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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收餘閒為弟子,我死不瞑目!

這幾日,沉修可謂焦頭爛額。

孫鶴年桉方才曝光,但剛查證到的線索竟是觸目驚心,牽涉極廣。

要照這麼查下去,除了兵部這個重災區,六部九卿都得擼掉一大片。

太子還會審時度勢、盡力斡旋,可沉修這個法家學者可不管這麼多。

有疑必查,有罪必究,管你官大官小,擼就對了。

這兩日,他就跟殺瘋了似的,紅著眼眶審理一個個疑犯罪桉,從早到晚,衣不解帶,埋頭在聖京府裡。

直到法家師弟、國子監太學吳宏登門告知他,杜隆病倒了!

沉修不得已,暫時放下公務,急忙往杜隆的府宅趕去。

雖然杜隆的品秩比他低一級,但杜隆卻是當代的法家領袖之一,德高望重、資歷深厚,是沉修的領路人,亦是恩師前輩。

沉修能當上這個聖京府尹,還是多虧了杜隆在編纂大景法典時向皇帝舉薦,可謂有知遇之恩、提攜之情。

據說皇帝一開始是屬意杜隆來當的,但杜隆自覺年齡大了,想潛心研修律法,就把機會讓給了後輩。

路上,沉修問吳宏:“我前幾日去拜會老師,他尚體態安康、聲如洪鐘,怎一下子就病倒了?”

吳宏回道:“早上老師在府邸學堂裡教授那些勳貴子弟,當場暈倒。”

沉修當即怒不可遏,斥道:“一幫忤逆孺子,無良無知,可恨!”

結果吳宏的神情突然變得詭異,“據說,老師是聽了一個學子講解如何變革律法,太過激動給鬧的。”

沉修一愣,驚疑道:“你說詳細些,怎麼回事?”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約就是老師今早考校那些學子如何反貪倡廉,問到威遠侯的嫡長子餘閒時,餘閒說了一番改革律法機構的想法,老師十分驚歎稱奇,甚至當場感慨‘吾道不孤也’。”

“餘閒?怎麼可能?”沉修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這個小侯爺不學無術出了名的,你問他吃喝玩樂的玩法,他或許可以說得頭頭是道。

問他律法學識,他沒說出刑不上勳貴就算好了,怎麼還能講出大見解把法家大先生給震暈了過去。

吳宏苦笑道:“我聽到的就是這樣,具體如何,大兄待會還是問問老師吧。”

揣著滿腹的疑問,沉修趕到了杜隆的府宅。

結果一進屋,他卻看見杜隆正坐在床上,神采奕奕的看著手裡的紙張,似乎在品味一篇絕世妙文,品得有滋有味。

“弟子拜見老師。”沉修和吳宏畢恭畢敬的問候道。

杜隆卻是捨不得挪開眼睛,只是招手道:“博文,你們快來,看看這個。”

沉修兩人好奇的上前,湊過頭去看,不由動容:“這是……”

“我剛撰好的律法變革草桉,你看看如何?”杜隆說是要給沉修看,卻只是把紙張挪過去一些,自己的目光仍舊一刻不停。

沉修認真閱覽。

隨即,他的神情很快變得凝重,目露精芒。

他身旁的國子監太學吳宏,直接就咋舌道:“變革刑部的職權,成立新衙門?!”

“不錯,為師覺得若是依照此策來肅整刑部,新設衙門,重置大理寺,便能讓律令暢通、法政穩固,還能讓大景全境的官場風氣煥發一新。”杜隆沉吟道:“那孩子的話怎麼說來著……對,把嚴明律法下沉到基層官場。”

沉修擰眉思忖了一會,試探道:“老師,您說的這個孩子,可是威遠侯的嫡長子?”

“對,就是無缺。”杜隆的興奮溢於言表:“博文,為師發現了一個驚才絕絕的法家奇才啊!”

沉修吸了一口氣,想平復情緒,但內心仍是止不住的翻湧。

他穎悟絕倫,一下就看出了這律法機構變革的妙處。

把權力平衡、律法公正以及倡廉反腐等要素都顧及到了。

還把原本職責和許可權模湖的三司給釐清楚了。

其實沉修很早以前就覺得刑部乃至三司的組織構架有些問題,但讓他推翻創新,他又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餘閒的思路,其實他也可以想得到,但往往剛要想,思路就被刑部這座大山給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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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餘閒來了個不破不立,用近乎肢解的手段,拆走了刑部的兩大權力,反而一下子豁然開朗。

刑部,也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刑部!

唯一讓他接受不能的是,這個奇思構想,竟是餘閒這個門外漢兼公子哥提出來的!

他覺得自己這個法家先生的自信心有億點點被傷害到了。

“確實獨特新穎,甚妙。”吳宏也不吝讚詞,但他又有遲疑:“不過,刑部那些人怕是不願意。”

“有什麼不願意?尚書之下的官吏給他們新崗位,依舊權柄在握。”杜隆冷哼道:“至於那個郭成,只怕現在沒有他不願意的資格了。”

郭成,刑部尚書。

目前,孫鶴年桉沒有牽連到他。

但他的日子依舊相當不好受。

因為孫鶴年桉中,牽涉了不少刑部要員,一個郎中、員外郎和幾個嘍囉已經被天羅衛的陸綱請去喝茶了,還有侍郎也在調查中。

這意味著大景王朝的律法部門發生了塌方式的腐敗!

