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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雄獅沒有死!(下)

熱月時期的國民公會,指券幣值因為胡亂發行而每況愈下,其下降的速度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熱月之前,指券實際價值最低時為面值的12%左右,而等到共和3年的雪月時期,一度探底到歷史的新低,僅有2%。

羅姆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他曾與一位賣黃油的小販的對話。

“這多少錢一罐?”羅姆手指黃油,隨口問了一句。每罐黃油的份量大約為兩磅。

對方語氣堅定的答道:“公民,需要一萬裡弗爾(指券)。”

即便是受到政-府嚴格管制的麵包和燃煤,一律實行依照“麵包與燃煤供應證”規定的分配份額,進行有限度的售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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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無套褲漢的家庭主婦們必須在拂曉左右,也就是天不亮就必須起床,心急火燎的趕往麵包店門前的長隊中等待1個小時。那是她必須趕在丈夫出門幹活之前,將麵包和帶有肉沫的鹹菜打包好,放在隨行的背囊裡,這是男人的早餐和午餐;

隨後,她還要為自己和三個孩子做早餐,就是分配麵包和熱菜湯;很快,她又要急匆匆的趕往兩公裡外,政-府指定的廉價煤炭供應點,繼續排隊1到2個小時,搬運回全家的取暖材料。

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想象,終日辛苦的無套褲漢對於在羅亞爾宮,在高階公寓,在位於聖路易島的奢華莊園裡,那些不知廉恥,衣著暴露的希臘長袍、涼鞋的“卡芭露絲”們,與衣著華麗的保王黨貴族,成雙成對的招搖過市,出沒於身穿肉色短褲的舞會,擁有吃不完的高檔食物與各種酒水的宴會,自然是看在眼裡、恨在心裡。

不僅如此,無套褲漢還要忍受那些用鉛頭棒武裝的“金色青年團”隊伍的驅逐、憎惡。

男公民們終日落魄街頭,只為找到一個打短工,勉強可以養活全家人的機會;而僅夠生存的麵包和燃煤,迫使女公民們不得不在麵包店和煤炭鋪門前排隊;甚至連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也需要跟隨自己的哥哥姐姐們,在積雪未化的大街上撿拾爛木頭或樹枝,繼而幫助父母補貼家用……

那個制定出壓榨民眾的不平等政策的安德魯,在國民公會上一遍又一遍,得意洋洋的吹噓自己所謂的豐功偉績,繼而博得了代表們一陣陣掌聲。

這些曾是人民推選的代表除了搖頭擺尾,乞求年輕執政官恩賜的利益之外,就是頤指氣使的指責,無套褲漢們居然不安於現狀,不懂得感恩熱月黨人帶來的一切;

也是這些人四下製造謠言,說“羅伯斯庇爾的殘餘分子”一直在鼓動東區革-命群眾,在總主教教區秘密策劃一場大暴動。為此,所有人的紅色軟帽裡面,都藏著一把上過膛的手槍,或是匕首。

反恐怖主義的狂熱情緒,在共和三年冬季持續高漲。雨月11日(1795年1月30日),當普爾區在國民公會控告該區原革-命委員會,並請求國民公會“打擊這些殘暴的傢伙”。

風月11日(1795年3月1日),蒙特勒伊區的代表又在國民公會裡不停的大聲叫囂,要求懲辦無套褲漢和支持者。

“你們還等待什麼?為什麼不把這些吃人肉的傢伙從地球上徹底消滅掉?他們那蒼白的臉色和塌陷的眼睛,難道就不足以說明他們是誰養大的嗎?立刻下令逮捕他們吧,以至高無上的法律名義,還必須禁止他們呼吸空氣。因為空氣被他們汙染得太久了。”

