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箴點頭道：“司箴明白。”
人走後，燕昭不住揉著眉心，覺得腦袋一陣發疼。陡然之間太后做得愈發過火了。他一心放在謝風華身上，確實一時沒能顧及與太后之間的平衡。
是他的錯，這個事不能不管。
燕昭再走進去看了眼謝風華，見她睡得安然，抿了抿嘴，叫拂雲進來看著，自己出去了。
燕昭沒去別的地方，問清楚太后的行蹤，徑直去找她。
御花園前幾日燕昭帶謝風華來過的涼亭裡，太后被蒲扇帶來的風，差點催動入了眠。
清碧遠遠瞧著皇上的隊伍來了，似早有預備似的，走得近了些，將太后耳邊輕輕將已放了有一會兒的茶水撤掉，再接過備好的熱茶放上。
一收一放，太后的睡意也去了些，優雅抬起頭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清醒不少。
清碧順著跪在一邊，輕輕敲打太后坐得麻了些的腿。
過了會兒才有太監過來稟報，“太后，皇上駕到。”
太后順著看過去，太監背後的月門處，一身明黃的燕昭正巧跨過門檻，沿著路徑過來。
“退下吧。”太后說了三個字，清碧上前給太監賞了幾個金稞子，得了千恩萬謝的幾句話，擺擺手讓人退下了。
燕昭走近了，道：“母後。”
太后端起清碧剛倒好的茶，邊喝邊道：“呦，你可來的真巧，哀家身子剛好不爽利著，沒力氣跟你吵。”
燕昭順了順眉眼，“母後，朕本意並非如此。”
“知道，被哀家氣的不是？哀家的錯，不分輕重，什麼話都說，也忘了忠言逆耳這句老話，你若不喜歡聽，那哀家也就不說了。”
“母後，朕不是這個意思。”
太后默了片刻，茶杯底座磕在石桌上，發出足夠清晰的一聲，“那你是什麼意思？”
“朕來找母后確定一件事。”
興師問罪來了，太后眼睛眨了眨，點了點面前的石凳，說：“坐吧。”
燕昭從善如流，坐下後清碧過來奉茶，他擺手說不必，卻又驀地頓了下，扭頭去看清碧。
清碧低著頭不敢去與燕昭對視，也無法猜到此時燕昭這般看自己是什麼意味，就是太后也無法從燕昭一張平平的臉上看出來什麼。
太后皺了皺眉，下意識覺得是不是燕昭看上了清碧，畢竟清碧在宮女裡頭算是姿色好的了。
這件事她原先也喜聞樂見，但出了被清碧算計這件事後就自然不願意看到了，清碧是什麼貨色，一旦上去了必然不認主，她養著清碧還不如養一隻狗。
太后假聲咳了咳，問道：“燕昭，有什麼事嗎？”
燕昭回過神，垂眸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只是朕想起了一些事情罷了，”他擺手對清碧說，“你去吧”。
清碧退下後，太后見燕昭也沒有過多留戀，暫且放下心，道：“你前面說來找哀家確定一件事？”
“是，”燕昭點頭道：“昨夜太醫院五名太醫連夜被處死的事情，可是母后要人做的？”
知道他來問的是這個，太后面色不變，承認道：“是，是哀家處死的他們，怎麼了？”
“為什麼？”
“這幾個人都是庸醫，連哀家的病都看不了，留著做什麼？”
“即便如此，放人出宮便可，為何要連夜處死？母后又為何這般迫不及待？”
太后眼尾上揚，面容顯出幾分刻薄，反問他，“燕昭，你又為何這般咄咄逼人？哀家不過處死幾個人，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了嗎？”
燕昭沉了沉氣，道：“母後不如先回答朕剛才的問題。”
太后冷笑一聲，“哀家也說了，庸醫留著做什麼？哀家看著不順心，連夜處死了又如何？放出宮？燕昭，你當真是不明白啊，這宮裡頭的人，這輩子只能待在宮裡頭，死也別想出去，不說他們是不是帶了宮裡頭的東西出去，就是以後這張嘴沒管住，說出去什麼訊息，這你也是沒法控制的。放出宮？真是笑話了。”
還真是如此，若非大赦，很難有人能夠獲得自由身出宮，但是太醫又不一樣了，太醫類似於朝臣，又偏向於內臣，所以太后這話稍稍偏倚一些，也還在理，但是要擺正了，就不是這麼說的了。
“母後怕是不知，就是太醫乞骸骨朕也會答應，出宮算什麼？五條人命被母后一令處死，難道母后就沒有一點兒心虛嗎？母後確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也不該這樣不將人命放在眼裡！”
“你是在怪哀家嗎，燕昭？”太后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如此來給他施壓。
燕昭眉目顫了顫，也沒否認，“朕說的話，確實是這個意思。”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哀家的兒子！”
“那朕也是一國之君，怎能枉顧天下生死，幾個太醫在您眼裡微不足道，在朕眼裡卻是活生生的人命！”
“給哀家滾出去！”
這世上敢這麼對燕昭說話的也只有太后了，可這話若是被諫官聽到肯定是要參太后幾本的，這種話就不該出現在淑儀端莊的太后嘴巴了，若不是被氣急了，就該是又心虛又被氣急了。
巧的是，太后正好是後者。
燕昭站起身，銳利的視線掃了過去，道：“幾位太醫朕已經在尋他們的屍骨，準備厚葬，這件事還請母后慎重想想，既然母後不順心，那朕就找幾個順心的奴才給您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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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聞言抬頭，“你是在監視哀家嗎？”
“母後如果這麼以為，那就是這樣了。”
“燕昭！”
“母後以後還是莫要叫朕的名諱了，不合規矩。”
燕昭說完，再也不給太后說話的機會，徑直轉身走了。沒走幾步，聽到背後噼裡啪啦瓷器碎了一地的聲音，他閉了閉眼，加快了步伐，沒有絲毫留戀。
他現在總算是明白謝風華跟太后正面對上時的感受了，並非是謝風華年輕氣傲沒法容忍，而是太后自坐上皇位之後就開始變本加厲。
原先的太后只是王府默默無聞的王妃，縱是嚴厲了些許，但至少還是有理有據講道理的人。
現在的太后……他不敢想。
想了，就是大不敬。
燕昭從沒想過有一天太后會變成這副模樣，是他的錯，還是太后本身的心性如此？
燕昭沒法確定，只能說，有些東西自他坐上皇位之後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