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今天出城做甚了?”
“嗯?你怎麼知道我進桃花書院了?”
……
“大春,飯否?”
“什麼?你知道我的見解被書院的武夫子認可了?!”
……
“大春,一會要去打獵嗎?”
“你也知道我剛被桃花書院的武門錄取了,我需潛心準備。”
……
這一路上,潘厚潘大春在友人們一聲聲的讚許中幾乎迷失了自我。
直到坐在倒懸樓的餐桌上,他仍血脈僨張,連吃了三碗飯啃了五根牛骨頭七碗酒才勉強壓了壓驚。
餘閒啞然失笑,端起酒杯,和寧雲心、許策示意了一下,慶祝大家成功被桃花書院錄取。
池晴萱以茶代酒,臉上亦是喜滋滋的。
唯獨傅錦年拉長了一張臉,跟死了親爹似的,草草吃了幾口,就灰心喪氣的離去了。
從今天開始,他的心態已經徹底崩了。
餘閒被錄取,鑑於餘閒這段日子屢次的神來之筆,他還勉強能接受。
但連許策、潘厚這些不學無術的小渣渣都踩在他頭上去了,他幾乎失去了人生的信念。
“罷了,等會這桌還是由我買了吧,再讓這小子出血,怕是要吐血了。”許策總算還有點良心。
“話說回來,楊朔連一個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未免太……唉,你們說他是怎麼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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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麼回來的?
自然是走回來的。
這個一度譽滿聖京的神童,今日去桃花書院想報考法門,結果連山谷口都沒進去,可想而知對他的打擊該有多大。
無顏見餘閒他們是其次,主要的,他崩壞的心態,遠大過傅錦年,這時正需要一個人靜靜。
以桃花書院距聖京的距離,走回來也得天黑了,足夠他靜靜了。
“他的志向倒是不錯,想將儒家和法家的精髓合二為一,琢磨出一條新的大道,但前人先輩們嘗試了多少次,都以失敗告終了,他這個年紀憧憬這些,還太早了。”寧雲心評價道。
法家和儒家融為一家,這個想法是好的。
甚至,餘閒前世的那段歷史裡,兩家最終確實殊途同歸了。
但餘閒經過這些日子的調研,發現這可能性,在這個世界基本不存在。
先不說兩家截然不同的獨立修行體系,就說成聖的方式,都是天壤之別。
關於法家一品的刑天境,法夫子曾有雲:若天道不公,那便刑天!
何等的霸氣和頭鐵!
而儒家一品的內聖境,則是透過格物格出天道法則後實現的。
說白了,就是順應天道。
一個順,一個逆,這不天生矛盾嘛。
再說了,書院四大聖人,法夫子和儒夫子都各司其職,一個小屁孩就妄想把兩家帶上合併的路,還是洗洗睡了吧。
寧雲心瞅瞅餘閒,遲疑了一下,道:“不過我還是忍不住想多問一句,餘閒你文采風流,為何放棄進儒門?”
餘閒反問:“做文章教禮儀能讓老百姓吃飽飯嗎?”
寧雲心搖頭。
“能讓朝堂市井秩序井然、天下太平嗎?”
寧雲心又想了想,又搖頭。
“那不就結了。”餘閒笑了笑。
他曾自嘲百無一用鍵盤俠。
但對於八大學派,他骨子裡仍秉承著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觀念。
詩詞歌賦作得再好,也就是讓文化圈的人讚揚幾句,博點名聲,但對於他這種實用主義者而言,然並卵。
這個觀點和威遠侯不謀而合,老爹就一直挺瞧不上佛門和道教,成天阿彌陀佛福生無量,還不及他拿刀槍定國安邦來得實際。
儒家除了知行合一這個理論讓餘閒認可,其餘的乏善可陳。
“是我迷湖了,問出這般愚蠢的問題,自罰一杯。”寧雲心十分爽朗,又往嘴裡灌下一杯酒。
她自己都秉承著“惟有變法,方能強國”的念頭,再問餘閒為何選法門棄儒門,這不是自打耳光嘛。
幾人談笑風生,這頓飯吃得倒也愉快。
這時,有人叩響了雅間的門。
一位老儒生走了進來,竟是盧曄。
他的目光在桌上一轉悠,即刻鎖定了餘閒,微微欠身道:“敢問是威遠侯府的餘公子?”
餘閒點頭。
“餘公子,老夫終於等到您了!”
盧曄立刻朝著餘閒拱手作揖:“前幾日,老夫就想去侯府尋您,但那時聖京眾多達官貴人都競相邀約拜會你,老夫擔心惹你心煩,就想著再等一些時日,找機會聊表謝意。”
餘閒聽聞過盧曄因為那些詩詞而進階儒家六品境的事,笑道:“是你自己開悟了,我只是無意間的順水推舟。”
“正是您無意間的順水推舟,讓老夫得以破浪而行!”盧曄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對他而言,餘閒恩同再造。
餘閒沒閒情聽他吹捧,想起一事,問道:“正好找你打聽一件事,那晚,我聽聞是一個秀才將我在報國寺作的詩詞給傳誦出去的?”
