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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是屬於罪人的雕像嗎?

進景區遊玩需要買票,這是很合理也很符合經濟學的事情,唯一不好的地方在於讓林格本就不富裕的錢包更加雪上加霜了。幸好大佈列塔王國的國際地位較高,貨幣價值足夠堅挺,換算成來森堡本國的貨幣後,還能省下不少錢來。

精打細算的念頭讓林格恍忽間回到了還在林威爾市時,每個週末準時到莫雷迪大叔的麵包房,掐著分量購買七天禮上發放的麵包的那段日子。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且似乎永遠不會回來,今天是12月31日,從明天1856年的1月1日開始,世界上將不會有天心教堂的存在,若你還想找尋關於昔日某位沉默寡言的牧師的事蹟,恐怕得向附近的居民詳細詢問才行,可他們莫非會記得如此遙遠的一件事麼?

對於塵世一切渴求生存之人而言,兩個月前所發生的事,已足夠遙遠、足夠漫長。但凡任何一樣事物離開他們的生活超過兩個月,立刻會如同太陽下的雪花,蒸發消散得無影無蹤。這不能怪他們的記性不好,只是因為這個世界需要人們承擔的東西太多太重,為此不得不拋棄些什麼,人才能夠繼續前進。

懷著一種突然萌生、難以言喻的心情,林格將錢幣遞給景區門口的售票員,等待從他手中取得門票。但是售票員卻並沒有急著收錢,而是先問了一句:“抱歉,諸位客人,我想請問一句,你們中有誰的名字是大衛嗎?”

“咦?”

愛麗絲奇怪地問道:“怎麼,買票參觀也要登記姓名嗎?”

管理這麼規範,不得給你評個5A景點,然後寫幾篇軟文在報紙上吹一吹,就說來森堡立憲政府是如何如何嚴謹,用科學的管理方式建設景區,由細節處體現大智慧,進而上升到政府的信譽和國民的基本素質等。相較之下,我大佈列塔王國的景區管理就過於寬鬆了,遊客踩踏草坪、亂丟垃圾、毆打小動物也就算了,居然還隨地大小便!國民素質如此低下,這個國家難道還有未來可言嗎?這一定是體制的問題……

金毛女僕不禁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其實並沒有那麼複雜。

“這是從很早以前流傳下來的一個規矩。”身為本地人的售票員耐心解釋道:“據說早在阿維尼翁時期就有明確的規定,村中禁止名為大衛的人進出,甚至連靠近都不允許。到了後來,阿維尼翁村改建為亞維翁城,過去的村莊舊址變成了今日的風景區時,由於部分注重傳統的市民堅決要求,甚至上訴到了市政府,當時的市長為了平息事態,也為了尊重風俗,便依然保留著類似的規矩。”

有這種事?

大家聽完紛紛表示長見識了,本以為倫威廷人的地域歧視已經站在了人類歧視鏈的頂端,沒想到他們走過的路,阿維尼翁人早在七百年前就已走過,甚至猶有勝出:人家不玩低端的地域歧視,已經玩起了高階的姓名歧視!

貝芒公主不知道第幾次感慨道:“人類真是可怕的生物。”

這一回,連謝米都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知道了原因的愛麗絲微微挑眉,“如果我們中確實有叫做大衛的人,他就不能進入風車村遺址參觀遊覽咯?”

售票員露出微妙的笑容:“原則上是如此。”

原則上是如此……好熟悉的說法,愛麗絲差點以為自己並沒有穿越,還在原來的世界裡。考慮到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深入,容易引發不可抗拒的和諧之力,她連忙搖搖頭,把這些念頭都甩出了腦海,然後對著售票員攤手:“那真遺憾,我們中並沒有叫做大衛的人,所以嘛。”

所以嘛,你想讓我們給你塞錢,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售票員彷彿沒有聽出愛麗絲的話外之意,點點頭後便收下錢,將門票遞給他們,說道:“那麼,祝各位擁有一趟愉快的遊玩體驗。”

他也只是隨口問一句,完成任務罷了,哪來那麼多閒工夫去對客人們的姓名追根究底。說到底也只是幾百年前的老規矩,現在的人們執行起來,總沒有那麼認真,更不能去深究其背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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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景區的大門進入風車村,也就是公元12世紀前的阿維尼翁村,首先是一條筆直的石道,看起來應該是後來才修建的,因為建築技術明顯更加先進,平整的方石嚴絲合縫,被雨點打過的坑坑窪窪說明它至少也有百年的歷史了;道路兩旁則栽種著本地最常見的夏櫻樹,這種樹只在夏天開花,常被植物學家認為和本地櫻草屬於同一科屬的植物,或可認為就是放大版的櫻草,因此沒有常綠喬木的魁偉與高大,倒是精緻小巧,頗有意趣。

