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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激變

汴京,建昌宮,其城周長五里,牆高池深,周圍曲折週轉,與長安、洛陽等皇都宮城規模宏大方正不同,倒有些像是堅固自守的內城原來此地本是宣武軍的治所,當時朱溫初至汴京時,夷門之外皆為敵寇,自然對自家治所要修的堅固些篡唐之後,朱溫便以其衙署為宮城,號曰建昌,作為天子居停所在梁末帝朱友貞奪得帝位之後,便居於此宮之中,於是此地便成為了大梁帝國的中樞所在

明堂之上,朱友貞端坐在首座之上,臉上滿是惴惴不安,自從他連夜狂奔回汴梁,便分遣部屬,緊閉四門,派出信使,要求各處州郡遣軍回援,準備抵抗河東軍的進攻為了安定京城百姓的人心,他還特別盛裝在城內巡視了一番,經過這番處置,汴梁總算勉強安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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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身穿繡衣的白麵無須男子上得堂來,用尖銳的聲音稟告道:“大家,隨行前往西都的侍衛諸軍已經到西門了”

“好”朱友貞臉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他得到敵軍緊逼京城的訊息後,自己便立即輕騎趕往汴梁,隨行他前往洛陽郊祭的隨行侍衛諸軍也丟掉累贅的儀仗,開始向汴梁急行軍,只是比朱友貞拉下了半日路程,已經算得極快了

“吩咐下去,侍衛諸軍士卒每人賞錢兩貫,布一段,都頭將校加倍”朱友貞果斷的下令道,作為一個已經帶了多年兵的將領,他很清楚在這個人心搖動的時候,可千萬不能因為吝嗇了錢財,而傷了將士們的心

那太監躬身拜了一下,卻沒有立即下去執行命令朱友貞見狀,低喝道:“還不快些下去”

“請大家恕罪,如今趙郎君被拘在府中,閉門思過,小人是否當直接去北司宣旨”

朱友貞聞言一愣,才想起身為租庸使、戶部尚的趙巖被自己斥責之後,已經被命令呆在府裡,閉門思過方才他的旨意要呼叫大筆財帛,除非直接任命租庸副使暫代趙巖之職來執行旨意以外,就只有動用自家內庫中的錢財了

“你且宣那廝進宮”朱友貞沉吟了片刻,低聲下令道

“喏”一個尖利悠長的聲音穿過明堂,向宮外傳去

“罪臣趙巖拜見大家”隨著一聲哽咽的呼喊聲,低頭疾趨上堂的趙巖便跪倒在地,面孔緊貼地面,連頭也不敢抬一下

朱友貞看了看地上的寵臣,只見其和往日不同,只穿了一件粗陋的白麻衣服,也沒有傳鞋襪,白皙的赤足上有四五道傷痕朱友貞並不是個愚蠢的人,他心裡明白今天這個糟糕的局面是和眼前這個寵臣的輕率分不開的,但看到他此時這副悽慘模樣,心中的好感又本能的替他說情,一時間不禁猶豫了起來

“趙卿家,起來說話”朱友貞嘆了口氣

“罪臣萬死,不敢面見尊顏”趙巖沒有起身,繼續保持著跪伏在地的姿勢,聲音哽咽

朱友貞見狀,想起趙巖舊日的那些功勞情分,心中不由得一軟,自己能得此大位,離不開此人的四處奔走,這擁立之功實在是無以復加,不要說趙巖的妻子長樂公主乃是自己的親妹妹想到這裡,朱友貞對一旁的那位太監沉聲道:“且扶趙卿家起來,將我那件錦袍和烏靴拿來,替他換上,這般在殿上成什麼模樣”

那太監應了一聲,趙巖趕忙磕頭謝恩,不一會兒有人替他換上衣鞋朱友貞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對方雙目紅腫,白皙豐滿的雙頰也彷彿消瘦了不少,心中的惱怒便去了不少,嘆道:“我那妹子可好?”

趙巖躬身道:“這等宅外事,罪臣不敢讓公主知曉,免得驚嚇了,此番事了之後,自當向其請罪”

朱友貞點了點頭,嘆道:“你此事處置的倒還好,我那妹子身子虛弱,最是受不得驚嚇”

他與那長樂公主乃是一母所生,關係自然大是不同,聽到趙巖此番處置得當,心裡自然大是滿意

趙巖看了看朱友貞的臉色,小心的試探道:“罪臣本欲上辭去官職,但還思賞功罰罪皆為天子權柄,不敢自專,只敢閉門待罪,以待天罰,一點虔心,還望見諒”

朱友貞聽趙巖這般一說,才想起賞賜官兵之事,趕忙提起那趙巖來時就已經從太監口中得知緣由,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時朱友貞一提起,立即言說庫中尚且充裕,從那一庫中支取錢帛,從哪一庫中沖銷等等說的井井有條,儼然一副能吏模樣朱友貞聽在耳裡,不由得暗想自己這妹夫雖然建議郊祭誤了大事,但在理財方面還是做得蠻不錯的,自己只怕還是離不得他