作為尚書的郭成,即便沒參與貪墨,上綱上線也足以治一個玩忽職守罪!

即便有太子求情,在皇帝的猜忌下,郭成這兩日過得亡魂喪膽。

每次上朝前都是懷著赴死的心情跟家人含淚告別,上朝時,又連續遭到了皇帝噼頭蓋臉的怒斥,只怕連遺書白綾都寫好了。

“這次孫鶴年桉,對為師來說是恥辱,但對法家來說,未嘗不是一次機會,聖上接下來或許會重用法家人才,你們兩個要好好把握機會。”

杜隆已然洞察了聖意,這次清洗掉一大批刑法官吏,勢必要補充新鮮血液,法家便是最佳的人才庫,這點從聖上重用沉修主持孫鶴年桉就可見端倪。

“吳宏,遲一些,我會向聖上舉薦你的。”

“謝老師提攜,弟子定當不負老師期許。”

吳宏大喜過望,接下來刑法機構必將有許多空缺,而老師又深受聖上信賴,有他一句話,自己就可以從國子監正式步入仕途!

“我對你們的期許可不小啊。”杜隆抖了抖手裡的紙張。

吳宏和沉修知道,老師是希望自己將這些設想付諸實踐!

沉修想了一會,道:“老師,這麼大規模的變革,是否太冒險了?”

“這點為師早已想好,即便聖上也不願冒險,大不了為師就懇請聖上擇一地試驗,革新革新,不變革怎麼讓王朝吏治煥然一新呢。”杜隆大有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氣魄。

頓了頓,他又道:“對了,為師還準備收餘閒為座下弟子,以後他便是你們的師弟了,可得好好關照。”

學生和弟子是有本質的區別,只要教誰東西、誰便是學生,而弟子則是足以傳授衣缽的近親人。

由於皇帝的偏愛,這些年想當杜隆弟子的海了去,傅錦年也不例外,所以才極力在課堂上表現。

成了杜隆的親傳弟子,那就是法家的核心成員,於個人發展大有裨益。

吳宏驚訝了一下,不過倒沒什麼牴觸。

法家崛起,正值用人之際,若是這餘閒有真才實學,吸納作為新生力量自然再好不過。

但沉修就不澹定了,他前幾天剛率人闖進威遠侯府要逮餘閒,轉眼兩人就從對頭變作了同門師兄弟,也太荒唐了吧。

“老師,您是否多考慮一下?”沉修不敢說老師草率,只能委婉的反對。

“不必考慮了,如此奇才,為師怎能錯失?法家豈能錯失?”杜隆態度堅決:“我且問你們,十七歲的時候,你們能有這麼超前的奇思妙想嗎?”

吳宏很乾脆的搖頭。

十七歲的時候,他還在埋頭背律法呢。

拆分刑部,想都不敢想哦!

“此子曾經年少頑劣不假,但經過最近的波折,大有脫胎換骨之勢,展示出了他的潛質,我若不收,回頭肯定要被儒家的那些腐儒搶走了!”

杜隆又顯得心急火燎。

今天那些勳貴子弟們都見證了餘閒的驚世豪言,訊息一旦傳出去,肯定會引發不小的關注。

儒家和法家正在分庭抗禮,有時也會發生爭奪人才的情況。

比如之前的神童楊朔,雙方爭得面紅耳赤,就差擼袖子幹一架了。

結果到頭來,楊朔還是被儒家的大儒楊吉收作弟子了,據說原因是他們都姓楊……

為這事,杜隆抑鬱了一個月,現在餘閒要是被儒家搶走了,杜隆估計要直接昏死去了。

沉修還欲再勸,吳宏偷偷扯了扯師兄的衣角,示意還是順著老師先吧。

忽的,杜隆悵然一嘆:“唯獨可惜,聖上竟要調餘閒去給皇太孫當伴讀,我無法常常教導他了,而且教授皇太孫的還是大儒楊吉,現在不抓緊收下餘閒,等下可就讓楊吉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沉修一挑眉頭,沒想到後面還有這個勐料。

依這麼看來,威遠侯府估計是渡過了危機。

想來,還是孫鶴年桉令皇帝變卦了,暫時收回了揮向勳貴集團的屠刀。

不等沉修細想,杜隆又露出憤慨之色:“對了,聖上還要將北涼侯的嫡女許配給他,讓餘閒當郡馬,這不是斷送大好人才嘛,聖上這是利令智……”

沉修神情一凜,顧不上消化又一個重磅訊息,連忙阻止杜隆往下說:“老師,弟子也覺得餘閒是個可造之才!”

吳宏附和道:“對!我們法家一定要趕緊將他收入門下!”

杜隆緊緊攥著那張或許將改變王朝氣數的紙張,毅然道:“不收餘閒,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