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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深謀

呂潤性點了點頭,問道:“此地這般糧窖共有多少,看管如何,如今已經快到雨季,可會黴爛腐壞?”

“這隱磯這般糧窖共有五十座,如今已經填滿了三十七口**(”那校尉說到這裡,走下臺階俯身抓了一把穀粒來,呈送到呂潤性面前道:“殿下請看,這穀物粒粒乾燥,小人建造糧窖之時皆精心選擇土質乾燥,堅硬之處,再用炭火燒烤,再鋪上石灰木炭等吸溼氣之物,在這些上面才是糧食,絕無黴爛腐壞之虞”

呂潤性接過穀粒湊到鼻端聞了聞,果然乾燥清香,並無黴爛穀物的那種味道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將手中穀物丟回倉中,笑道:“甚好,你實心辦事,此番平定荊南之後,功勞簿上少不了你的”那校尉聽到世子這般誇讚,趕忙俯身拜謝呂潤性檢視了會四周情形,便出得倉來,舉目望去,遠處的江面上,成隊的船隻等待著靠岸,裝卸貨物,岸上搬運貨物的車輛塞滿了道路,人呼馬鳴聲連成了一片,便是數里之外也能聽得清楚呂潤性不禁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對身旁的呂宏凱低聲道:“看來我回去後必須修與父王,要儘早發兵,否則十萬大軍駐紮在外,空耗糧餉,怕是苦了百姓”

呂宏凱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如今軍資十分只有三分是來自江西、江北諸州,倒有七分是來自的湖南八州,吾國百姓今年已經休養好多了,若是各軍撤回所在州郡,只怕負擔反倒重了些”

呂潤性聞言臉色微變,叱道:“二十三郎說的什麼胡話,這八州之地既然已經歸屬我大吳,自然便是吾之子民,豈可還以仇敵相視?”

呂宏凱聞言,趕忙躬身拜謝,其實他的想法在吳軍中頗有代表性,畢竟吳楚二國已經打了五六年的仗,雖然現在戰事已經結束,這八州也割讓給了吳國,但之間積累的仇恨絕非短時間可以消去,吳軍將吏自然有將稅賦增加到敵國百姓身上,以減少家鄉中的父兄子弟負擔的想法呂潤性也知道這種想法在軍中十分普遍,短時間也消除不了,只得暗自嘆了一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建鄴,吳王宮雖然已經是暮春時節,但屋中還是點著一個火盆,呂方斜倚在榻上,正懶洋洋的翻看著一本,他大腿上蓋了一層薄毯,一名婢女跪在榻旁,正小心的替他捶著膝蓋這時,施樹德引領著一名形容俊美的中年男子進得屋來,卻是中舍人崔含之呂方見崔含之進得屋來,半坐起身子笑道:“親家翁,某前兩日翻看《左傳》,有些不解之處,久聞博陵崔家家學淵源,尤通經史,便請您前來講解一番,今日這私室之中,便不敘君臣之禮了施公公,快替崔先生準備坐處”

施樹德趕忙吩咐內侍搬來胡床,崔含之卻依舊向呂方行罷了禮,方才跪坐在胡床之上,正襟危坐道:“據下臣所知,人君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這天地之間萬物,無有能逃出這個‘禮’字的,既然今日大王招臣來講解這聖人之,雖然處於私室之中,又豈在其外?臣下又豈可不依禮而行?”

呂方聽的崔含之這番話,雖然心中有些不喜,但也知道這是此人抓住機會勸諫自己,言行舉止都要符合“禮數”的要求,只得坐起身來,示意那替自己捶腿的婢女退下,笑道:“某家常年征戰,身上都有舊疾,一到天氣變化的時候,膝蓋雙腿便酸痛不已,示意才讓人捶捶,也舒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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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含之見呂方接受了自己的諫言,也不再多言,便和呂方講述起《左傳》來,這《左傳》全名為《春秋左氏傳》,相傳為魯國史官左丘明所著,乃是儒家十三經之一雖然其為儒家經典之一,但其中大量記述了春秋時期各國之間政治軍事鬥爭史實,其中細密精微之處非內行人所不能知,所以後世有人認為該的作者並非左丘明,而是戰國時的著名兵法家吳起呂方自己就曾經花了很多時間研習,從中獲益良多

