵人？
很自然的，他第一個就懷疑到了張浚頭上，懷疑到了東南宋軍。如果沒有張浚的配合，沒有東南宋軍的巧妙掩飾，自己不可能掉進這個陷阱，由此推測到，長安李虎和東南宋廷可能達成了秘密約定。他馬上就肯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僅靠中原虎烈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設下這個陷阱，即使設下了，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展開圍殺。
自己有十一萬兵力，其中一半都是金軍主力，這樣的實力，虎烈軍至少需要呼叫三十萬到四十萬大軍才能實施圍殺之策，而這個兵力幾乎是李虎全部的實力，所以僅靠中原虎烈軍無法圍殺自己，但從目前戰場態勢來說，從斥候探查的結果來分析，從對面一望無際的虎烈軍馬軍主力來判斷，完全可以證實一件事，那就是金軍被虎烈軍和東南宋軍聯手包圍了，自己被東南宋軍被張浚那個無恥的小南蠻給欺騙了。
完顏撻懶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正確，火氣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就在這時，劉豫派人稟報，在廣濟渠南岸，發現了東南宋軍，而且還是辛興宗的軍隊，他估猜大軍陷入了虎烈軍和東南宋軍的算計，中計了。接著楊詢卿派人稟報，在宛亭北線，也發現了東南宋軍，現在這支軍隊正向金軍發動攻擊。楊詢卿因此肯定的告訴完顏撻懶，東南宋人背棄了盟約，出賣了金人，目前形勢極度危險，大軍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突圍，乘著對手還沒有完成合圍、戰線尚不穩固之際，急速殺出去，否則危在旦夕。
完顏撻懶怒不可遏，氣得咬牙切齒，但現在形勢危急，他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前大軍還有突圍的機會，一則對手正在合圍過程中，而虎烈軍和東南宋軍彼此之間沒有信任可言，合圍過程中沒有默契，更缺乏配合，破綻肯定很大；二則河北的宗輔有先見之明，派宗弼南下策應。今天宗弼的軍隊就能趕到大屯、馬嶺崗一線，敵軍北線很快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大軍隨即可以迅速突出重圍。退一步說，就算宗弼沒有及時趕到，但自己被包圍，和河北的聯絡斷了，宗弼肯定知道出事了，在未來兩三天內河北援軍就會急速殺到，自己還是可以從容突圍。
完顏撻懶全盤考慮了一下，心裡漸漸有了底，先前突遭打擊而產生的恐懼情緒也隨即淡去，接著，一股強烈的報復的慾望隨著怒氣充斥了全身。背叛我，陷害我，想吃掉我，好啊，那我們就鬥一斗，看看誰才是那只倒黴的獵物。
“都統，何時發動攻擊？”馬軍統帥屋裡海飛馬而至，衝著完顏撻懶大聲問道，“是否即刻攻擊？”
完顏撻懶搖搖手，“不要急，先列好戰陣，守住陣腳。如果敵人主動攻擊，我們就防守。”
“都統，虎烈軍堵住了我們退路，當務之急是馬上攻擊，殺出一條血路……”屋裡海心急火燎，扯著嗓子就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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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撻懶舉起馬鞭，在他眼前晃了兩下，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嚇得屋裡海趕緊把嘴巴閉上了。
“事出倉促，敵軍四面包圍而來，我們措手不及，如果過度驚惶，一味猛衝猛打，不但很難突破重圍，更有可能遭到慘重損失，失去突圍機會。”完顏撻懶已經冷靜下來，語調平緩，一副處驚不變、泰然自若的樣子，“傳令下去，召集各軍主帥，馬上商議突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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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寶龍手搭涼篷，眯著眼睛望著金軍戰陣，冷峻的面龐上露出一絲詫異之色。金軍竟然停下了，沒有主動攻擊，這說明完顏撻懶沒有驚慌失措，更沒有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亂衝亂撞，而是非常冷靜，正在考慮對策。
