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齊王站在佇列中，眼睛平視前頭，可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他的不安。
周圍人眼神的交接他看得見，就算他竭力不管，卻也總能受到或同情或嘲諷，又或是意味深長的眼神。
當他看到燕昭時，簡直要發瘋了，恨不得立刻撲上去。但豫王制止了他，殿前失儀也是很大的罪名，他不能再不顧一切了。
而燕昭，面對那些探究的目光則坦然許多。
“皇上，請問扎旺一事，可有進展？”索南仁欽上前一步，打破了這詭異的平靜。他實在忍了許久，當牢獄中的蘇卿和謝風華被刺，險些身亡時，他亦受到震撼。
那時他開始懷疑，扎旺的死或許是一個圈套，套住了他和整個吐蕃。
但他沒有查出什麼，他只能依靠他是來使的身份，向大燕的皇帝，討還一個公道。扎旺是吐蕃貴族子弟，不可能這樣悄然無息的死在大燕的土地上。
“我知道大燕有一個說法，入土為安。還請皇上明察。”索仁再次叩拜，隱隱有逼迫的勢頭。
“吐蕃的王弟未免對我大燕太沒有信心了。”站出來說話的，正是崔琰。“皇上答應過你，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如今只是事情有些繁瑣，尚且沒有查明，索仁王弟是不是太著急了？”
崔琰本便是儒雅的文士，在朝中聲望亦高，他一言既出，眾臣中呼籲應承的便多。
“是呀，咱們皇上金口一開，怎麼會食言，索仁未免太小瞧咱們大燕。”平時站在崔琰這一邊的人便附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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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索仁的面色漸漸變得蒼白，崔琰再次淡淡開口。
“不過，扎旺是索仁王弟的親眷，著急是在所難免。眼看著時間過去，這心裡頭忐忑難安，也是正常了。”
話鋒一轉，崔琰又坦然的向著索仁說話。
燕昭眉頭一皺，覺得此事並不簡單。他窺著崔氏的面色，便往前走了一步。
“皇上。”他作揖施禮，恭敬有加。
燕昭封做魏王，本來就是眾目關注之下，此刻又跳了出來，難免引人側目。女帝謝照也是意外，出言道：“魏王，何事啟奏？”
燕昭十分坦然，又說道：“臣也曾聽聞幾句，吐蕃大使之事，覺得十分的蹊蹺，大理寺所出典冊，似乎也說明，扎旺貴使之死，致命處不在鞭傷。”
“而蘇卿與謝風華兩位，又只是持鞭。兩位小姐在獄中遇刺，險些喪命，這又是一大疑點。”
“要給吐蕃貴使一個交代，那是自然，只不過若是沒有查明真相，而只是敷衍了事，我想這也並不是好的交代。臣懇請皇上寬限幾天，臣願主動請纓，查明此事。”
滿座皆驚。
這分明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可為何燕昭卻迎難而上？
女帝謝照眯著眼睛，她試圖看清這位新封的魏王，又是因為什麼，要主動牽扯進這吐蕃的事情。燕氏子弟，一個兩個出乎意料。
從懷南平叛開始，又到了今日，這個燕昭，到底想做什麼？
齊王沉了臉，仗著自己是燕昭的長輩，斥責道：“這不是小兒嬉鬧的場合，魏王出言，還請謹慎。”
燕昭不卑不亢，瞥了一眼索仁精彩紛呈的面色，才悠然道：“為皇上分憂，是為臣子的本分，豈有嬉鬧的道理？皇叔大抵是說錯了。”
齊王氣不過，又欲多言。豫王卻攔了他，才說道：“魏王願請纓查案，那是再好不過。魏王本就年輕氣盛，看事情的角度恐怕與我們都不同，若是可以查明真相，不是正好？”
他向著女帝謝照，笑道：“我們都老了，皇上還是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吧。”
原來，仍是沽名釣譽。
謝照心裡輕鬆了許多，燕昭愛名，愛權，因此總喜歡攬一些難事，他會在燕氏子弟中脫穎而出，也是因著辦好了治蝗的案子。
想到這處，謝照便頷首同意，也不忘給豫王一個面子，便應道：“那好，既然豫王也說合適，那朕便準了。你若是辦好了差事，朕必然有賞，但是若是做的不好，朕也會按罰，你可有異議？”
燕昭本來想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查明謝風華遇刺之事，加上扎旺之死，也是陷害謝風華的事情，所以才會攬著差事在身。
於此，哪有不應的道理，忙說道：“臣，沒有異議。”
而豫王居然幫著說話，卻也是燕昭意料之外的。因皇上一句話，燕昭又向豫王道謝。
豫王擺了擺手，笑得真摯。可卻引起了燕昭的疑心，事出突然必有妖，燕昭將此事先安在肚子裡，以吐蕃此事為先。
“若要查案，還需要大理寺與刑部配合……”燕昭說道。
女帝謝照一揮手，便定下協助之權。“涉及吐蕃貴使的事情，各衙門知無不言，若有陽奉陰違的，你儘管報上了給我。”
得了這樣大的權力，燕昭心中暗喜，忙叩頭謝恩不提。
及落朝，眾臣三三兩兩的離去，那索仁卻是攔在燕昭前頭。
“魏王，索仁先謝您。”索仁行了標準的漢禮，看起來十分的慎重。
“事情還沒有做，索仁王弟不必多禮，等真相查明的那天，您再謝不遲。”燕昭十分沉穩，不肯受索仁這一禮。
但索仁卻是固執的，說道：“您主動提出要查案，必然有些自信，比起那些官僚們，我更信任您。”
面對索仁的坦言，燕昭卻沒有得意忘形。他垂了頭，又道：“蘇卿與謝風華二位小姐遇刺，也是關鍵因素，您是否可以告知我，當日你們的行蹤？有誰安排，有誰打點，為什麼會和蘇卿小姐起衝突？”
來得正好，燕昭下定了主意，便從索仁這處先著手即可。
“當然可以，當時我們是剛剛辦好事回來，本來鴻臚寺的人要陪著，扎旺說不喜歡拘束，便沒讓人陪，我們真的只是看蘇卿小姐那個帽子好看，不是有意輕薄她……”
做的比說的快，一路走走停停，索仁已經說好了事情的經過，燕昭要派人去查事情的真偽，他也欣然配合。
這般坦蕩的做派，卻令燕昭更無從下手了。
這世上不怕做壞事的人，而怕的是，那好事下面，隱藏的無盡黑暗與不甘。還有，背叛，野心，**。
貪婪，大概是人心中最膨脹的，最該被掩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