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石心魔？”楚南潯倒吸一口涼氣，縱使言語也顫抖起來。“便是那毀天滅地，屠戮眾生的大魔君？”
青鋒道人冷哼一聲，斜目視之。“吾侄又何必明知故問？當初在夢境之中，老怪道不是已經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你了？”
楚南潯始料未及，吱吱嗚嗚說不出話來。
“你不必如此。”徐惠陵正聲道：“各種緣由師叔也是心知肚明，自然不會怪罪於你。不過如今邪魔亂世，已然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有些秘密，即使你有心埋之，也不過徒然而已。侄兒，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這句摯言，你可認真思考過它的含義？今日飛雪也在，不如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也好對彼此有個交代。”
楚南潯聞之，沉默良久。“侄兒謹遵師叔意思。”最後他妥協道。
“好。”徐惠陵轉過身來，面色威嚴肅穆。“既然如此，師叔便不藏著掖著了。飛雪，實不相瞞，與你朝夕相處的楚南潯，其實就是此番大禍之根源——石心魔。”
“什麼？”少女驚呼一聲，手臂不自覺地收回，九瓣梅花雕應聲落地。“公子他……他……石心魔？”
“不錯。”徐惠陵大袖一甩，正氣浩然。“伏翁老祖也好，魔女契音也罷，他們的目的，就是這個與你朝夕相處的翩翩少年。”
“那你豈不是要……”飛雪好像猜到了什麼，但又有些猶豫不決。搖擺片刻後，她終於鼓起勇氣向前一步，擋在徐惠陵與九瓣梅花雕之間。“不準你傷害公子！道長，他可是你的侄兒啊！”
那一刻，徐惠陵的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姑娘你在說什麼？”他噗嗤一笑，“你以為我要殺掉潯兒？”
此話一出，縱是楚南潯也忍將不住笑出聲來。
“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飛雪的臉再次憋得通紅，“你方才不是說公子是那石心魔麼？既是如此，小女子認為你要殺之而後快，又有何不妥？”
“話雖如此。可事情還遠遠沒到不可補救的地步啊。”青鋒道人搖頭道，“飛雪寬心，潯兒是石心魔一事，貧道早已知曉。如是想要除之，焉會等到今日才動手？”說完，他伸出手掌，輕念一聲咒語，九瓣梅花雕便應聲飛至掌心。“潯兒，這又臭又長的故事，是你講還是我講？”
楚南潯伸個懶腰，聲音萎靡慵懶。“既然師叔問起，侄兒便不害這臊，那些老掉牙的陳年往事，還是你們這種年邁老者講起來比較有趣。”
徐惠陵被嗆得無言以對。“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講給飛雪聽好了。”最後他尷尬道：“而且聖人辦事有聖人的方法，他告訴你的，只是他想讓你知道的部分。那些他不想告訴你的，你則永遠不能得知。”
楚南潯彷彿聽出了話中深意，遂又問：“師叔的意思，可是說我聽到的版本並不全面？”
徐惠陵神秘一笑。“問這麼多幹嘛？你洗耳恭聽一遍不就曉得了？”
楚南潯嘆息一聲，“好吧，那就姑且再聽一遍。”
“說起這尋仙問道的始祖，當是我道宗大君老子也。”青鋒道人開始緩緩道來，“眾所周知，大週末年，朝綱紛亂，天下分崩，道教老祖眼見振國無望，遂心灰意冷騎青牛而遠行。在經過函谷關時，因受總兵尹喜刁難，他便在巨石之上、梅樹之下寫下了聞名後世的《道德經》，有了這份曠世佳作，縱使是貴為總兵的尹喜也難以將他留下。自那之後，老子雲遊四海，講道傳經，最終終於得道成仙，過扶桑而升瓊宇。”