“大王，我們是不是主動攻擊？”高從佑策馬走近，低聲問道。他自從在代北戰場上投降虎烈軍之後，便帶著自己的渤海手下追隨高寶龍作戰。他現在的想法也變了，一門心思跟著高寶龍，為李虎衝鋒陷陣，而唯一的目標就是重建渤海國。這是當初李虎對渤海人的承諾，而高寶龍、高大錘和成千上萬的渤海將士正是為了心中這個夢想而奮勇作戰。他們距離夢想非常遙遠，他們的家在遼東，那塊地方如今是女真人的疆土，幾十萬渤海人如今正在女真人的奴役下艱難生存。
高寶龍放下手，看看四周嚴陣以待的渤海將士，搖了搖頭。
“傳令，叫狼帥、方帥和王帥帶著軍隊馬上趕到前面來。”
高從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大王，你要改變攻擊之策？”按照部署，渤海軍在前，正面阻擊敵軍，然後佯裝不敵，任由敵人突圍，這樣一來，敵軍陣形鬆散；阿巴頓、方進和王大忠帶著主力埋伏在後面，乘敵不備，四面圍殺。現在敵人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主動攻擊，使得高寶龍的計策一時難以實施，但敵軍被包圍是事實，等一下金軍確定了戰場形勢，還是要突圍的，這一招依舊有用。
“完顏撻懶很冷靜，沒有馬上發動攻擊。”高寶龍解釋道，“我懷疑他要改變攻擊方向，要向北突圍，而不是把主力放在這裡和我們決戰。”
“大王的意思是，完顏撻懶不打算返回山東，而是直接向河北突圍了？”
“向北兩百裡就是濮陽，到了濮陽金軍就安全了，可以迅速返回山東。”高寶龍笑道，“如果你是金軍統帥，請問你會做出何種選擇？你還會繼續向東攻擊，突破定陶，然後在敵軍的圍追堵截下，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撤回山東？”
高從佑馬上就明白了，“大王，那我們是不是調整部署，主動攻擊？”
李虎給高寶龍的命令就是主動攻擊，以幫助北線友軍完成合圍，並迅速穩住陣腳，所以高寶龍肯定要主動攻擊。高寶龍微微點頭，“集結各部，與敵正面對峙，等待攻擊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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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日上午巳時前後，廣濟渠北岸的宛亭一線，虎烈軍開始向金軍發動了全面攻擊。
在西線，林沖、韓世忠率四個軍尾隨追殺。胡立濤帶著射糧軍隨後跟進。
在南線，王玶、辛興宗率四萬人從五個地方渡河攻擊。
在東線，高寶龍率四萬精銳馬軍和金軍主力六部奚軍正面對峙。
在北線，虎烈軍分成了東西兩個部分。東路由劉光世、盧俊義、宋江、王貴統率，在大屯、馬嶺一線佈陣，切斷金軍向河北突圍之路；西路則由王德、酈瓊和開封地方軍組成，在馬頭、大黃一線向金軍展開攻擊，把金軍向宛亭一帶擠壓。
虎烈軍在宛亭四周的全面攻擊讓金軍迅速陷入恐慌和混亂。岳飛讓各軍同時發動攻擊，目的就是想打敵人措手不及，然後由東西兩線予以牽制攻擊，南北兩線果斷分割包圍，然而，完顏撻懶的反應非常迅速，他在經過最初的驚慌之後，馬上下令各軍停止撤退，就地作戰，先把戰陣穩住，絕對不要自亂陣腳給對手以可乘之機。
完顏撻懶的這一對策非常及時，此刻虎烈軍在東西兩線的攻擊尚沒有形成致命威脅，北線各軍也還沒有完成最後部署，承擔分割任務的劉延慶、宋江各部也還沒有來得及進行攻擊，這使得金軍還有時間穩固自己的戰陣，並迅速調整攻防部署。
“我們向北突圍。”完顏撻懶神色堅定，目光從楊詢卿、霍石、劉豫的臉上緩緩掃過。楊詢卿、霍石都很從容鎮定，但心裡卻有些緊張。當年在代北的殺虎口，他們曾和李虎正面對決過，最後以慘敗告終，心裡的這個陰影一直沒有消散。今日兩軍再度對決，而金軍先機盡失，被團團包圍，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些惶恐不安。劉豫的臉色則很看，雖然他極力掩飾，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心裡的恐懼。
“宗弼正帶著軍隊南下，我們北上，正好可以南北夾擊，突破虎烈軍的包圍。”完顏撻懶繼續說道，“當前，最重要的是穩定軍心，軍心不能亂，只要軍心不亂，虎烈軍就休想摧毀我們的防禦。我們守住了自己的戰陣，上下齊心，抱成一團，那突圍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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