君臣兩人正說話間,外間突然有人通報,宰相敬翔有要事拜見,朱友貞連忙宣其覲見,趙巖趕忙躲到一旁敬翔上得堂來,滿臉都是喜色,斂衽下拜後,笑道:“稟告大家,大喜呀,虎牢還在我軍手中,先前乃是誤報”

“誤報?”朱友貞臉色大變,他有點被這個突然而來的訊息給搞糊塗了,敬翔趕忙解釋,原來敬翔趕回汴梁之後,便由他來節度京中諸軍他跟隨朱溫多年,對於軍中諸將能耐大小,所長所短皆是一清二楚,對於汴梁周圍的地理情況是如數家珍,一上任便立即一面徵調民力修補城牆的薄弱部位,一面派遣騎兵去探察周邊具體情況不過半日功夫,便有騎兵回報,虎牢還在梁軍手中,也未曾有碰到敵軍的遊騎,看來河東軍主力還沒有趕到他得知此事後便連忙趕去將訊息稟告給朱友貞

此時朱友貞得知訊息也甚是歡喜,敬翔沉聲道:“大家,老臣以為既然虎牢還在我軍手中,京城便無大礙,河上之兵與其急著返京,不如順河而下,直取楊劉,斷其歸路”

朱友貞聞言一愣,旋即便明白了敬翔的用意當時形勢,梁軍主力屯紮於黃河北岸,形成一個橋頭堡,與已經歸附河東郡的魏州相對峙河東軍無法渡河,則沿黃河而下,由德勝、楊劉等地渡河,攻略鄆州等地,一方面可以分散梁軍兵力,削弱對方的戰爭潛力,另一方面也能繞過敵軍堅固的壁壘區域,直取敵軍首都汴梁而敬翔的策略則是首先以精兵加強虎牢關的防禦,確保汴梁不失,同時讓屯紮在河上的梁軍主力沿河而下,攻擊德勝、楊劉等河東軍較為虛弱的河上要點,切斷糧道,這樣一來可以攻其必救,調動敵軍,使其疲憊,而梁軍主力可以乘舟行軍,以逸待勞,二來可以選擇有利的戰場,避免在汴梁附近的平原上與擁有騎兵優勢的河東軍進行不利的會戰,實在是老辣之極的手段

“如此甚好,我已經下令賞賜諸軍將士,之後立即出師”

“陛下英明”敬翔贊同道,五代之時,兵驕將惰,若是少了賞賜,軍中出征之時往往會有變故,朱友貞能想到這點,的確並非未經事的少年

堂上二人議定了,正要起草敕,外間卻有侍臣來報,說河陽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有信來報朱友貞趕忙下令傳上來,不一會兒,一名汗溼重衫的信使上得堂來,呈上信,朱友貞接過拆開,剛看了兩行,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頗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敬翔在一旁看得不對,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朱友貞便將那信遞了過去,沉聲道:“敬公你也看看”

敬翔趕忙接過細看,原來那信中言謝彥章圍攻楊劉不下,晉王李存勖領十萬兵來援,梁軍不得已立寨破河自守,晉軍渡河猛攻,梁軍雖經歷苦戰,殺傷甚多,然眾寡懸殊,抵擋不住,被晉軍強渡,圍攻營壘,四寨已失其三,正當此時,仰仗聖天子威靈,守兵以火炮轟擊,重創敵酋,李賊裹創而去,遺傷者渡河而去軍中只有傷兵數千,甲兵損失殆盡嗎,請求補充云云敬翔對軍中情形所知甚多,看到這裡,便已經將當時的情況猜想的七七八八了抬頭對朱友貞道:“若是信中所言屬實,莫非當真是擊傷了李存勖?否則以沙陀子的兇頑,四寨已破其三,其餘不過數千殘卒,豈有不一鼓作氣,全破敵軍的道理?”

朱友貞點了點頭,旋即怒道:“這謝彥章當真該死,明明晉賊未曾渡河,卻弄得汴梁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定要重重懲治”

敬翔心知如今粱軍中老成凋零,謝彥章乃是少有的良將,此番被朱友貞惱了,若是撤去了,只怕梁軍形勢是不堪,便趕忙替謝彥章開解道:“這也怪不得他,那些訊息定然是潰兵向汴梁逃竄,百姓風傳,誇大變幻而來的他苦戰之後,死中求活,一時間不明戰場情形,恐怕沙陀賊殺他個回馬槍,等到確定敵軍撤兵後方才上奏軍情,也算得是老成持重了”

朱友貞冷哼了一聲,卻聽到一旁有人道:“老成持重?敬公得到這的這等訊息,也不辨真假,便上奏陛下,弄得陛下丟下儀仗,一路狂奔而回汴梁,耗費錢財賞賜諸軍,這般作為莫非也是老成持重?只怕是別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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