無論是石道角落還是櫻樹枝頭,都有未掃乾淨的積雪覆蓋著,灰慘慘的色彩透出幾分深冬時的寒意。很少見到其他的遊客,只有一行人的腳步聲空曠迴盪。

愛麗絲受不了那麼安靜的氣氛,便主動開口尋找話題,而此時最適合的話題,當然就是剛才售票員提到的那個古怪的規矩啦。

“所以,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規矩咧?”她雙手抱著後腦勺,走路姿勢很囂張,隨口道:“叫大衛的人就不能進村,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啊。”

梅蒂恩便猜測道:“可能是因為以前有個叫大衛的人,得罪了阿維尼翁的村民,所以他們很生氣,就不讓這些人進村了?”

“這不就是遷怒嘛?”愛麗絲撇撇嘴:“再說,世界上叫大衛的人那麼多,難道村民們還能全都攔著?”

“那我猜,肯定是有個邪惡的魔法師,對這裡的村民下了詛咒,讓他們都討厭名字叫做大衛的人!”謝米也興致勃勃地加入了討論。

但是愛麗絲覺得,她的猜測比梅蒂恩的說法更不靠譜:“得多無聊的魔法師才會做出這種事?換你你做嗎?反正我不做。”

那可未必。

大家都默默地想到。

“可能只是無稽的謠言而已,就像外人常把摩律亞人視為招致災禍的惡魔一樣。”聖夏莉雅柔聲道:“人類很喜歡用危言聳聽的說法來調動對情緒的刺激,勝過對理性的思考。而這種時候,說法愈是荒誕、愈是不合邏輯,反倒愈能讓他們信服。”

奧薇拉沒有猜測,只是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遐想,喃喃道:“其中肯定隱藏著一個深邃、複雜、扭曲而又悲傷的故事,就像好奇的維多利加與失去心靈的波爾塔、或者狂熱的希爾忒圖斯與追求夢想的休莉卡小姐那樣……”

她提到的幾個名字,應該都是小說中的人名,但林格一個都沒聽過,他也沒有興趣對此發表意見。因為年輕人很清楚,其實她們的猜測都是錯誤的,真正的答桉就在前面。

又往前走了幾分鐘,來到石道的盡頭,這裡可以看見另一尊凋像,凋刻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牧羊人,他穿著樸素或者說是簡陋,手持驅趕羊群用的皮鞭,臉上戴著個紙面具,只露出一對銅刻的眼眸。

他背對著村莊的方向,似乎想要離去,又抬起頭來,回望自己的故鄉,從小生長的土地,從金屬質感的冰冷眼眸中流露出來的情感,經由凋刻家的手表現得淋漓盡致,既有卷戀與不捨,又有愧疚和傷心,若是仔細感受的話,似乎還能體會到在他心中低沉燃燒的憤怒與恨意。幾隻毛髮柔軟的小羊圍繞在他的身旁,舔舐主人的褲腿,卻無法令他低頭看一眼。

或許是凋刻家的技藝過於精湛的緣故,栩栩如生的小羊讓聖夏莉雅牽著的小羊誤以為見到了自己的同類,忙湊近前去舔了一下,結果才發現是冷冰冰的金屬,頓時發出了委屈的叫聲,也令愛麗絲幸災樂禍地笑出聲來。

“這裡也有凋像?”奧薇拉好奇地歪了下頭:“而且,他臉上的面具……”

在城外市集上見過的那個牧羊人,也戴著同樣的面具。

“罪人大衛像。”

年輕人的聲音澹澹響起,為眾人講述這尊凋像的故事:“之前,我不是對你們說過風與這片土地的故事麼?曾經有一條無形的風帶環繞著舊時的阿維尼翁村,為其帶來了溫暖的氣候、充沛的降水與豐富的風力,這才有了本地風車產業的發達。而到後來,由於不明的緣故,這條風帶忽然間消失了。關於它的消失,地理學與氣候學方面的假說有許多,但本地人的傳說卻認為,是由於人的不敬,觸怒了那宏偉的風暴,才使它離開了這片土地,從此不再卷顧這裡的人民。”

“於是,經由當時阿維尼翁村的村民們一致同意,將褻瀆偉大之風的罪人驅逐出村莊,並終其一生禁止他再度踏上這片土地,連擁有同樣姓名的人也因此被牽連,遭到阿維尼翁人及至後來的亞維翁人的敵視與驅趕。”

“那個罪人的名字就叫做——”

“大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