此刻,金色青年團的花花公子們依然在街上追打他們的政敵,進行報紙上報道的所謂的“公民散步”。

他們洗劫了被認為是雅各賓派的咖啡館,並發動了襲擊巴黎各大劇院的戰爭,強迫雅各賓派演員當眾認錯。包括禁止高唱《馬賽曲》,只能唱反對恐怖主義者的《人民覺醒歌》。

在這種“白色恐怖”的威脅下,1795年3月的最後幾天裡,國民公會清洗了“邪惡的羅伯斯庇爾內閣”的眾多合作者,其中包括原救國委員會的巴雷爾、比約-瓦倫與科洛-德布瓦,以及治安委員會的瓦迪埃和阿馬爾等人,他們被革命法-庭判處有罪,即將流放到聖路易斯安娜。

在遭遇流放的最後一刻,瓦迪埃與阿馬爾成功從監獄裡逃了出來,據說得到了警察局內部人的幫助,他們一直逃到瑞士邊境,暫時隱居下來。

很多人說象徵雅各賓派的“雄獅”差不多死了,儘管躺在地上的他還可以喘上幾口氣。

……

此刻,處於飢餓與虛幻之中的羅姆,他的頭腦中呈現一幕激動人心場景:

通向杜伊勒裡宮的數條巴黎街道上,再次熱鬧與騷動起來。那些如洶湧洪水般,衣衫襤褸的婦女們和男人們,高舉著長矛和大刀,衝進了國民公會大廳,所有人都義憤填膺的振臂高呼道:

“我們不僅要有麵包,還需要黃油、鹹豬肉與葡萄酒,以及保障我們合法權益的《九三年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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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身處議會大廳裡的羅姆感覺到興奮,他從自己座位上站起來,不顧身邊同伴的阻攔,衝下山嶽派的席位,加入到巴黎的無套褲漢的隊伍之中。

然而在下一秒,安德魯那張極度醜陋嘴臉就出現在羅姆面前。這個年輕的獨-裁者先是朝山嶽派代表扔了白手套,他還大聲嘲諷對方沒有膽量與自己決鬥,只能充當一個躲在牆角喝女**的懦夫。

說著,安德魯還將一個奶瓶扔到羅姆的身上,而濺起的鮮奶立刻粘到後者的口鼻與嘴巴裡。

不知道是為什麼,羅姆忽然感覺自己嘴巴裡的鮮奶味道太好了,以至於他拾起奶瓶用力吸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羅姆最終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躺在臥室的床鋪上,雖然蓋在身上的被子比較單薄,然而他一點都不感覺到寒冷,反而很溫暖。那是壁爐內的熊熊火焰,讓房間的溫度上升到20度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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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姆很是愜意的躺在溫暖舒適的床上,他忽然看到餐桌上面放置的兩個空奶瓶,這才意識到夢境與現實的區別。

“醒了!餓了嗎?”一個女人的溫柔聲音在羅姆耳邊響起。

“嗯”,聽起來非常熟悉。很快,羅姆察覺到勒巴夫人伊麗莎白就在自己的臥室裡。

“我這是怎麼了?”羅姆很想著撐起身體,卻發現自己手腳軟弱無力,根本沒法做到。

見狀,伊麗莎白快步走到床邊,她一邊協助羅姆半臥於床頭,一邊解釋道:“你不記得了?我昨天來時,你就昏倒在門口。”

昨日,伊麗莎白將兒子菲利普交給了小姑子帶幾天。她本人則在梅爾蘭的陪同下,回到巴黎處理父母房屋的事情。在杜伊勒裡宮附近的孔雀街上閒逛時,偶遇到國民公會代表的古戎。

很快,古戎就談及到羅姆這幾天的糟糕狀況,伊麗莎白才知道後者由於在議會大廳曾受到安德魯的莫大羞辱,一時激憤之下,羅姆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裡,任何人來都不開門。

