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明白。”希爾曼趕忙答應，他注意到戴拉克·希瑞爾正不住顫抖，汗水順著他的雙鬢緩緩流下。接著他又瞧了瞧自己，發覺也跟他一樣。
“希爾曼，把那該死的斗篷拿開。還有你，奈希瑪，我受夠那副人類的皮囊了，麻煩你讓他滾遠點。”
“是……主人。”他們異口同聲說。接著希爾曼丟開了他的斗篷，他乃是一個全身烏黑、眼紅似火的惡魔，擁有類人的腦袋和四肢，但胳膊和腿明顯比普通人的長上許多。他就像一片影子，漆黑隱秘，連走路都不帶一絲聲音。而戴拉克卻忽然變得雙目通紅，瞳孔裡好像著了火。他的嘴巴張到令人瞠目的程度，脖子上青筋爆突，皮膚也很快變得像火一樣猩紅。他跌跌撞撞地爬上天鵝絨軟床，大部分身軀被垂簾遮住，不知過了多久，待紗簾後的黑影停止扭動，一個擁有紅色皮膚，紅色眼睛，紅色翅膀的怪物從後面走出來。他高高瘦瘦，眼中閃著貪婪無厭的光，皮膚則像被烈火灼燒過一般凹凸不平。大概是蜷縮在小小軀殼中太久了，他竟忍不住扇了幾下翅膀，屋內頓時狂風大作，床上紗簾借勢騰起，只見戴拉克·希瑞爾大人的軀體正安靜的躺在天鵝絨之間。
“夠了，奈希瑪，過來。”石頭上的陰影吼道，紅色惡魔馬上從命。“斥候帶回了不少訊息，但大都破碎不全。作為本次行動的直接負責人，我希望能從你倆這裡得到最全面的資訊。”
“是的，主人。”黑色惡魔率先回答，“不知您想先聽誰的？”
“那就先從你開始吧，希爾曼。”黑影說。
“遵命。”黑惡魔說：“由於血統構造不同，我的實驗一直無法獲得突破。主人，我們和這個世界的人類差別巨大，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為他們融合我們的血液。我倒是成功製造了一批變異的野獸，不過那些傢伙不服管控，無法統一調動，根本不能當作入侵的主要力量。”
“這一點我早已料到，所以才派奈希瑪過來幫你。”陰影點點頭，“據最初一批斥候得到的訊息，那種被稱為‘人’的生物與我們的血統完全相斥，想要魔化他們並非易事。不過啦，一道門關上的同時就會有一扇窗戶開啟，這個世界千不該萬不該，唯獨不該存在‘窺探者’這種東西。”
“沒錯，主人。”紅色奈希瑪接話，“‘窺探者’是介於人和野獸之間的物種，他們雖為人軀卻能掌控野獸的思維乃至行蹤。而恰恰是這種令人羨慕的能力，卻無意間成為了我們入侵這個世界的絕佳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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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陰影道出其中緣由，“我們可以魔化這個世界的野獸，而他的血統中恰好包含一半野獸基因。你之前是怎麼說的來著？雙重意識？”
“是的。”紅色惡魔回答，“這說法乃是我從一位人類學者那裡繼承來的。據他的研究表明，每一個窺探者都具有雙重意識，即人性和獸性。在正常情況下，窺探者往往受到人性支配，而如果他一旦被激怒，或者當仇恨矇蔽他的雙眼時，獸性便會佔用他的整個大腦，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於是你設法把他帶給格斯林·艾米洛，想借農夫的雙手讓他變得憤怒？”
“沒錯主人，而且現在已經達到目的了呢。”
“很好。”陰影滿意的點點頭，“那男孩現在何處？”
“自由者之都，被我們的人控制著，即將押往雷鳴山區。”
“很好。”陰影肯定道，“但要務必小心那些棄誓者，他們雖說是人類公敵，卻歸根到底也是人類。希爾曼，你要提前做好接收準備，待奈希瑪的男孩送到，要用最短的時間造出實驗體。”
“是。”黑惡魔點點頭，“不過主人，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希爾曼斜視一眼奈希瑪，後者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麼了，接著他點點頭。
“北鎮來了個黑火，是個危險十足的傢伙，可能會影響到咱們的計劃。”
“黑火？什麼是黑火？”
“專殺怪物的人類，體魄健壯，劍術超群。”奈希瑪補充道，“這世界不久前爆發了一場戰爭，而這些‘黑火’便是結束戰爭的重要推手。”
“就一個人？”陰影不屑一顧地說，“如果只有一個……”
