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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腥風血雨起

兵部尚書府彷佛被厄運籠罩。

先是孫傳宗被殺,結果喪事舉行到一半,還被姜國餘孽鬧了個翻天覆地。

隨著官兵增援、詭道者們撤離,大家本以為事情到此就該告一段落了。

至於孫鶴年又賠了一個兒子,大家倒是不甚在意,畢竟孫鶴年修行武道,還算壯年,多耕耘幾個晚上就能補回來了。

然而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剛撤走的官兵們去而復返,而且越來越多,將孫府內外圍得水洩不通,裡面不斷傳來哭嚎和慘叫。

當即,一些耳目靈通的達官貴人們就收到了訊息:孫鶴年要被抄家問斬了!

而且這還僅是一個開頭,據說在他背後還牽扯到一個驚天的貪腐團體!

看著幾口大箱子被運出來,大家意識到,聖京又將迎來一場腥風血雨了。

唯獨勳貴們悄悄松了口氣,這回總算不是自己了……

孫府不遠處,餘閒和牧氏姐妹駐足觀望著。

“姐,蓮兒已經送到太醫院診治了,沒有大礙。”

一旁,牧歌摟住了姐姐牧笛的肩頭,寬慰道:“還有我在,沒事的。”

牧笛默默無聲。

餘閒看了這小寡婦一眼,試探道:“你交給沉修的那本君子經,是孫鶴年貪贓受賄的賬目?”

牧笛輕輕點頭。

“就是孫兄託我告知你的那本藏私房錢的書?”

“正是。”

餘閒頓時心如明鏡。

其實餘閒也曾奇怪,牧笛的孃家北涼侯有權有勢,按理說不差錢的,孫傳宗何必特地叮囑藏私房錢的事。

現在看來,孫傳宗的真正目的,是希望牧笛能發現藏私房錢的那本《君子經》!

牧歌聽了後皺起了蛾眉,納悶道:“孫鶴年貪贓受賄,孫傳宗替他撰寫賬目,應該很清楚這是生死攸關的秘密,偏偏他在臨死前告知了賬目所在,難道他是希望姐姐你替他大義滅親嗎?”

牧笛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餘閒玩味道:“他的目的,應該是希望你姐和女兒能有一個護身符。”

孫傳宗應該早就擔心家裡貪贓受賄的秘密會被發現,一旦發現,就是滿門抄斬的重罪。

他救不了孫鶴年和孫傳德他們,於是就希望牧笛發現賬目,等到東窗事發,牧笛就可以拿賬目去揭發孫家,以此將功抵罪、逃過一劫!

畢竟牧笛和北涼侯深受聖卷,皇帝大機率會網開一面。

即便沒有東窗事發,牧笛發現了賬目,為了女兒,也不敢貿然公之於眾,頂多是守孝期滿了後帶女兒離開或改嫁。

孫兄啊孫兄,雖然你貪汙又去勾欄,但你還真是個愛妻顧家的好男人啊!

這也讓餘閒有了些明悟。

這些身處高位的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們的智謀心機一個勝一個,絕沒有小說裡那種見到主角裝逼就無腦震動虎軀的配角。

所以,自己往後還得加倍再再謹慎。

“話說回來,你也真是夠深明大義的,剛脫險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揭發你公公。”餘閒也被牧笛的魄力心智所折服,看似柔弱,實則雷厲風行。

“我沒得選了,小侯爺,當你在隧道裡說孫鶴年必死的時候,我就知道紙包不住火了,只有選這條路,我和女兒還有活命的機會。”牧笛幽幽道:“對了,我聽說在孫府遇襲的時候,有人搗毀了孫鶴年的書房,在牆內發現了贓款,這才會東窗事發。記得當時小侯爺也進了主人內院,是否對此知情?”

餘閒斷然否認:“你被挾持走後,我是準備逃的,結果就倒黴的遇上了那些人。”

“原來如此。”牧笛不再追問,兩人對視了一眼,都藏著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餘閒不擔心牧笛把自己超度亡魂的事情抖出去。

如果她敢洩密,大不了自己把下井時候的那段豔事也抖出來,大家都沒法子再做人!

牧歌狐疑的打量兩人,只覺得他倆有事在瞞著自己。

這時,沉修率人走了過來,先向郡主牧歌作揖行禮,接著看向牧笛,朗聲道:“聖上有口諭,牧氏大義滅親、揭發有功,念在之前對此事毫不知情,准許赦免你和你的女兒。”

“皇恩浩蕩,謝主隆恩。”牧笛面朝皇城方向,下跪叩拜。

被牧歌攙扶站起來後,牧笛又懇請道:“沉府尹,妾身有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聖上叮囑過,在法理之內,儘量照顧到夫人。”沉修道。

“雖然亡夫罪孽深重,但人已死,作為他的遺霜,我希望能讓他在地下安息。”牧笛打商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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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修蹙眉想了想,道:“這樣吧,入夜之後,我派人幫夫人將靈柩運出城,找個地方葬了。這是本官最大限度的讓步了,還望理解。”

人是死了,但鍋照樣得背。

風光大葬肯定是別想了。

趁天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就是法外開恩了。

“謝大人恩典。”牧笛行了個萬福。

隨即,沉修望向餘閒:“小侯爺,今日受驚了,趕緊回府報平安吧。”

餘閒垂下眼皮,快速思忖。

這個皇帝,真是夠刻薄寡恩的。

他之所以承認殺了黃曼成,一部分原因就是想“邀功請賞”,緩和皇帝對威遠侯府的敵視。

但現在沉修覲見完皇帝後,對自己根本沒什麼表示,擺明了是要選擇性忽略自己的功勞。

這一波,雖然讓孫鶴年給威遠侯府當了替死鬼,但似乎仍然無法逆轉皇帝削爵的念頭。

心塞又心累啊!

