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覺醒來，像是做了場大夢似的。
夢裡頭謝風華死得早，孩子也沒落下來，但就算是這樣，等謝風華死後不久，燕昭廣招秀女，隨即升了幾個人入後宮，短短幾年就有了好幾個孩子，這偌大的皇宮之中還能有誰記得起謝風華這人呢？
就是燕昭都早忘了。
更重要的，燕昭選的這幾個嬪妃都對太后有禮有節，十分孝順，再也見不到謝風華那樣牙尖嘴利一個勁跟她頂撞的人了。
太后活得好不快活。
但是一醒來，想起眼前明擺著的事情，太后就又頭疼了。
室內的薰香一早沒了，也不見人來添，太后的心情更是沉了三分，過了一會兒才朝外喊道：“人呢？清碧？進來！”
清碧應聲而入，走近了才道：“太后您醒了。”
“醒了，這燻爐是怎麼回事？怎麼哀家睡個覺就不冒煙了？”
清碧頓了頓，將一早準備好的理由說出來，“奴婢知道太后沒這上供的沉香睡不好覺，在還沒用完時便已經催人去內務府要了，內務府知是太后這邊需要，一口應了下來，沒想到這幾天下來硬是沒訊息了。奴婢便又去催了，剛剛才知道是衛太醫說這沉香對皇后的身子有好處，所以都被……被皇上調去皇后宮裡了……”
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清碧拿捏著太后的脾性稍稍往旁邊一躲，果不其然，下一刻，太后順手拿起桌子上的瓷器往地上一摔，瓷杯的碎片劃過清碧的裙角，差點沒有劃傷她。
這已經是太后回來之後摔碎的第二個了。
清碧甚至不驚訝太后有如此舉動，在太后身邊近侍了那麼久，這點察言觀色還是有的。
這話倒也不是清碧自個兒編的，太后年紀大了自然需要些安神香助眠，而衛毅那邊又說安神香能夠緩解謝風華的精神壓力，故而燕昭大量的將安神香往謝風華那裡送。
而清碧所做的，也只是偷偷將太后這邊的沉香藏起來，造成這邊短缺的假象。
只能算是在當中助推了一把。
清碧這個算盤打得巧妙，太后能這麼生氣自然是也在她預料之內的。
想來太后也是以為在燕昭心中自己佔的比分是相對大的，因為謝風華動怒還是礙著謝風華昏迷不醒的原因，所以現在燕昭為了謝風華而短了太后這邊顯然是在打她的臉。
這樣再不動怒，她也就不是太后了。
“豈有此理！”太后怒容畢現，柳眉倒豎，指著清碧高聲道：“去將衛毅給哀家叫過來！”
清碧喏喏應是，轉身之時嘴角勾起一個輕易不察的弧度。
誰都知道這時候是衛太醫每日固定給謝風華看診的時候。
與往常無異，與太后爭吵無果的燕昭帶著謝風華回到寢宮，衛毅已在一旁等候，御花園的事情衛毅也有所耳聞，但他深知自己的職責，沒有多問，三緘其口。
不過今日謝風華的情況倒有些不同了。
“皇后娘娘的脈象今日比起往日更有力了些，臣看皇后娘娘的各種體徵，也是在漸漸回溫的趨勢。”
只為了這一句話，燕昭先前陰霾蓋天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化為朗朗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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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燕昭眼中閃著光芒，喃喃道：“或許真如衛太醫所言，帶風華出去走走有利於她恢復。”
衛毅頓了幾頓，還是沒將心裡的猜測說出來。
或許是因為皇上此次與太后的爭吵沒有避開謝風華，謝風華對外界也有一定的感知，今日這番狀態就是她對此表現的反映。
總之，還算是好事。
只希望這樣的狀態能夠保持下去，直到謝風華睜眼的那一日。
皇子即將臨盆，謝風華依舊不醒，沒人知道這究竟是好是壞。
衛毅臨走前又說了一聲，道：“皇上平時多與皇后娘娘說說話，興許皇后娘娘可以聽見。”
燕昭眸光閃了一瞬，低聲嘆了一句，“是嗎？”
他說過的話還少嗎？
幾乎只要一有空閒，燕昭就會來到床邊跟謝風華說些話，或許是今日朝廷上商議的政事，或許是宮人們口裡相傳的民間有意思的事情，又或許是今日天氣如何……更多的是燕昭對於謝風華的請願。
風華，你醒來吧。
就是這一句，他說了三個月，到今日也從未斷過。
燕昭幾乎不知道自己除了跟謝風華說這些話，還能做什麼，他所有的念想幾乎都掛到了這一個人身上，再也分不出來放到別的事情上了。
衛毅沒有多說，只道了聲告退便要離開，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碰到匆匆忙忙跑進來的太監，見到他給了衛毅一個頗具暗示性的眼神。
衛毅一臉不解，過了會兒，便聽那太監跪在進門的角落裡，對燕昭道：“皇上，太后急傳衛太醫。”
燕昭皺了皺眉，問道：“說了什麼事了嗎？”
“未曾，只說……”
“說什麼？”
“太后此時正動怒。”
燕昭看了衛毅一眼，一時沒有多說。
太監是傳話的，這時候都急出一身汗了，燕昭卻還是久久沒有回答。
等了好一會兒了，是衛毅先開口了，他道：“皇上，既然太后傳召，那微臣這便去了。”
燕昭這才說話，“去吧……慢著……”
衛毅回身看去。
“若是太后為難，不必牽強。”
“多謝皇上。”衛毅笑了笑，轉身往外走。
太監松了口氣，連忙站起來跟在衛毅身邊出去了。
衛毅長腿快步，面上沒有一點兒驚訝或是惶恐，好像方才太監透露的那幾句話沒被聽到一樣。
“衛太醫，”太監氣喘吁吁地跟上，好心提醒道：“太后那裡已經傳開了，說是太后這時候正在氣頭上，衛太醫你可小心點。”
“我知道了，多謝。”衛毅笑著點頭。
“嗨，沒什麼……”
走了有一段路才走到，與別處不同的是，太后寢宮這邊連氣氛都變了許多，人人噤若寒蟬，走路的動作都輕了許多。
衛毅打眼一瞧有些哭笑不得，這太后也是，這樣樹立威信其實並沒有多少用，只會讓人效忠，卻並不會真正效忠。
他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了，雖然常年走動，但也因為將所有事儘可能置身事外不沾身，故而能待的安然，對於這種事還算看的通透。
太后這樣，只是作繭自縛罷了。
衛毅收斂笑容，抬起步子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