話音落去，楚南潯百無聊賴，飛雪則興致正濃。
“然後呢？”白衣少女興致勃勃，上前一步追問。
“世人見得老子得道，遂紛紛並起而模仿之。於是乎，各類修真流派如雨後春筍般紛紛湧
現。這些新生的門派可謂魚龍混雜，不過裡頭並不乏擁有真材實料者，那位於西方崑崙淵的玉簫殿便是其中之一。”
“玉簫殿？”飛雪沉思片刻，好似想到些什麼。“晚輩記得道長說過，我手裡這柄翠綠短劍，便是用產自崑崙淵的極寒靈玉鍛造而成！”
“確是如此。”徐惠陵微微頷首，“放眼當時，在整個中原神州，玉簫殿在眾多流派中絕對屬於最為頂尖的存在。相傳其創始人玉遊子曾師從天仙老子，乃是世間僅存的道學傳人。而且從其修為來看，的確對得起這個響亮名頭。那玉遊子品性謹慎，在門徒收納一事上甚是嚴苛。也正因如此，玉簫殿存在了上百年，到頭來也僅僅有五名傳人。”
“只有五人？”飛雪聽後，自然不敢相信。“您不是說那玉簫殿是當時最為頂尖的存在嗎？若是只有五名弟子，如何在諸多流派中脫穎而出？”
“誰說勢力之大一定要憑人數支撐？”徐惠陵輕蔑一笑，“飛雪有所不知，那玉簫殿的五名傳人，各各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曠世雄才。在幾百年後的今天，隨便請他們中的一位出來，都足以使天地崩裂，叫鬼神驚泣！”
“這麼厲害？”飛雪不禁慨嘆，眼中滿是崇拜之情。“那您倒是說說，這五人都是何方神聖？”
徐惠陵微微頷首。“想要瞭解這五人的概況，還需曉得另外一事，那便是老子寫《道德經》時產生了何種影響。”
“這一點您不是講過了嗎？”飛雪不解道：“總兵尹喜難為他，他便拿《道德經》做了買路錢。”
“貧道指的不是這個。”徐惠陵摸著鬍鬚，神秘一笑。“你且聽好了。其實老子在書寫《道德經》時，便已深得天地靈氣庇佑，所以他每到一處，那裡便有萬千靈力聚集。相傳，老子寫《道德經》一共用了三日時間，三日雖說不長，但由於老子周身靈力充沛，便足以引發驚天劇變。飛雪且來猜猜，這三日發生了何事？”
白衣少女思考片刻，答道：“我聽姥姥說過，鳥獸花草想要成精，須經靈力點化。比如我自己，我真身乃是天靈雪兔，如今能夠化為人形，便與道長口中的‘靈力’脫不了干係。還有楚公子，他之所以能在失去真身後化作臘梅，也是因為受到了縈繞於峻峰山的靈力滋養。不知小女答得如何？”
“不錯不錯。”青鋒道人點頭稱讚，“正如你所言，靈力乃是我等所處世界之本源，芸芸眾生皆受其支配。萬物之中，石頭最難開化，草木次之，鳥獸人類最易。老子雖說只待了短短三日，其周身聚集之靈力竟達到了可開化梅石的程度，他修為何其深厚，以此可見一斑。老子寫《道德經》石，腳下乃是一塊青黑巨石，身後則有一株怒放寒梅，而在寒梅之上，還有一隻久久不願離去的白鳥。老子寫作期間，此三物時時陪伴、刻刻觀摩，待老子收筆離去，它們也經得點化，變得不再平凡。”
“白鳥？”飛雪忽然感到腦際一陣刺痛，卻又說不清緣何如此。“道長說的，可是一隻朱喙黃腿的白色鳥兒？”
青鋒道人稍作遲疑，答道：“正是。”片刻之後，他又問：“怎麼？姑娘認得那白鳥？”
飛雪不太確定，遂搖搖頭。“只是偶然夢到過它罷了。”
“嗚……”徐惠陵輕噓一聲，面色有些古怪。“確實只是個夢。”他微微一笑，快速略過。“三者之中，白鳥最易開化，所以也最先化了人形。化形之後，他便加入玉簫殿，成了玉遊子手底第一個徒弟。”
“緣是如此。”飛雪微微點頭，自顧自揣摩道：“那第二個徒弟呢？可是那成了精的臘梅？”
“又叫你猜對了。”徐惠陵輕聲而笑，“半百之後，那臘梅也化作人形，遂去了崑崙淵，成為了玉簫殿的二師姐。”
“那第三個徒弟呢？可是青黑巨石？”飛雪更加來了興致，歡舞雀躍而問之。
