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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斷腕之痛

蕭涅睜開眼,便是荒漠,無盡的荒漠。

毒辣的日頭無情的炙烤著大地,似要將天地間所有的水分都蒸發乾淨,升騰而起的熱浪扭曲了蕭涅的視線,也扭曲了極遠處那黃藍相交的地平線。

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蕭涅找不到一株植物,哪怕是仙人掌也沒有——除他之外,這沙漠再無一絲生機了。

本來,覺醒本體為火焰之尊的蕭涅是不懼怕高溫的炙烤的,但是現在,被囚龍索鎖住的他,只要一動用鳳鳥神力,反應敏銳的囚龍索就會加強一分,哪怕是再細微的靈息波動,都會讓囚龍索完成一次進化——蕭涅覺得,再這樣持續下去,這該死的金色鎖鏈遲早要勒進自己的靈魂。

他已經記不清被流放到這片荒漠裡有多久了,模糊的記憶裡,那高懸的太陽似乎從未落下去過,可是他又偏偏記得自己的身影已經被拉長壓短了很多次;蕭涅也不知道還要被囚禁在這裡多久,隨著時間的持續,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腦子轉得也越來越慢,如果說初到此地時蕭涅還曾嘗試過憑一己之力掙脫囚龍索的話,現在的他就站在瀕臨絕望的邊緣——因為體力的巨大消耗,已經很難讓他再集中精神思索應對之策了。

現在的蕭涅耷拉著腦袋,弓著脊背,微曲著雙膝,如臨刑的死囚般掛在那裡,若不是那囚龍索扣著他的手腕,他早就癱倒進滾燙的黃沙之中了。

當下,唯有僅存的一點執念支撐蕭涅,讓他仍不肯昏迷過去。一個虛弱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輕聲低語:“有太多的人希望我們死。為了殺掉我們,他們不擇手段,設定各種陷阱;他們卑鄙至極,玷汙我們的友情;他們無恥透頂,毀滅我們的愛情——甚至,他們要左右我們的命運,把本不該存在的死亡提前終結我們的人生——可是,他們似乎忘記了,我們是鳳凰,我們是不死的火焰之靈,只要我們想活下去,我們就能一次次的浴火重生,鳳凰涅槃。能決定我們生死的,只有我們自己!”

“我們為什麼要堅持活下去呢?”蕭涅啞著嗓子低聲呢喃。

“因為我們是守護者,只要這世界上還有值得守護的東西存在,我們就不能死去!”

“噢,原來是這樣。”蕭涅的回應死氣沉沉,從這樣的語氣中,完全感受不到他對生的渴望。

“要放棄了麼?”

“放棄你妹!我休息一會兒罷了。”蕭涅說。

如果此刻他身邊有個旁觀者的話,肯定會以為這人已經被烤得意識模糊開始胡言亂語了。因為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一個人在低聲的自言自語,而且所說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沒有任何邏輯可言。

忽然,蕭涅抬起了頭,死死的盯著天空中的太陽看了起來。

而那太陽則將蕭涅放肆的目光當做了挑釁,它忽然抖了一抖,頓時光芒大盛——彷彿爆炸的核彈一般,射出了耀眼的白光。

天地之間,頓時變得一片慘白。

地面上的沙粒似乎也受不了這熱度,像微波爐裡的爆米花般爭相跳動著,似要逃離這滾燙的大地。

蕭涅本想發

出一聲嗤笑表示對這個荒誕的幻境的評價,可微微一咧嘴,便感覺到一絲輕微的疼痛——原來,他的嘴唇早已乾裂。

他下意識的舔了舔滿是口子的雙唇,特意放慢舌尖滑過嘴唇的速度,似是在細細的品味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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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品味疼痛。

蕭涅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了,屢次重傷的經歷讓他的末梢神經變得麻木,反應也趨於平淡,再嚴重的傷勢,在他的眼裡也只是個疤痕而已——時間久了,次數多了,蕭涅便忘記了疼痛的感覺。

然而,此時這輕微的疼痛卻喚醒了蕭涅的感官,他隱約回憶起自己蹣跚學步時的一幕:他重重的甩到在地,擦破了膝蓋,姐姐馬上心疼的跑過來,抱著他又是哄又是親,還用小腳狠狠的踹著絆倒蕭涅的那個小土包——姐姐會一直持續這個動作,直到蕭涅破涕為笑。

那個時候,我似乎也不記得疼痛,因為姐姐那溫暖的笑容充滿了自己整個意識,擠走了傷痛,也擠走了委屈——可是,後來姐姐突然走了,蕭涅的意識一下子空出來,那些過往的傷痛一瞬間湧進來,在蕭涅的身體裡肆虐著,翻滾著,咆哮著——可是,當時的他仍是沒有體會到痛,因為那些無限積累的痛楚發生了質變,質變後的感覺,叫悲傷。當時的蕭涅便淹沒在無邊的悲涼裡,無論他怎樣掙扎,也掙扎不出那一片苦澀的海。他會在半夜因為噩夢而驚醒,他會莫名其妙的流淚,他會時不時的發呆——但是,他卻從未感覺到疼痛,哪怕是在心裡,也從未有過隱隱的痛……

