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頭村之禍告一段落後，無旗門商隊便再次啟程。為了確保村民安全，霍長風還命陳燕子帶領幾名高手留守此地。臨行之際，村長老劉頭語重心長道：“長風啊，我鬼頭村百數條人命，可就全指望你了。”霍長風聽之，只是微微點頭。在如此沉重的話題前，任何言語都顯得輕佻。人命大於天。
商隊一路前行，如今有了鬼頭村贈予的補給，溫飽不愁，速度自然快了不少。原本估計要耗時半月的路程，商隊只用了七日便全部走完。眼下他們已經過了寧州，再往前去，便是華州地界。而此行的目的地京城，就處在這富庶華州之中央。回想在寧州山區時，密林遮天蔽日，山嶽崎嶇縱橫，人行其中，渾噩度日，甚是無趣。如今到了華州，前望一馬平川，仰頭晴空萬里，整支隊伍的精神頭瞬間好了不少。
“頭兒，有個事兒俺想跟你商量下。”陽光灑在牛金鼎臉上，這糙漢子一臉享受。“等咱到了那華京城，俺老牛想問你請個假。你看吶，自打去年開春兒起，俺就一直在外行商，連個熱水澡都沒洗過。此番回去，俺必須得洗洗了。”
“自然可以。”霍長風依舊低著頭，陽光透過斗笠上的孔洞打在他臉上。“不過我要提醒你，若是因為洗澡延誤了酒老的祛塵酒，你可別哭喪著臉叫我替你求情。”
“嘿嘿，忘啥也不能忘了那祛塵酒啊。”莽漢子撓著頭皮笑道：“俺這一路上一直惦記著酒老那點寶貝呢！豈能因小失大？”
“你記著就好。”霍長風冷笑一聲，隨即向前望去。
“祛塵酒？酒老？霍大哥，你們在說些什麼？”經過幾日修養，飛雪的身體已無大恙。
“說來也巧，所謂‘酒老’，正是我無旗門‘豪俠譜’排名第三十四位的高手！上次剛好講完排名第三十三的‘追風劍’，如今恰巧輪到他了！”
飛雪聽之，立馬來了精神。“既然如此，霍大哥便快些與我介紹介紹這位前輩。”
“他呀，糟老頭子一個！沒啥好說的！”霍長風揪一揪馬繩，馬兒小跑前進。
少女撇撇眉毛，趕緊追上。“你騙人！你方才明明說他是‘豪俠譜’排名第三十四的高手，如今怎麼
又變卦了？”
莽漢牛金鼎捧腹大笑。“我說頭兒，有你這麼欺負小姑娘的嗎？實話跟你說吧飛雪，這‘豪俠譜’裡一共就記載了三十三人！哪來什麼第三十四位高手？”
少女聞之，小臉瞬間憋得通紅。“好你個霍長風！竟敢欺騙小姐我！姑奶奶再給你個機會，不管這‘酒老’在不在‘豪俠譜’之列，我都要聽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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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情景，霍長風噗嗤一笑，隨即輕言慢語道：“也好，既然大小姐想聽，小人便恭敬不如從命。所謂‘酒老’，乃是我無旗門華京分舵成員。他年事已高，老態龍鍾，口齒不清，婆婆媽媽，晚上睡覺還經常尿床呢……”
飛雪越聽臉色越差，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姓霍的。“得了！還是別說了！姑奶奶我沒興趣了！”
“別呀！我還沒說完。”霍長風反而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得得得！還是我來吧！”別看這牛金鼎平日裡沒心沒肺，此刻卻是精明得很。“飛雪姑娘別見怪，在我無旗門中，誰不知道霍長風和酒老是一對歡喜冤家？他倆不管是誰，只要有機會損上對方一把，便絕不會錯失良機。這酒老啊，乃是我無旗門京華分舵的舵主！釀得一手好酒呢！嘖嘖，如今想起他手底的佳釀，我老牛這口水便止不住啦！”
“原來是個釀酒師傅。”少女飛雪摸著下巴道：“不過一個人能憑一手釀酒的功夫坐上分舵主的位置，想必也是有些本事。”
“這話不假！”牛金鼎豎起大拇指道：“不瞞姑娘，酒老釀的酒可不是普通的酒啊，健全人喝上一口，便精神颯爽！病人若是喝上一口，可酒到病除呢！”
“有這麼神奇？”少女滿臉狐疑，顯然不大相信。
“話倒是不假。”霍長風酸溜溜地說，“可你怎麼不跟飛雪說說，那酒喝起來就像馬尿呢？”
“嘿嘿，頭兒，這不還沒到那一茬兒麼。”莽漢牛金鼎摸著腦袋傻笑，如此看來，霍長風所言不假。
“我這冤家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小氣。他年輕的時候便是個遠近聞名的釀酒師，釀出來的酒是出了名得香。我學成下山後，由於江湖經驗不足，一次竟被人暗算，差點連命都
丟了……”
“我說頭兒，好好的你提這事兒幹嘛。”不知為何，聽到此處，莽漢牛金鼎竟莫名制止起來。
“你閉嘴！”霍長風冷喝一聲，牛金鼎趕忙住口。“當時我快要死了，幸虧有酒老的女兒相救。她叫素心，和你一樣，是個美麗溫柔的女子。她偷了酒老珍藏了半輩子的酒，那種酒十分珍貴，尋常百姓一輩子都買不起。但素心不管這些，她只想救我的命。”
“那後來呢？素心姑娘怎麼樣了？”眼見霍長風的表情愈加凝重，飛雪便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死了……”果不其然，霍長風緩緩道出飛雪預料中的兩個字，語氣雖輕，其意卻重如泰山。“行商途中被強盜所殺，當他爹想要救她時，卻發現珍藏的救命酒已經給我用了。”
“所以你們成了仇人？”飛雪小心翼翼問道。
“不，不是仇人，而是比親人更親的關係。”霍長風微微側臉，或是不想飛雪瞧見眼角那抹淚痕。“我和酒老雖是一對冤家，平日裡互相嫌棄，可實際上，我們彼此都非常在意對方。我這條命是酒老和素心給的，既然我救不了素心，那就用它守護素心在乎的東西好了。”
“你是指酒老先生？”
“不只是他。”霍長風語氣愈加堅定。“素心是個善良的人，她厭惡殺戮，厭惡欺騙，厭惡所有不光彩的東西。於是我加入了無旗門，留在他父親身邊，誓要與素心討厭的一切事物為敵。”
“那酒老釀的酒突然變味兒，又是為何？”
“眼淚。”霍長風長舒一口氣，遠眺前方，好像酒老和素心就在那裡迎接他。“打素心去後，酒老便只釀那種能救人命的酒，我們習慣稱它祛塵酒。只是，每每釀酒之時，酒老便傷心欲絕，痛哭流涕，眼淚融入酒中，自然苦澀非常，難以下嚥。”
“緣是如此。”飛雪嘆息一聲，剛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見霍長風已經策馬走遠。
“飛雪，你知不知道？”跑出老遠後，霍長風回頭呼喊：“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便從你身上看到了素心的影子！”
聲音消逝在風中，白衣少女聽不真切，胸前九瓣梅花雕卻稍有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