盧曄點頭:“是常松,我以前啟蒙過的學生,如今在國子監唸書。”
餘閒又打聽了一下常松的情況,問道:“這傢伙有什麼喜好?”
盧曄想了想,道:“他最愛流連勾欄!”
餘閒瞭然,轉頭看向埋頭乾飯的潘厚,“大春,你今日立言修行武道的目的是打架吃肉喝酒,酒肉你都做到了,是不是還缺點什麼?”
潘大春的嚼咽動作稍稍一滯,隨即舔了舔油膩膩的嘴唇。
……
當夜,月明星稀。
聖京城依舊歌舞昇平。
距離倒懸樓不遠的教坊司,正值門庭若市。
角落一個席座處,一群儒衫青年正在杯光斛影。
“什麼狗屁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還不如說但願那話兒長久,夜裡好與美人共嬋娟。”
常松大著舌頭叫嚷道,那醉意朦朧的臉上,盡是輕浮和肆意:“依我看,那餘閒的詩詞,肯定都是別人教的,他一個粗鄙武夫,哪懂什麼詩詞歌賦啊!”
“就是,哪怕一群人說得言之鑿鑿,我都不信這小子能有什麼文墨,他當初不也是這教坊司的常客嘛,還是連花魁都瞧不上的那種。”
“我這幾天一直在推敲,是不是威遠侯見聖上要對他們家發難,於是威逼一些大儒或才子,給他兒子打造名聲,好讓聖上覺得他兒子準備從文,於是放他們家一馬。”
“這推測極有道理,聽說了沒,今日桃花書院納新,餘閒不選儒門卻報考法門,他要有真才實學,犯得著這麼幹嘛,肯定是心虛了,免得登堂入室後,露出馬腳。”
“但那小子寫的見解,據說引來了法夫子設下的陣靈極為強烈的感應,前所未有。”
“要麼是法陣失靈了,要麼是杜隆暗中教授了他。而且這書院的納新一向不按常理,連神童楊朔都落選了,哪還有什麼權威可言。”
“就是,連許策潘厚這種貨色都能被錄取,可見桃花書院自四大聖人行走天下後,早已是沽名釣譽之地,我等儒家學子,不屑為伍!”
周圍的國子監儒生們七嘴八舌,始終透著一股蜜汁自信。
再出眾的人物事蹟,到了他們嘴裡,也能透過貶低嘲諷的方式找到優越感。
就在這時,兩個人影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
常松睜著醉眼回頭一看,頓時散掉了不少酒意。
只見許策和潘厚兩人,正臉色清冷的瞅著他們。
一看剛譏諷的正主現身了,儒生們立刻面色訕訕,緘口不語。
“本公子剛剛好像聽見,有人說本公子是哪種貨色來著?”許策冷笑道。
“有嗎?誰說過了?誰啊?”儒生們面面相覷,都顯得無辜又迷茫。
常松打圓場道:“許公子,您一定是聽錯了,我們剛剛在討論詩詞歌賦呢,對了,聽聞你和大春兄都被桃花書院錄取了,可喜可賀啊,要不坐下喝幾杯?”
許策面露鄙夷。
他終於理解,當今皇帝為何看不上儒家的原因了。
除了楊吉、龐維這些大儒,底下的盡是些蠅營狗苟、勢利之徒。
他可不屑與這些嘴炮黨為伍。
但想起餘閒的囑託,他一時間卻有些踟躕。
見許策不言,常松生怕被找麻煩,突然一拍腦門,道:“我剛想起來了,我還得給我家娘子買夜宵,先走一步,你們繼續喝。”
一看常松要開熘,許策更心急了。
他們今晚來教坊司,就是衝著常松來的,讓人在眼皮底下跑了,怎麼跟餘閒交代啊。
這時,潘厚突然挪動身形,堵住了常松的去路。
常松抬起頭,仰視著鐵塔一般煞氣騰騰的潘厚,嚅囁道:“煩請讓一讓……”
潘大春一擰眉頭,沉聲道:“你瞅啥?”
常松:“???”
“我問你瞅啥?”潘大春再次怒喝道。
“我、我……”
“我尼瑪!”
沒等常松反應過來,潘大春的鐵拳就往他的臉上招呼了過去!
下一刻,教坊司就傳出了一陣叫罵摔打的喧鬧。
伴隨著驚叫和呼救,不多時,一隊天羅衛風風火火的闖進了教坊司。
又過了一會,先是潘大春神清氣爽、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
接著,常松頂著兩隻烏青的熊貓眼,被天羅衛連踢帶推的押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