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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夜追殺

若是站在鳳凰山的制高點俯瞰臨安府,那條從皇城發端的主幹道御街會格外醒目,不光是它特別寬敞,還在於它集中了臨安府最高大最精美的建築,無疑是臨安府的面子工程。

沿著御街一直向北,經過一座月牙兒般橫臥在小河之上的石拱橋後往左,不時就能看到一個樓牌,上書招賢坊三字。這一帶集中了不少官營手工業作坊,而世代經商的胡家就坐落在這條街上。

先前胡玉蓮曾告訴鄭德雲,“若有事,可到御街招賢坊的胡家大院找我”,那是因為這一帶,胡家大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臨安人很少稱其為胡府,似乎這樣不足以彰顯它的霸氣。其實,單是論規模和屋宇的豪華程度,胡家大院在臨安府並不十分突出,但談到院內景緻,特別是那一叢叢、一簇簇花開時節奼紫嫣紅的菊花時,胡家大院就忽地有了讓人心馳神往的魔力。雖說西子湖畔是賞菊的好去處,但能應邀到胡家大院賞菊乃是臨安人最引以為傲的幸事,每到菊花怒放的時節,不少皇親國戚、達官貴人都會來胡家大院賞菊、吟詩、作畫,好不熱鬧。胡家對菊花的栽培、對菊花品種的開發、對菊藝的研究在國都皆首屈一指,皇城中的不少菊花都來自胡家大院。

這一夜,北風呼嘯,冷雨霏霏,當走投無路的鄭德雲跌跌撞撞地逃到招賢坊時,只問了一個路人,就順利地找到了胡府。

他急切地越過那幾個臺階,撲上前去,重重地敲打著那扇厚重的門。

門很快開了,得知他要找胡家大小姐,而且看起來像是瀕臨絕境,心地善良的管家吳定在稍作遲疑後將他迎了進去。那扇大門甫一關實,不遠處的巷子裡就跑出來幾個拿著大刀凶神惡煞般的壯漢。他們四處張望一番卻找不到目標後,悻悻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當一臉狼狽的鄭德雲突然出現在胡玉蓮面前時,她完全沒有認出來,不過,他一開口自報家門,胡玉蓮就恍然大悟。

“原來是鄭公子啊!”她虛掩小嘴道,“你如此不堪,莫非是遭到仇家追殺?”

姑娘英明,在下確實山窮水盡,這才貿然造訪,還望恕罪!”鄭德雲跪拜道。

“公子何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胡玉蓮上前一步,本欲攙扶,最終還是收了手。

鄭德雲落座後,胡玉蓮忙吩咐吳定下去準備膳食,吳定一走,她趕忙關切地問道:“敢問公子得罪了何人?”

“我猜想應該是那封奏疏惹的禍。”鄭德雲想了一下後說道。

“奏疏是何內容?”胡玉蓮問道。

“聽聞元軍即將大舉南下,我心急如焚,於前日寫下一封奏疏,怒斥尸位素餐者恃權誤國,請求皇上革除弊政,重振國威,抵抗元軍。昨日,我隻身前往皇城,叩響宮門,上疏皇上,沒曾想不僅奏疏被扣壓,還被痛打一頓趕了出來。”鄭德雲道。

“糟了!公子得罪的可是當今右丞相賈似道,我的這位表叔向來心狠,他肯定是對你起了殺心。”胡玉蓮驚惶道。

此刻,比她更驚惶的是鄭德雲,他騰地站起身來,怒目圓睜,叫道:“原來你們胡家竟然是奸臣的親戚,我可真是瞎了狗眼。現在,我既然落到了你們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公子息怒!”胡玉蓮淡定地說道,“我們胡家雖與賈右相確有親戚關係,但我們跟他卻絕非一丘之貉,不僅不是一丘之貉,而且我爹爹對他頗多怨恨,大有勢不兩立之意,我們絕不會出賣公子,公子大可放心!”

