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風華與燕明月對坐亭中，皆是沉默不語，平靜的湖面上，因落了一顆蓄意已久的石子，而激起陣陣漣漪來。
鳥雀兒嘰嘰喳喳的吵鬧，翅膀飛騰起來，繞過廣闊的宮殿，直往太和殿而去。
殿中，領命而來的燕昭，束手立於當中，他挺拔的身子，如矗立的松。
“昭兒，你來瞧瞧，這幅畫如何。”女帝謝照，平靜的說道。她一身明黃龍袍，冠上明珠熠熠生輝，使燕昭憶起小時候的記憶，那時女帝尚且不是中宮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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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昭幼小的眼睛裡，還記得她烏髮如雲，高高的髮髻間，插著奪目的金枝牡丹。耀眼的，遠遠勝過當時的所有妃嬪。
那時恐怕就有了先兆，先帝之榮寵，早已向謝氏傾斜。
“是，孫兒遵命。”燕昭在女帝謝照面前，有一些拘束。他雙手交疊，好好的放在腹間。往前走了幾步，印入眼前的，正是一副青山狩獵圖。那其中身著碧色袍子的少年郎，依稀有些眼熟。
“那日如意館的畫師也在，他們見了昭兒狩獵的雄姿勃發，靈感不斷，當場繪下了這一幅少年獵鹿圖。朕瞧著這個，想起你小時候，臂力尚且不足，就吵著要拉弓射箭了，從小就是練武的苗子。”
謝照輕笑一聲，早年的回憶，已埋沒在她的腦海裡，不去仔細的想，是怎麼也不會再出現的。
“如今群臣說你善文，到底是臣工不懂你，還是朕，不懂你呢。”
這話說的重，帶著些意味不明的試探。
燕昭撲通一聲，跪在堅硬的地上，那處連個毯子也沒有，這一雙膝直接跪下去，甚至能聽見悶聲的響。
“祖母，是昭兒的過錯，昭兒年幼時曾受了傷，以後便不敢再習武了，昭兒辜負了祖母的期望，請祖母寬懷。”
謝照默默的瞧著燕昭的背影，裙裾上金絲銀線閃著光亮，遮擋了她一絲輕蔑的笑。
“這又哪裡是你的錯。你這幾年，做的很好。”謝照負手立在書案前，上面是幾個本該密封的摺子，是密奏。
“治蝗的注意不錯，我看沈尚書，好像挺想把你一直留在戶部。不過嘛，男兒志在四方，你在獵場的表現也很優秀，不該呆在衙門裡頭學那些老舊派的做法。”
“你知道朕召見你是何事吧，趙王燕平在雲南謀逆，你去替朕教一教他，何為禮教，何為尊卑。區區庶子，竟然也敢與朕作對。”
頃刻，烏雲漫天。
女帝謝照的震怒，將使得狼煙四起，戰爭不休。而趙王燕平所為的正統，謝照根本不屑一顧，庶子與嫡子，本來便做不得比較，因此這許多年，謝照也沒有將雲南趙王放在眼裡。
只不過這打著恢復燕氏正統的旗號，當然是燕氏子弟去，最好了。
謝照嘴角勾起一絲蔑笑，又說道：“趙王與你父親的關係一向很好，他見了你，一定也很高興。不過你不要忘了，你是朕親封的郡王，孰輕孰重，我想你能分得清楚。”
燕昭的肩膀，受了一次重壓。他深深的垂下了頭，如今他的處境，竟容不得他半點掙扎了。要麼出兵，要麼，就直接是面對女帝的懲戒。
眼下，自然是要活下去的。
燕昭深深叩首，說道：“謹遵皇上命令，孫兒必定不負皇上所託。”
謝照終於滿意的笑笑，溫柔的攙扶起她的孫兒，頭一次盡到做祖母的關懷，說道：“昭兒你需要什麼，都一定向朕直言，莫要埋在心裡。是缺兵馬，還是缺將領，這些魏將軍的能力，也不在話下。”
“謝皇上體恤，昭兒一定會向魏將軍請教，早日得勝回朝。”燕昭始終含著頭，未直視謝照。他收到訊息直到現在被迫認下，不過短短一個時辰，身邊的護衛都沒有安排，好在不是立刻離開。
這念頭剛落，他又聽見謝照開口：“事從權急，你回去收拾一下，三日吼就走。雍城已經守了多日，恐怕是受不住了，你去了，最好速戰速決。”
這時的謝照，無疑是這朝堂中，最俱威嚴的人了。
燕昭無法，只得拱手道：“是。不過三日的時間，將領們可能……”
謝照猛地回首，緊緊盯著燕昭。“你沒有從軍過，不知道這有也是正常的，若是急行軍，一晚上的時間就可以徒步到下一個城鎮，你以為，打仗是宗親子弟出去踏青麼。”
“孫兒又失言了。”燕昭趕緊抱拳，躬身失禮。
若是他在陣前犯了這樣的笑話，估計他自己也沒臉回來了。
謝照穩穩的坐在龍座上，聲音沉謐：“燕昭，你可願意，守護這大燕江山？”
大燕的江山，是姓燕，還是姓謝？
自然不會有回答。
燕昭俯身於地，叩首。“昭兒願意，為蒼生民生，為社稷江山，昭兒必定全力以赴。”
“請容昭兒與母親話別，三日後一早，便隨軍南下。”燕昭抬起頭，眸間毅色，使得謝照微微愣神。
“朕準了，燕昭，男兒建功立業正在此刻，等你回來，論功行賞，我可不想看見別的首功了啊。”
女帝與燕昭之間的默契，便在這一言一行中慢慢的形成了。燕昭想的是，既然躲不了這一劫，那便迎難而上吧。
待他出了內殿，離開皇宮，便立刻遣人去謝府請謝風華。
“王爺，謝小姐剛剛急匆匆的進宮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什麼？”燕昭大吃一驚。可又經不起等待，更不敢到她住的地方等著。
“王爺，大事不好啦，皇上今晚上留了謝小姐在宮裡住，和明月公主都陪著皇上呢。”
壞事了，燕昭一拍腦門，這平時沒事他們會這麼快賞賜東西下來呢？若是為了困住謝風華，那邊值得考慮了。
“聽拂雲說，今日謝小姐進攻時為王爺求情來著，但是旨意到了晚上都沒有出來，謝小姐定然也是心急如焚。”
是啊，她心急如焚，我又何嘗不是？
此話不可對人言，燕昭的眸子黯然了些。看來，這次不能話別，就要離開了。燕昭昂首，看著窗外雲卷雲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你去叫李公子過來。”燕昭囑咐道。
他很快就要去雲南，而京城很多事他都放不下，母妃如此，謝風華亦是如此。而此刻能幫他排憂解難的人，恐怕只有李子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