……

當夜,聖京宵禁。

當夜,餘閒由於驚嚇過度,沒有上桌吃飯。

當夜,孫府燈火通明、人潮洶湧,一行人被送去了天牢,一副靈柩被送出了城。

當夜,指揮使陸綱從宮內匆匆出來,立刻去天羅衛衙門糾集了所有衛兵,浩浩蕩蕩的去了神鹿大街,在他手中的名單上,寫滿了一大串名字,涉及六部官員。

當夜,一名白衣老和尚在太監的帶領下,走進了勤政殿……

“又要來一場大清洗了,但這次清洗非我所願。”

天元皇帝手執黑棋,看著棋盤,思考著如何對弈。

白衣和尚則很隨意的將白棋子放上去,輕笑道:“陛下明察秋毫,平生最嫉恨貪官汙吏,理當如此。”

天元皇帝敵視勳貴集團是出於皇權利益,而仇視貪官汙吏,則是刻在骨子裡的準則!

據說,當年皇帝的爹孃就是被貪官汙吏害死的,甚至皇帝也差點被滅口,還好逃難去了一間寺廟剃度出家,躲過了一劫。

因此,天元皇帝登基後,頒佈了一系列反腐敗打貪官的律法,貪墨十兩就要發配充軍,百兩流放邊疆,千兩滿門抄斬。

“就是便宜了那些國公侯爺,經此一役,很難再撼動他們了。”天元皇帝搖頭嘆息,將一顆黑棋子重重的扣了下去。

拔蘿蔔帶出泥,孫鶴年倒下,他背後牽涉的官員遍及六部,乃至全國幾個行省府縣。

文官集團肯定是要元氣大傷了,天元皇帝也失去了抗衡勳貴集團的利器。

白衣和尚看著剛落下的黑棋子,道:“陛下,你心亂了,這顆棋子最該防範的方向不該是這裡。”

聞言,天元皇帝一皺眉,道:“你意思是,我目前最該防範的不是那些勳貴公侯?”

“恕貧僧直言,目前王朝初定,看似四海昇平,然而底下仍舊是暗流湧動,今日的那些姜國餘孽就是一道暗流。”白衣和尚分析道。

天元皇帝陷入沉思。

和尚說得不錯,大景王朝一統天下才不過十餘年,曾經的那些敵國勢力仍未全面清除,許多遺民對於大景子民身份的認同度也有待觀察。

所以,他頒佈了嚴格的兵器軍資管制措施,還封殺了詭道,就是想鎮壓這些殘餘的反抗力量。

“這些人,大多跟著陛下南征北戰,皆是驍勇善戰的萬人敵,正值鞏固江山之際,現在還不到鳥盡弓藏的時候。”白衣和尚勸諫道。

“有理……”皇帝有些意動,卻仍愁眉不展:“但朕需要為太子鋪路,不能坐視他們一家獨大。”

“這有何難,法家、儒家如今人才輩出,武道也有許多後起之秀,陛下盡可以扶持起一批新力量安插進各個要害職務。”白衣和尚一邊下棋子,一邊侃侃而談:“再不濟,陛下還可以行縱橫捭闔之策,拉攏一部分,打壓一部分。”

“那你覺得他們當中哪些人最值得當朕的棋子?”皇帝反手也落下一顆棋子。

和尚捻著一枚棋子,笑道:“威遠侯!”

“他?”皇帝搖頭道:“雖然他和揚國公那些人不是一個輩分的,但他實力太強橫了,或許已是三品意象境,再這樣下去,怕是不好駕馭。”

“簡單,有一招,保證聖上能駕馭自如。”和尚沒有賣關子,吐出三個字:“斷後路!”

看到和尚說話間扣下的白棋子堵死黑棋子的後路,天元皇帝若有所思狀。

驀然間,他想到了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餘閒。

“你是想朕選一個皇女,招威遠侯的兒子當駙馬?”皇帝猶豫不決:“但這麼一來,可就不是拉攏了,而是把他們威遠侯府打壓到絕路上。”

“當駙馬,自然是斷了他們威遠侯府的未來,但若是讓威遠侯的兒子當一個有名無實的駙馬,則意義大不同了。”和尚笑道:“這招,陛下不是曾經用過一次嗎?”

皇帝手持棋子,目光閃爍,突然他似乎開啟了思路格局,勐的將棋子扣在了棋盤上,盤活了一著妙棋,撫掌大笑:“攻守之勢異也,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