崔含之剛剛講述了一會,便暗自心驚據他所知,眼前此人據說出身草莽,,年少時應該沒有受過什麼教育,年長之後年年戎馬倥傯,只怕也沒有多少剩餘的精力花在經傳之中這從他平日的舉止言談之中也看得出來但在與其交談中,卻感覺到呂方在言談中不時有發前人所未發的穎觀點,這些觀點粗粗聽起來有些離經叛道,但仔細一想卻是獨闢蹊徑,將聖人之言發揚光大須知中國古代儒生絕非像現代人想象的那般食古不化,每當面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他們並不會死抱著已經不合時宜的舊東西不放,而是將那些經典搬出來重寫一篇適宜環境的註解,然後把這個註解當做聖人的訓示,所以中國古代儒家經典屈指可數,但後世的大儒們的各種註解卻是汗牛充棟,甚至對同一本的不同註解意思截然相反也是大有人在的但這些東西若是出自一個飽學碩儒之口倒也說得過去,若是出自眼前這個拿刀多過拿筆的武夫口裡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想到這裡,崔含之投向呂方的目光就有些驚疑不定了

“大概是聖人天授”崔含之暗自思忖了良久,總算得出了一個讓自己能夠勉強接受的結論畢竟亂世之中,龍蛇泛起,若是非常之人,也做不得這非常之事了,自己若以常理拘之,只怕是自取其辱正當崔含之在心中計較,施樹德從外間進來,走到呂方身旁,雙手呈上一份帛,低聲稟告道:“大家,世子有信來了”

“哦?”呂方聞言接過信,也不避諱崔含之,隨手從一旁取出銀刀拆開信便看一旁的崔含之起身正要告退,呂方卻笑道:“時候不早了,崔卿家便留下陪某一同用膳”

崔含之正要推辭,卻看到一旁的施樹德向他使了個眼色,微微一愣便躬身道:“既然如此,微臣便失禮了”

說話間,呂方已經將信看的差不多了,笑道:“潤性這孩子到底還是嫩了點,耐性不夠,眼光也不夠,看來還要打磨幾年,老夫才能放心把這基業交給他”

崔含之知道此時自己十言不如一默,還是不介面待變是上策果然呂方將信遞了過來,笑道:“便勞煩崔先生替我回一封”說罷呂方站起身來,在室中徘徊了幾遍,突然停住腳步沉聲道:“吾兒,汝之信吾已收看,吾與汝母體皆康健,勿憂汝言集十萬之軍而頓兵不戰,靡費軍餉,疲敝百姓,欲取荊襄某以為不然自古用兵之道,以曲為直者,似遠反近粱乃當世大國,荊襄乃其重鎮,汝若徑直取之,彼必以傾國之師相爭,若野戰求勝,勝負無常今吾以汝集兵上游,待夏水方生,某便領淮上之眾入淮泗之水,橫行淮北,作進取青徐狀彼國建都汴宋,吾兵鋒直逼其腹心之地,彼悉眾御我,荊襄之地必然空虛,汝再以大眾臨之,豈非事半而功倍?彼若悉眾來援,汝便堅壁而守,以逸擊勞,何憂不勝?豈不遠遠勝過急於興師,求僥倖之勝?”

呂方話音剛落,崔含之也抄寫完畢,他也是曉得厲害之人,投向呂方的目光已經滿是欽佩之意原來呂方的敵國粱建都汴京,也就是今天的開封,位於河南省東南部,地處平原,河流縱橫,水陸交通方便,本可以透過運河與淮河相通朱溫當年建都與此地就是因為此地雖然無險可守,但各處交通方便,便與轉運糧秣養兵那運河雖然由於多年無人清淤,不少地方已經不能通航大船了,但如果在夏秋漲水期,還是可以通行大船的如果按照呂方方才在心中所說的,呂吳乘著夏天雨季的時候,親領大軍由運河入淮水,利用呂吳在水軍上的優勢轉運軍隊,以逸待勞,透過泗水等運河直逼青徐,由於汴京無險可守,粱國必然會京師震動,如果不想遷都的話,粱王便只有抽調中樞機動兵力迎敵,這時呂潤性再出兵進取荊襄,必能事半功倍即使之後梁軍來援,經過呂方那番折騰,軍隊反覆動員之後,也一定疲敝削弱很多呂吳之後再與對方決戰,勝算便大了很多

呂方從崔含之手中接過信,仔細又檢查了一遍,不由得讚道:“崔卿家好妙手便是柳公復生,也不過如此了,這般妙筆叫某家怎生捨得送出去罷了,罷了,樹德,你且來再抄一遍,將崔卿家這張裱裝一下,留在房中閒時玩賞”

“不敢勞煩施公公了”崔含之笑道:“某家再抄寫一份便是,這封便留於大王便是”言罷,崔含之便回到几案旁,也不待旁人複述,便一揮而就,呂方拿起一看,竟然與方才所寫的一字不差,不由得驚歎道:“某久聞世間有人過目不忘,想不到今日竟能親見”

崔含之躬身答道:“此乃小道罷了,大王謬讚了,只是此計雖妙,卻於百姓極苦”

呂方聞言一愣,沉默不語,過了片刻昂聲道:“崔卿家所言甚是,然如今乃亂世,若不以雷霆手段,如何行得菩薩心腸,且苦吾民十載,自當還他們一個清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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