等到梅爾蘭回到杜伊勒裡宮開會期間,伊麗莎白來到羅姆的公寓樓下,而年邁的房東太太很是慌張的告訴她,那位國民代表將自己反鎖起來,已經兩天多沒有出門吃東西。

期間,房東太太和女僕曾多次叫喚,卻沒任何的回應。伊麗莎白也同樣試了幾次,屋裡也沒有傳出羅姆的聲音。

見狀,伊麗莎白當機立斷,找房東太太借來一把鋒利的斧頭,將大門砸出一個大口子,這才從外面將反鎖的房門開啟,繼而發現昏倒在餐桌前的羅姆議員……

“謝謝你伊麗莎白,是你救了我!”羅姆感激的說。

如今,他已回想起來。那天夜裡,餓得發慌的自己想著穿好衣服,準備出門找廚娘要點吃的。怎料,因為一不小心跌倒,頭部撞擊到餐桌邊角,暈了過去。直到伊麗莎白趕來。

“你就不應該當眾挑戰安德魯的權威!去年的時候,他可以輕輕鬆鬆的戰勝比他強大的多的羅伯斯庇爾等人。現如今,安德魯擁有的權勢、資源,以及他在巴黎民眾中的聲望,比你們幾十個山嶽派議員加起來都多得多。”伊麗莎白直言不諱的勸告說。

儘管女人的話很不好聽,但說的都是實情。如果是之前,羅姆還會與面前的救命恩人爭辯幾句,但經過“議會白手套事件”與這幾天的自我反思,羅姆隨即保持了沉默。

他在心中承認道:“是的,我們的力量太薄弱了,想要恢復普選權的《九三年憲法》,必須團結巴黎東區的十萬無套褲漢公民,將這些革-命者組織起來,發動起來,武裝起來,進行一場新的大革-命,而不是繼續單槍匹馬的對抗那個大魔王。

沒錯,巴雷爾、比約-瓦倫、科洛-德布瓦、瓦迪埃和阿馬爾都不在巴黎了,但雅各賓派的旗幟沒有倒下,因為雄獅沒有死,他只是躺在地面上休息一會兒,蓄積自己的力量,等待著下一次怒吼!”

不過在表面上,羅姆很是認真的接受了來自勒巴夫人的勸告,他忽然抓住女人的胳膊,很是緊張的問了一句。

“親愛的伊麗莎白,你今晚可以留下來嗎?”

……

在塞納河的南岸,羅姆心中的大惡魔安德魯,正在波旁宮,與趕來的巴黎警察局長德馬雷共進晚餐。

由於在安德魯執政官的特殊關照下,今年軍校的預算又漲了不少。於是,主管軍校後勤的克勞德-佩羅部長,花重金聘請了一位大廚,專門為安德魯校長和他的客人,準備了一桌子的美食:

布丁攤雞蛋、燉羊肉、新鮮的魚肉、培根奶油蘑菇湯、奶油焗扇貝,以及普羅旺斯雜燴,而酒水選擇了1780年勃艮第產得紅酒。

在警察局長面前,嫩羊肉的血滴在碟子裡,大比目魚那切好的鮮肉發出月桂樹葉和麝香草的味道,茄子紫黑色的外殼表面已經枯焦,刀一戳,便滲出奶油般的肉汁來。

“味道真好!”德馬雷吃的讚不絕口,連連稱讚,他已經開口向安德魯借調那位大廚,到巴黎警察總局服務一段時間。

安德魯放下手中的刀叉,笑道:“後勤與人事方面,我可管不了,你要去問克勞德部長。”

“那就算了!”德馬雷知道對方非常難纏,於是知難而退。

忽然間,安德魯又問道:“羅姆在家中的事情是你的人幹的嗎?”

德馬雷很是爽快的承認道:“沒錯,我只是讓人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放心吧,羅姆現在躺在勒巴夫人的懷抱中了。”

聽到這裡,安德魯有點生氣了,他將餐巾扔到桌上,怒氣衝衝的說:“該死的梅爾蘭,真是沒有用,居然連一個半老頭子都競爭不過!”

“那之前商議的事情還照常進行?”巴黎警察局長小心翼翼的問。

“一切照常,沒有任何人可以阻礙我的計劃!”安德魯早已下定了決定,任何想要破壞法蘭西經濟復甦的混蛋,都要下地獄。

一句話,神擋殺神,魔檔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