但是,此時此刻,在這個荒蕪而炙熱的沙漠裡,蕭涅再次感覺到了疼痛,他也意識到,姐姐這次不會過來哄他,不會替他小心翼翼的吹著傷口;他知道自己長大了,有些困難必須要自己解決;他也知道,姐姐正在和西王母進行一場看不見的戰鬥,而且正等著自己去幫忙……

雖然蕭涅知道姐姐當初所有的付出並不尋求回報,但是他真的很想替姐姐做些什麼,讓姐姐撫著他的額頭,親口稱讚“我家小涅長大了”……

蕭涅的意識正在逐漸的恢復,而引燃那意識的,便是那一絲輕微的疼痛。

鮮血從裂縫裡浸出來,將那雙唇染成了妖豔的紅色。血液中的水分雖然很快就會被蒸發幹,變成黑褐色的血痂,粘在他的遵從上,但是因為蕭涅持續的舔舐,所以總是有新鮮的血液補充出來,讓那雙薄唇保持著妖豔的紅色……

“哈哈哈哈哈!”蕭涅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炙熱的高溫,也因為這迴盪在天地間的笑聲停滯了,整個幻境,竟然有些搖搖欲墜。

不過這搖晃並未維持多長時間,作為對蕭涅的回擊,高懸在天空中的太陽忽然壓下來,幾乎逼到了蕭涅的頭頂。

蕭涅的頭髮因為高溫變的捲曲,臉上的皮膚也迅速乾裂,帶著血色的霧氣從皮膚的裂縫裡蒸發出來,幾乎是在眨眼之間,蕭涅的臉就乾癟了下去,彷彿在墓室裡沉睡了千年的乾屍。

然而,蕭涅的笑聲卻並沒有停止。相反,他站直了雙腿,挺直了脊樑,高高的昂

起倔強的頭顱,盯著那耀眼的火球大聲狂笑。

慢慢的,他的嗓音變的沙啞,笑聲仿若是從破敗的風箱裡發出來喘息,好似厲鬼的森然低語。可是,他仍未停下來——似乎是要把全身僅存的力氣都消耗在笑聲裡。

蕭涅就用他的笑聲,對抗著那火球無情的炙烤。

終於,那火球退縮了——它慢慢的萎靡下去,顏色也越來越暗,再也不似方才那般耀眼,它慢慢的退卻,越退越遠,即使退到了天邊,也依然在後退……

“媽的!來啊!!”蕭涅用沙啞的嗓子吼道:“烤死我啊?!跑什麼?!是不是怕小爺我再次涅槃?是不是怕偷雞不成蝕把米?!你們不是都想小爺死麼?那麼來啊!!小爺倒要看看,有誰能殺死一個求生慾望強烈的不死鳥?!”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這荒涼的沙漠只有他一個人。

是的,這是僅屬於他一人的幻境,這裡的戰鬥——也是僅屬於他一人的戰鬥。

蕭涅大口的喘著粗氣,渾然不在乎乾燥的空氣被吸入胸腔像刀子般刮著他的肺葉。他甩甩腦袋,把眼鏡甩掉,露出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死死的盯著遙遠的天際——那裡,再也尋不到太陽,只剩下一片如血的殘雲。

赤色的雲霞,給蕭涅全身都鍍上了一層火紅,這妖豔的色彩,也讓他那張因為失水嚴重而乾癟的臉顯得猙獰無比。

蕭涅調整好呼吸,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也讓自己的靈息歸於平靜,沒有一絲波動——他完全卸下了防備,也包括對那囚龍索的抵抗。

蕭涅心靜如水,不敢動用一點神力,不敢讓靈力出現一絲波動。

保持著這種狀態,蕭涅緩緩抬起了他的右手。

他成功了,沉重的金色鏈條,從沙土裡一節一節拔了出來。

待手臂獲得足夠的自由度之後,蕭涅微微仰頭,然後嘴角上揚,露出個詭異的笑容。

下一刻,他就把手腕放進了嘴裡。

然後,他的上下牙猛的咬合,深深的嵌進了皮肉之內!

殷紅的血流順著他的小臂緩緩淌下,在他的手肘處凝聚成滴而後墜落,最後沒在滾燙的沙子裡……

隨著失血的持續,蕭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豆大的汗滴從他的額頭滲出,卻沒有順著他的臉龐滑落,而是被乾枯的皮膚吸收進去……按照這種情形下去,就算不流血流死,他也得疼死——可是,他仍未停下,像個食人者一般啃食著自己的手臂…

最後,蕭涅吃掉了自己的整個手腕,他終於停下了這駭人的舉動,把只剩森然白骨的手腕舉起來看了看。

然後,他笑了——因為齒間還殘存著些許碎肉和血沫,所以他的笑容異常的恐怖。

就這樣保持著這恐怖的笑容,蕭涅把手緩緩放下,放在兩膝之間,牢牢夾【緊】……

“咔、咔”兩聲怪響,代表著蕭涅折斷了他的尺骨和撓骨,因為皮肉筋腱早已被他啃斷,所以,蕭涅失去了他的右手。

蕭涅輕輕抖了抖胳膊——甩掉了囚龍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