“非也非也。”不想這次徐惠陵卻連連搖頭。“那巨石豈是那麼容易化形的？這第三個徒弟啊，乃是玉遊子的親閨女！名曰落雪！”
“落雪？”白衣少女聽了，立即喜笑顏開。“跟我一樣，名字裡都有一個‘雪’字！”
“是啊！”青鋒道人微笑帶過，“這第四個徒弟啊，咳咳，正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乃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也！”語罷，只見他面露驕色，輕撫長髯，昂首而立。
“什麼意思？”少女飛雪一臉茫然道。徐惠陵聽了，大有涼水灌頂之感。
“就是說我師叔便是玉遊子的第四個徒弟……”楚南潯冷哼一聲，語氣中滿是無奈。
“哇！”飛雪這才反應過來，瞬間由呆子變成了花痴。
其餘二人見了，均是啞口無言。
“那第五個呢？第五個總該是那青黑巨石了吧？”
青鋒道人清清嗓子，正聲道：“不錯。那巨石化形最慢，但天賦卻是師兄弟中最為卓絕的。非但如此，他還異常刻苦，常常徹夜練功，所以只是短短幾年，他的修為便遠遠超過諸位師兄，縱是身為掌門的玉遊子，跟他操練起來，也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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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厲害？”飛雪又是一聲驚呼，“那他後來去哪兒了？道長能否行個方便，告訴晚輩他如今的居所？等日後有了時間，我定要見識見識這號人物！”
“你想見他？”徐惠陵下意識地瞟一眼手中的九瓣梅花雕，臉色有些怪異。“可惜啊，這位曠世雄才，已經在三百年前被眾多修仙者聯手剿滅了……”
“什麼？”白衣少女難掩臉上的驚詫與失意，“難道說，他便是道長口中的石心魔？”
“不錯……”徐惠陵哀嘆一聲，面色凝重。“我已經記不清從何時起，崑崙淵頂部便有陰雲籠罩，常年不散。後來才知道，那是天降災厄的前兆。那番異象以來各路豪傑齊聚崑崙淵。師傅迫於壓力，只得徹查門中所有角落。可誰能想到，所謂正義的矛頭，最終卻指向了我的小師弟……”
“他真的是妖魔？”飛雪難以置信，聲音都顫抖起來。
“有些東西很難評判。”徐惠陵苦澀道：“黑與白，正與邪，這些東西本就是緊密相連。最初我是打死不信的，可是後來，即使我不願與小師弟刀劍相向，也是毫無辦法，必須奮起而為之的事了……”
“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麼？”
“他徹底墮落成魔……”徐惠陵痛心疾首，唏噓不已。“聯合四大邪魔，揭竿而起，屠戮世人，搞的生靈塗炭……”
“緣是如此。”飛雪聲音越來越低，“所以後來……”
“不錯……”青鋒道人生硬地打斷她，“後來，所有自詡為正義的鬥士都聯合起來反對他，最終釀成了封魔大戰……”
“那您呢？”白衣少女雙目晶晶，嘴唇微顫道：“您也參與了嗎？”
“沒有……”徐惠陵緩緩搖頭，“我始終接受不了這種事……”他哽咽道：“昔日情同手足……如今卻要刀劍相向……玉簫殿之人全是好樣的，沒人參與……至少……沒人直接拿劍刺向石心……”
“我懂您的意思。”飛雪的眼睛透著溫柔的光，“封印青龍魔，我懂……”
“為了天下蒼生……”徐惠陵勉強擠出幾個字，飛雪聽得出來，如是繼續言語，這個大男人恐有失聲痛哭的危險。
“師叔……”沉默良久後，楚南潯終於發聲，聲音堅定無比。“我只想知道，石心魔，也就是我的生父，他真如傳說中的一樣，殺了很多人嗎？”
徐惠陵沒有出聲，但他沉重地點了點頭。