不等他說完，紅色奈希瑪便打斷他：“我繼承了所有宿主的記憶，主人，自然清楚黑火是一群什麼樣的人。所以也希望您不要輕視他，他雖說是個人類，但和‘窺探者’一樣，我更情願稱他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陰影沉默良久，看起來是在思考。“我就喜歡你的性格，奈希瑪。”他接著說，“謹慎小心，而我們現在就需要你這樣的人。那麼據你對他們的瞭解，你認為我們該拿那個黑火怎麼辦？”
“監視他。”紅色惡魔回答，“實時掌握他的行蹤，但不能叫他察覺，更不能和他發生衝突。”
“這恐怕很難辦到。”黑色希爾曼懷疑道，“相較於這種畏首畏尾的方法，我更傾向於直接做掉他……”
“如果失敗了呢？”紅色惡魔感到一陣慍怒，“我們的計劃將被完全曝光！緊接著金袍鐵衛和棄誓者武士便會搗毀你的暗影之地。這意味著什麼？希爾曼？意味著所有計劃都泡湯了，也意味著瑪斯德諾大人的怒火將把你焚為灰燼！”
聽到“瑪斯德諾”這個名字，黑色希爾曼一連打了好多個機靈。
“說的沒錯。”石頭上的影子說，“如果失敗了，我想我應該就會這麼做。不過啊奈希瑪，被焚為灰燼的可不止希爾曼一個哦！別忘了你自己。”
“當然，主人。”紅惡魔努力叫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顫抖，“所以我主張派人監視他，而不是正面發生衝突。”
“這點我贊成。”陰影說，“我會派三隻影子惡魔去執行這項任務，而你會在第一時間收到他們帶來的情報。我看好你，奈希瑪，別叫我失望。”
“是的主人。”奈希瑪回答，黑色希爾曼卻不免一陣嫉妒。
“你也別灰心，希爾曼。”陰影繼續說，“這項計劃需要團隊協作，缺少任何一人都不行。你要做好
萬全準備等待窺探者到來，你要清楚，真正決定成敗的還是你，因為只有你才能完成實驗體啊！”
“當然，小人一定盡心竭力。”
陰影聽了點點頭。“裂隙還不夠寬。”他話鋒一轉，“越強大的個體，在穿過裂隙時就需要越多的能量作支撐。雖說運輸軍隊已然不是難事，但沒有我本人的黑暗之流便不是真正的黑暗之流。我需要這個實驗體，他會是個能夠吸食靈魂的強大生物，只有他才能為我提供足夠的能量以助我透過裂痕。待這一切成真——”他發出一陣冷笑，“待這一切成真，我就率領黑暗的狂流，踏平這個世界……”
隨後奈希瑪和希爾曼聽到一陣良久不絕的大笑，這笑聲如此深沉，如此冰冷，就像深冬之夜的寒風。
“製造混亂，奈希瑪。”他忽然停下來說，“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想這正是你所在行的。人類內部越混亂，希爾曼那邊就越安全。讓他們內訌去吧！讓那個該死的黑火見鬼去吧！別叫我失望，奈希瑪，你也一樣，希爾曼。”
一黑一紅兩奴僕當即俯首行禮，待他們禮畢起身，卻發現那石頭早已變成了普通的石頭。他們四目相對一秒，隨即起身。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奈希瑪，然而你我誰也沒能把握住。”黑色希爾曼緩緩起身，聲音裡滿是遺憾和惋惜。
“機會？”紅色惡魔抬起一邊的眉毛，“什麼機會？”
“關於黑狐……”
“打住，希爾曼，如果你不想某日忽然身首異處的話——”紅色魔鬼如此決絕，他甚至沒給希爾曼把話說完的機會，“我們沒有資格知道黑狐的事，懂嗎？更沒有資格私下裡討論他，所以就此打住好了，永遠別再提起他，為了你那漂亮的腦袋，也為了我的。”
“好吧……”黑色惡魔嘆息一聲，胸口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塌陷下去，“不提了，不提了……”
“今天就到這裡。”奈希瑪漫步至天鵝絨軟床，無聲進入垂簾之後。一陣窸窣響動後，紗簾被戴拉克·希瑞爾掀開。“黑暗將至。”他從床上下來，臉上掛著令人匪夷所思的微笑。
自由者之都
和他料想的一樣，朱諾·卡萊的灰堡果真算不上高大恢弘的官家大宅。它坐落在自由者之都的西南角，即使和周遭民房相比也絲毫不顯突兀。灰堡的大門由厚重橡木製成，表面既無浮雕也沒有金屬鑲邊。高聳的圍牆是唯一能證明它是管家府邸的東西，牆體呈灰黑色，約莫兩丈高，頂部修了哨塔以供守衛執勤。而在高高圍牆之後，雷恩則能看到露出尖尖腦袋的灰堡主廳。
他於遠處觀望，時值正午，但眼前的灰堡卻一副昏昏欲睡的景況。哨塔內站著兩名守衛，他們此刻正如吃飽喝足的懶貓般睡眼朦朧，雷恩十分懷疑他們是否還拉得動背後那張弓。橡木門前同樣站著兩名守衛，他們身披灰黃藤甲，頭戴青銅牛角盔，手裡則捧著根老舊的黑色長矛。他們背靠牆壁，以長矛作支撐，青銅角盔則恰好遮擋了刺眼陽光，雷恩在十米開外便能聽到如雷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