“原來如此,難怪坊間對你們胡家讚譽有加,看來老百姓還是能分清忠奸善惡。”鄭德雲和顏道。

“公子能不顧個人安危,為江山社稷奔走呼告,實在令人欽佩!我們胡家必定竭盡全力保你周全,公子儘管在這裡住下,無需多慮。”胡玉蓮道。

“留在這裡難免夜長夢多,若是連累你們胡家,我更是擔當不起,姑娘如能著人護我回平江府,我就感激不盡。”鄭德雲道。

“令尊大人曾官至平江書院山長,自然會有不少得意門生,公子若能回去自是妥當。不過,此事關係重大,請容我與爹爹商議之後再行定奪。”胡玉蓮道。

鄭德雲看了看胡玉蓮皓月般嬌好的面容後點了點頭。

聽聞賈似道又在迫害忠良,胡永勝痛心疾首,拍案而起:“大宋朝廷的大好江山遲早會毀在這個權臣之手。”

但玉蓮膽小怕事的母親楊芙卻不許他插手此事,理由是,賈似道對胡家已經懷恨在心,要是被他抓住把柄,胡家很有可能會招致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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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鄭公子大義凜然,令人敬仰,我們若是見死不見,豈不被天下人笑話!”胡玉蓮跺了跺腳後說道。

“被天下人笑話總比胡家有殺生之禍好!”楊芙厲聲道,“先前有好多事你們都不聽我的,使得原本與胡家交好的賈相現在處處刁難我們,你們難道真的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婦人之見!”胡永勝道,“國家有難,人人有責,我們豈能為了苟安而向奸臣低頭。”

見勸阻無效,楊芙唯有耍賴:“你們要是執意妄為,我這就叫人去跟賈相報信。”

胡永勝父女正焦頭爛額之際,胡遠山推門而入,他雖然年紀尚輕,卻很是警覺,從管家吳定口中打聽到家裡有大事發生後,他即刻趕了過來。

“娘!你好糊塗啊!”他站到楊芙面前,擲地有聲地說道。他的個頭已然超過孃親,且很是健壯,這讓楊芙頗感壓力。

“山兒,怎麼連你也不理解孃親?”楊芙拉著他的手,語氣和暖地說道。面對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她從來就嚴厲不起來。

“你要是阻止爹爹和姐姐救助鄭公子,別想讓我再叫你一聲娘。”胡遠山甩開她的手,冷冷地說道。

“山兒,我這麼做可都是為了我們胡家,為了你,你怎能說出如此傷我心的話?”說罷,楊芙潸然淚下。

母親的眼淚讓胡玉蓮的心即刻鬆軟了下來,她上前牽起楊芙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道:“娘,你的心思女兒完全明白。不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個道理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們任由賈右相胡作非為,大宋朝廷怕是不日就會被元軍消滅,到那時,我們胡家哪還能平安無事?”

見母親淚流不止,玉蓮又對遠山道:“遠山,你也太不懂事了,怎能輕易就說出不認孃親的話來?還不趕快跟孃親陪個不是。”

遠山本不想認錯,見父親瞪了自己一眼,才轉身面對楊芙道:“方才是山兒無禮,請孃親恕罪!”

楊芙這才止住哭聲,無奈地說道:“你們可以對鄭公子施以援手,但必須小心謹慎,決不能讓賈相發現蛛絲馬跡。”

“請夫人放心,我已經有了萬全之策。”胡永勝道。

這邊廂,幾個彪悍的黑衣人急匆匆地奔進右相府,他們疾步來到最深處的一間屋子,屋裡,賈似道和管家劉充民正彎著腰興致勃勃地觀看著兩隻蟋蟀的廝殺。賈似道五十多歲年紀,身材高瘦,慈眉善目,兩鬢雖已斑白,但從其五官的輪廓不難看出,年輕時該是有潘安之貌。這個被世人稱為“蟋蟀宰相”的右丞相,第一愛好既不是金錢,也不是美色,而是微不足道的蛐蛐。

帶頭的那個人最是魁偉,他怕擾了賈大人的興,猶豫再三還是沒敢出聲。

倒是賈似道先忍不住發話了:“路平,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屬下無能,讓他給跑了。”路平埋著頭,不敢拿正眼瞅賈似道。

“一群廢物!”賈似道變臉比翻書還快,一想到奏疏上那些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的呈詞,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不過……不過……”路平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賈似道仍舊沒好氣。

“不過,他應該是逃進了大名鼎鼎的胡家大院。”路平道。

“有何憑藉?”賈似道問道。

“我們一直在追趕到胡家大院才沒了他的蹤影!”路平道。

“又是這個胡永勝!”賈似道憤怒地將身旁的一個凳子踢出了好幾米遠,陰深深地說道,“看來他們胡家是打算跟我勢不兩立了,這門親戚怕是沒得做了。”

接著,他將路平招至身旁,耳語一番後,路平就又帶著那幾個黑衣人匆匆離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